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那传闻中的阿芙蓉花，又名罂粟？” 落棋复又望向那片花海，仍旧不敢点头： “前人有记载，‘罂粟花有四叶，红白色，上有浅红晕子，其囊形如箭头，中有细米。’不知这眼前之花，是否就是那阿芙蓉……罂粟。” 听落棋如此言语，荆钗禁不住复又向那花海望去，并缓缓向它们靠近，她想将这些美丽的花朵看得再清楚一些，只因这几日，是它们救了她的命。 明蓼的阿芙蓉散，让她躲避在那个无所忌惮的梦中不愿醒来，好想就那么着……一睡不起。 “徐夫人、徐夫人……”阿影的声音传来，荆钗俩人闻声回头，却见阿影快步跑了过来，似是很急的样子。 “徐夫人……可算找着你们了，”阿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是口中一刻也不松懈： “快！快、快去明太医那里避一避……皇后、皇后娘娘驾到……此际正在前殿呢，看样子、看样子是要找您的……” 荆钗却也没有其他的表示，只是与落棋互视了一眼，笑得淡然： “阿影，来，不要着急，慢慢说……” “我的夫人哦！”阿影奔到跟前，不知是因跑得太急，还是紧张所致，竟是满头大汗，薄薄的罗衫已是湿了三分： “皇后娘娘的手段……想必您是不知道的，她……唉，总之……您还是避一避的为好……” 言语间，便要拉荆钗走，落棋轻轻一个转身，不着痕迹地将荆钗护在了身后： “阿影姑娘多虑了，内子自是有徐某照顾，莫说皇后娘娘了，就是皇帝陛下来了，也是一样。” 落棋说得淡淡，却是不容许阿影再有半分的质疑，哪知，这丫头似是不开窍一般，复又抢到落棋的背后，拉荆钗： “不是阿影我多事儿，是、是……实在是皇后娘娘的手段非常人可以想得到的，尤其、尤其……眼下她又将夫人视为眼中钉，必是欲除之而后快的……” 阿影所言并非是虚，皇后的手段她是有所耳闻的，但，她不会怕的，她也没有怕的必要： “阿影，我家相公已经言明，即使皇后娘娘素来跋扈，也不至于到那不讲理的地步，且，我们并非大理人氏……” “我的徐夫人哦，您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阿影急得直跺脚： “那皇后娘娘哪是讲道理之人啊，她要是发起横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 阿影指着花园角落一个小圆门道： “那里是明太医的院落，二位就暂时到明太医那里避避吧，皇后娘娘是不会去那里的。” “既然她六亲不认，避到明太医那里……又能如何？”荆钗浅浅一笑。 “那不一样的，大理国……只有那里是她不能去的。”阿影看着疑惑的荆钗落棋，咬咬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是皇帝陛下颁了圣旨的，明太医的小院落，除非明太医愿意，皇后与她的人不许随意进出。 那是因、因为当年……凌妃娘娘怀了三殿下，皇后娘娘得知后，便命人将那藏红花灌给了凌妃娘娘，幸而明太医医术高超，解救及时，方不至于龙种夭折。 可、可产下的三殿下，唉，造孽啊……” 如此，荆钗方知晓，难怪了，想必，皇后娘娘与凌妃之间的恩怨，便是因这个而起的。 “此后，皇后娘娘便处处与明太医过不去，皇帝陛下自是知晓这个的，便颁布了这道圣旨，以褒奖明太医的救主之功。”阿影仍旧试图拉荆钗离开： “至明太医辞官归隐，大皇子仍是有些不放心，便将明太医接到了府中，于后花园边修盖了这座小院落。” “殿下真是宅心仁厚。”荆钗由衷地赞叹。 这一招棋，段素善的确是走得高明，皇后的顾忌是段素善，而他却是偏偏将明蓼接到了府中，出了事儿，横竖段素善都逃不了干系。 