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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话,不要出来,我不会有事的,很快、很快便会回来的……” 想到是梅若雪,荆钗想问他要怎么办,却是在开口的一瞬,犹豫了,毕竟,伯阳的决定她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看到荆钗欲言又止,伯阳便是了然于心: “放心,若雪在地宫中不会上来的。” 也是,她的丹栀姐姐那么爱惜自己的性命,岂会上岸等伯阳来杀? 明显的,梅若雪就是看中了今夜是月圆之夜。 看伯阳还在解那缠绕的发丝,荆钗忽地起身,探手床头,将那剪刀探到手中,挥剪便剪: “丫头!” 伯阳忙制止,荆钗却是拨开了他的手,一剪刀剪断了缠绕他臂膀的雪发,淡然说道: “还会长的。” “丫头……”看着臂膀之上残留的雪发,伯阳疼惜一声轻唤,荆钗却是没有半分在意,反倒是担忧他: “相公,杀那么多的人,你……你要不要紧……” 伯阳轻轻揽她在怀,浅吻她的鬓角: “比起你,杀他们……诱惑小多了……” 荆钗蓦地红了脸,嗔怪他此刻还有心思开玩笑,推他,伯阳却是抱紧她不放: “火候尚未足,再等等……” 荆钗也不说什么,只是紧紧回抱住他,感受着他怀中的安全气息。 两人不语,只静静相拥,唯余屋内碧绿琉璃瓶更漏中的水滴声,一滴一滴,清晰可闻,在荆钗的耳中竟似是催命一般。 说是不担心,那是假的,伯阳的心魔若是不能控制,那可不是遗祸或是灾难能形容的。 一年成魔,一念成佛。 荆钗还是知晓这个道理的。 “相公,这儿哪里是最安全的?”荆钗低声问着,伯阳似是在想,似是不太明白荆钗所指,荆钗复又解释: “就是差不多连你都进不去的地方?” 荆钗这一句似是提醒了伯阳,是的,她的安全方是他最关心的,只要她安全了,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思索间,伯阳让她带上床头的凤泣血,继而将她抱在怀,带她到小屋的一个角落,吩咐她将一个精致的红木柜子打开。 开门之后,伯阳抱着她进入柜子,却是向下一沉,似是来到了小筑的下面一半。 原以为是地宫中的,却哪知,凤泣血再次开开机关,眼前呈现的怪异屋子,竟是令荆钗吃惊不小: 剔透玲珑,明亮干净,没有床,只有地上铺有厚厚的貂皮毯子,然后就是一床锦被,屋顶是半圆形的,连四壁都是透明的,似是水晶做的一般。 现刻,这屋子的周围皆是水,她连屋子周围的鱼儿、水草、掉在湖底的半截木头,都看得清清楚楚,像是龙宫一般。 “这里是整个小筑的死角,”伯阳将她轻轻放到锦被中,撑住她躺下: “是湖底,这个水晶棺椁是当初给我和芙蓉做的,棺椁的右侧是与小筑连为一体的……” 伯阳忽然住口,似是想回避什么,荆钗却是笑得淡然,道: “那这里便是最安全的了?” “嗯,这里只要进来便出不去了……”伯阳微微有些窘,却是看到荆钗波澜不兴的双眸之时,继而: “只要这里的机关闭上,想要进来,除非他有我这样的身手,凤泣血也只能自里面开启。” 荆钗将手中凤泣血递给伯阳,以示诚意,眸中神色恬淡,乖巧道: “我会乖乖在这里等你的,相公,你一定要很快回来……” 伯阳左手与她左手十指相扣,密无间隙,似是誓言一般: “会的,我很快便会回来。” 深吻她的眉心,温存少许,伯阳为她盖好被子,将她纤细白净的五指一根一根掰开,温煦一笑,摸摸她的头: “傻丫头,待你一觉醒来,相公就在你身边的。” 有他这么一句,荆钗放心不少,暖暖一笑,方放他起身离开。 “相公……”总是担忧满满,感觉不甚好,荆钗忙又抱住他刚离去的臂膀,待他回头,她深深望进他的眸中,柔声叮嘱: “当心啊……” 伯阳笑得淡然,俯身,复又在她眉心浅浅一吻。 这柔情的下面,却是他暗藏的玄机,不着痕迹点了荆钗的睡穴: “丫头,那样的场面,不该你看到的……” 似是臂弯间的是婴儿,伯阳轻柔放荆钗到暖衾中,为她掖好被角,方起身离去。 出得烟岚小筑,伯阳轻轻将门带上,就似是往日出门散步一般自然。 抬头望一眼正到中天的圆月,伯阳忽而展颜一笑,朗声道: “圣人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各位辛苦了,石某与众位吹奏一曲《凤栖梧》……如何?” 伯阳唇角呷笑,面若朗月,温润如玉,眸中定定,波澜不兴,似是气定神闲得很,潜伏在小筑四周的黑衣人却是微微紧张了。 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伯阳浑身上下氤氲的,是浓浓的杀气。 不过,于他们而言,伯阳的《凤栖梧》是无用的,现刻,他们皆是在塞耳朵。 因梅若雪告诫了,伯阳吹奏的任何乐声都是不能听的,那是催命曲。 看到众人的反应,伯阳依旧是笑得淡然,轻轻摇摇头,似是在告诉他们,似是在自语: “我怎么忘记了,丫头说了的,这曲子……只能吹与她听的……” 言语间,撩衣,展臂,伯阳似一翩惊鸿,穿过湖面的缭岚,在对面竹林边飘下。 小麦色修长的食指轻轻扣着他身边的一棵天楠竹,他身后的竹林竟是长了脚一般,自动挪开了一条道儿,呼呼的山风便吹了进来,将湖面上缭绕的烟岚撵得干干净净。 至此,挂在中天的明月便照在了湖中,如此,可真是应了那两个字——映月。 雾消岚散,烟去月明,湖面波光粼粼,深绿直至碧蓝,伯阳复又在那竹子上轻扣,竹林中那一条道瞬间便被湮没。 没有回到小筑边,反倒是纵身一跃,伯阳飘上了竹林的顶端,站在参天的天楠竹顶梢,他俯瞰湖面。 烟岚小筑之上的一众黑衣人,看到伯阳长身玉立于竹梢,便是被他的内力所折服,难怪梅若雪要出动所有的杀手。 如此厉害之人,怕是出动所有的杀手都是难以制服的。 幸而,梅若雪的命令是只将他困住便好,不必杀。 暗聚内力于掌心,伯阳伸指吸脚下的竹叶,那竹叶应指脱离了竹干,飘到了他的手中。 拈竹叶于两指间,伯阳聚气于丹田,朗声道: “那就换一曲《长相思》吧?” 这一句,竟是将整个山谷震得嗡嗡响,堵住耳朵的众人,自是也听清了,地宫中的梅若雪却是觉得气血翻腾得厉害,口中一甜,险些将一口鲜血喷出来。 然而,这话却还是弥散不去,余音袅袅,回荡在山谷间,久久不息。 之后,众人看到伯阳将竹叶儿放到了唇畔,似是在吹奏着什么,所幸,他们是真的听不到。 现刻,他们的任务,便是静静等待,等伯阳下来,入阵。 地宫中的梅若雪却是听得清楚,伯阳现际所吹奏的,哪是《长相思》? 这简直就不是曲子,而似是什么的叫唤声,似是……似是在召唤什么一般,怪异的是,她似是曾在哪里听到过的。 小筑周围的黑衣人一直紧盯着伯阳,伯阳却是将目光投向湖中,似是痴痴在看什么。 有几人顺着伯阳的眸光看向湖中,这一看,竟是再也不能将眸光移开了。 小筑边的湖底,竟是一尊巨型的水晶棺椁,最妙的是,棺椁中竟躺着一位熟睡的美人儿! 此际,她微微偏着头,恬淡熟睡,绝美的侧脸,在月光下更是无与伦比。 继而,她微微翻了个身,侧睡,朝着竹林,竟是将她美轮美奂的面容全数呈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若非她这一个转身,众人是会怀疑,是否如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她,只是一个幻影? 