阿影还想说什么，落棋却是快一步捂住了阿影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荆钗知晓，必定是有人向这边来了，果不其然，少顷，便见那廊头转过了几人： “丽妃娘娘……” 阿影小声惊呼，接着便是丽妃娘娘的吩咐声： “快去禀告母后，徐氏夫妇都在这后花园……” 之后，便是一个小丫鬟行礼离开了。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是好……”阿影急得团团转，落棋却是对她轻轻耳语了几句，阿影这才有些安静下来，却仍是将信将疑： “这、这能行吗？” 落棋微微点点头，阿影却还是有些忐忑，荆钗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时，丽妃娘娘已率领一众女眷向这边行来： “原来徐夫人在这里啊，母后找你许久了，可真是好雅兴哦……” 丽妃娘娘醋着一张脸，酸酸向荆钗这么说着，却是在目光落到落棋身上之时，脸色方有些好转。 看着落棋向她以及各位娘娘行礼，丽妃的眸中酝酿着看好戏的神色。 荆钗轻轻福身，算是向她们行礼了： “民妇徐氏，给各位娘娘请安了，有病在身，还望各位娘娘恕罪。” 看到荆钗的不卑不亢，尤其是礼毕抬头的那一笑，淡雅而落落大方，微微怔愣之下，丽妃娘娘的气焰似是有些收敛了，却是将目光扫到阿影的一刹，又变了脸： “小蹄子，不在殿下房中好好呆着，却跑来这里做什么！” “娘娘息怒，”落棋向丽妃抱拳，继而不咸不淡： “是我家娘子想出来透透气，在下便要阿影姑娘带路至此的。” 吃了瘪，丽妃娘娘正待发作，却是忽而轻蔑一笑，水蛇腰一扭，向那花海行去，与荆钗擦肩她问： “徐夫人可知这园中之花是何？” “阿芙蓉。” “对，阿芙蓉……”丽妃娘娘重复着，继而笑得轻狂： “那夫人可知阿芙蓉的寓意为何？” “还请娘娘赐教。”荆钗依旧神色自若，轻轻依在落棋怀中，并非现刻她想表明什么，而是她的腿开始有些酥麻，似是行路多了的原因。 “阿芙蓉，寓意便是……”丽妃娘娘故意将声音拖长，看着荆钗微微有些苍白的面颊，她眸中的神色忽而变得傲慢而狠毒： “死——亡——之——恋！” 听她说得一字一顿的，荆钗禁不住轻笑出了声，女人心啊。 “你笑什么！”没有看到她预想的结果，丽妃恼羞成怒： “我倒要看看，你等会儿还能不能笑出来？” “我笑世人痴情，亦笑我自己……”荆钗将脸埋在落棋怀中，不想让她们看到她的表情，只因此刻的她想起了她的相公： “情爱……似这阿芙蓉一般，妖艳……让人着迷，却是鲜有人知晓，它……是有毒的。” 听荆钗的声音微微有些轻颤，丽妃娘娘以为她是为皇后的兴师问罪而害怕，面上立时现出了得以之色，其余的众位妃嫔亦是哼哼者居多，却听落棋接口道： “可，即使知晓它有毒，我们……还是义无反顾……” 听到落棋这一句，丽妃娘娘有些怔愣，继而懵懂，落棋抱扶住荆钗，荆钗继续道： “爱了，便义无反顾，相公，今生今世……我的心只随你……” 即使声音很细微，仍是被丽妃娘娘听了个清楚，当即，落棋便看到了她眸中的难堪。 想必，她是想不到这对“夫妇”竟是如此“伉俪情深”。 其他妃嫔被落棋与荆钗的话说得一头雾水，只因她们没有听到荆钗的最后一句话。 于荆钗而言，那是真的誓言，伯阳，她的相公，她义无反顾爱着的相公，即使面对死亡。 “皇后娘娘驾到！” 远远的，皇后娘娘一行人自那廊头转了过来，这边众人忙迎驾，荆钗却仍旧是笑得淡然，仍旧在落棋怀中靠着。 不是她不想，也不是她看轻谁，是她现刻已是全身没有了直觉，麻木了一般，尤其是双腿，竟是完全不听她的使唤了，若非落棋这么抱着，她此刻便是已瘫坐到了地上。 