然,事实上,她就是转身了。 再看看她那一头雪般的白发,众人又怀疑,这……真的是人吗? 就在众人将眸光集中在这棺椁中的美人身上之时,却是不知晓危险已经来临。 随着伯阳的竹叶小调至高潮,众人眼中,身下那至清见底的水中,竟是来了一群不速之客——鳄鱼。 看着那披甲带鳞的鳄鱼,众人皆是惊愕,无缘无故,哪里来着许多的鳄鱼? 正错愕间,却见竹梢之上的伯阳俯身轻轻飘了下来,于小筑的屋顶停驻。 明朗的月光下,伯阳的面庞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似笑非笑,寒意满满。 见他自动进入他们的包围圈,众人霍地站起身,迅速摆开阵型。 他们快,伯阳更快! 一个俯身,将凤泣血按在脚下的凤型纹之中,伯阳飞速退回竹梢之上。 眼见伯阳闪走,众人立马便追,却是不及起身,身下立足之处竟是轰然回缩。 小筑这五间屋子竟像是倒绽的莲花一般,迅速聚拢,眨眼,隐没在湖底。 刹那间,再看方才那立足之处,哪里还有屋子?皆是一望粼粼的水面。 而五间房子,则是合成一个莲藕般,隐没在了湖水中。 没有立足之地,不少人掉落在了水中,自然便是成为了美餐,被鳄鱼竞相追逐。 一时间,清朗的湖水中,人鳄肉搏战立时上演。 少部分的人侥幸逃脱,有人眼看要落入水中了,却是那鳄鱼猛然一个跃起,血盆大口险些将他吞入,他则是足尖踢点鳄鱼的头部,借力向岸边飞去。 看到有人这么做,其余正飘下的几人,便依葫芦画瓢,瞅准时机,借力飞回岸边。 甚至,还有人踏着湖中落水的同伴,借力弹到对岸。 上了岸的皆是不敢回望水中的情形,忙向地宫下发信号。 伯阳却是快一步解下手臂之上的雪白发丝,早已缕缕捏在手中,暗凝内力,倏地射向那些逃脱之人的心口。 逃脱的七人,均是在伯阳射来的发缕之下毙命,震断心脉。 他们亦是杀手,却是如何也想不到,柔软纤细的发丝,会成为夺他们之命的利器。 此时圆月正值中天,将湖面的情形映照得清清楚楚: 哀号声中,落水人奋力挣扎,却是挣不脱鳄鱼钢嘴铁牙的钳制…… 悲鸣声中,被两只鳄鱼绞断腿的人,凄厉呼救,却是没有人能帮到他…… 原本清澈见底的缭岚映月湖,一时间血腥肆溢,触目惊心。 呼救声、扑腾声、裂骨声、断臂声、折腰声、碎颅声……响彻整个山谷,绵延不绝,发聋振聩。 伫立竹梢,伯阳冷眼相待这一切。 他不是一个天生就冷血的人,即使他的血液里流着千年毒蜥蜴的冷血。 但,他是一个天生就会保护自己的人,还是一个会猎杀的人。 为了他的守护,他总是做出非愿的选择,但,他从来不后悔。 漂尸浮肢、鳄吞鳄噬、鲜血染红的湖水下,水晶棺椁中,荆钗依旧睡颜恬淡,梨涡轻现,似是美梦相伴一般。 暖屏山庄,地字院西屋内,晕黄的烛光下,涉书正在为石仲月换药。 石仲月则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般,乖乖由着她,还时不时用他那迷人的桃花眼偷偷瞧,看涉书的面色是否有了缓和。 即使涉书的动作很轻柔,还是将他臂膀之上的伤口触碰得生疼。 微倒吸一口凉气,石仲月努力忍住臂膀之上传来的刺痛,涉书轻柔为他吹着,却是一个不小心,眼泪收势不住,嗒嗒溅在了他的伤口之上。 “对不起!仲月……”涉书急了,忙去拭那伤口上的泪,却又立时住手,看着那在欲结痂的伤口之上漫延的泪,涉书不知该怎么做,只能可怜巴巴地向石仲月求救。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管有什么事儿,都习惯了向石仲月求救。 “没事儿、没事儿……”石仲月握住涉书的手,安慰她: “眼泪于伤口无害的,反倒与那酒的功效是一样的……” 涉书也知道眼泪无害,但,仍旧是歉疚满满,若非她以荔枝蜜招唤他,正在战场上的他又岂会分心受伤? 每次,似是他的伤都是因他而起。 而那一次,却不是她真的腹痛,是任性的她想去看荆钗,方会那么做的。 若不是今日被她刚巧撞见,他这臂膀受伤的事儿,她定是会被他瞒隐过去,只怕是到他伤好,她都不会知晓他受过伤。 他的伤似是一向都是如此,来得容易,好得快,甚至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但,那痕迹,却是都留在了心内。 就像这一次,他臂膀之上的伤是看得见的,心内的伤…… 想到他对阵之人是冷尘,涉书的心禁不住疼惜满满。 那可是他最亲的弟弟,唯一的弟弟呵! 兄弟相见,竟然是手足相残。 他们都是天生的猎手,却是得互相猎杀。 上天,何其不公! 且,听说冷尘伤得很重,春雨几乎是疯了一般,险些逃出山庄,去找冷尘。 泪眼朦胧中,涉书看到石仲月快速为自己上药,然后利落地将绑带缠好。 “已经无碍了,”石仲月向涉书示意他的胳膊: “你没有看到吗?都结痂了,再加上我配置的上好金疮药,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小笨蛋……” 言语间,将她揽到怀,抵抵他的额头,涉书却是被他这一句呛出了泪: “仲月……” 言语间,涉书抱住他的脖颈,抬手轻抚他乌亮的黑发: “往后,不许再瞒着我……” 石仲月长臂一拢,将涉书抱在怀里,顺势将头下滑,贴着涉书的大肚子听,似是在转移话题: “哎呀……我儿子都这么大了……” “听到没有?”涉书微怒,将石仲月的头又拔了起来,迫使他抬头与他对视,一字一顿: “不——许——再——瞒——着——我!” 看着她眸中的认真,石仲月扑哧笑出了声,岂知,他这一展颜,竟似是春花乍现、湖光潋滟,惊艳无双。 即使是日日与他相对的涉书,也是被他这一笑给震住了: “我的仲月可真的是倾国倾城呵!” 被她这么一夸,石仲月笑得明媚: “这是否就是常言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涉书也不掩饰,呵呵笑着,温柔抚摸他的头,似是看自己的孩子一般慈爱: “仲月……我的仲月……” 石仲月仰着脸,闭眼,等待她的吻。 涉书俯身,仔仔细细吻着他精致无双的面容,细细密密的吻,就似是润物无声的细雨,点点印下。 忽而,涉书轻啊一声,蹙紧了眉,石仲月也不惊奇,倒是呵呵笑出了声: “小家伙,尚未出世,就跟老子抢……” 涉书也不在意,方才腹中孩子踢她那一脚,石仲月亦是感知到了,因此刻她的肚子就在他的胸膛前,他们紧紧相贴。 哪知,石仲月话音刚落,孩子又是一脚。 如此,俩人都呵呵笑出了声。 石仲月亲吻着涉书的腹部,却是微微一声叹息: “他……不会原谅我的……” “不会的……”涉书忙安慰他,她自是知晓他口中的“他”是谁,便是被他伤得很重的冷尘: “那都是无奈的,都是被逼的,不是你的本意……” 他终究……还是逃不开自责,忽视不了冷尘的伤。 “累了一整天了,早些歇息吧。”涉书劝他躺下,轻轻拍抚着哄他入睡: “待你睡着了,我就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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