皇后娘娘让众人免礼，落棋照旧，说荆钗身子不舒服，不能行礼了，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对夫妇，尤其是在看到荆钗那一头百发之时，眸中神色复杂，有轻蔑也有不屑。 只是她不知晓的是，她的眼神，可是激起了落棋的布满。 待荆钗转过头，与她打了个照面，皇后娘娘的脸色方有了变化： 盛气凌人到诧异，诧异到惊异，惊异到害怕，害怕到愤怒，不可抑制的愤怒。 再看着皇后眸中的复杂神色，荆钗已经明了于心，皇后娘娘现刻已将她列在祸水的行列了，至少于段素善而言，她便是祸水。 女人心思，荆钗岂会不知？ 尤其是当权女人的心思。 若她是段素善的母后，她也会杜绝一切引诱她儿子放弃皇位的因素——杀了勾引她儿子的祸水。 即使不是这为人妇的徐夫人勾引了她的儿子，她仍旧照杀不误。 一时间，场中的气氛竟是有些凝重，众人屏息凝神。 皇后娘娘身上的杀气令落棋做好了准备，荆钗明明白白感知到了，落棋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再紧，另一手已经握住了腰间剑柄。 荆钗知晓，此刻，不管皇后娘娘的侍卫有多少人，只要她开口，落棋带她离开，轻而易举，但，这是下下策。 她等着皇后娘娘开口发难，却是良久，仍旧不见她开口。 一抹浅笑浮现于荆钗的唇畔，看来，她要给皇后娘娘一个问罪的借口了，遂，微微向皇后行礼，道： “丽妃娘娘说，皇后娘娘召见民妇……不知娘娘所为何事？” 看荆钗依旧泰然自若，皇后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一挥手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贴身公公。 眼下，场中只剩荆钗、落棋、皇后、公公四人，皇后方开口： “徐夫人，本宫不是那拐弯抹角之人，现刻，不妨就直说了……” 荆钗依旧浅浅一笑，静静听皇后的下文： “本宫的儿子是怎样的人，本宫清楚，即使将你杀了，那便也是于事无补……” 听着皇后这恩威并施的话，荆钗似是已经明了了她的下文是什么，果真，皇后一声叹息，道： “徐夫人，你们伉俪情深，本宫也是有所耳闻的……” 继而，皇后将目光转向落棋，那不是羡慕的眼神，而是威胁： “徐公子自是不愿意让本宫那不争气的儿子……毁了你们夫妻间的情意……” “不劳娘娘费心，”落棋依旧不咸不淡： “徐某的妻子，徐某还是有能力照顾的。” 荆钗看到了皇后眸中的复杂神色，是惊异也是愤怒，虽在心内不屑她的盛气凌人，荆钗却也是知晓皇家的威严，即使是虚的，偏偏还是有人很在乎的。 “大胆！”一旁的公公出声了，扑上来的声音让荆钗有些反感： “不知好歹，竟敢与娘娘如此说话，当真是不想活了！” “我家相公是江湖中人，性子耿直了些，娘娘莫要怪罪。”荆钗浅浅一笑，微微福身，向皇后赔罪，顺便也捏了一下落棋的手，让她不能忍也忍着。 落棋不是不能忍的人，只是，但凡遇到令荆钗受辱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姑息纵容一分一毫的。 皇后似是隐忍着一般，皮笑肉不笑，道： “罢了罢了，本宫如今也没有这心思计较，本宫今日来是有事相托。” 荆钗不语，依旧是静静等待下文，只怕这一次，她是要令皇后失望了。 果然，皇后开口： “本宫是想夫人劝劝大皇子，让他跟随国丈大人出征，剿灭巴巴拉的狼师。” 应对之策早已在荆钗的脑中，是以，她仍旧浅浅一笑，不卑不亢： “皇后娘娘言重了，民妇岂会有此能耐……可以左右殿下的决定。” 荆钗的回答似是令皇后诧异得紧，荆钗却是早已料定皇后会有这样的反应，是以，她继续： “殿下救了民妇的性命，民妇已是感激不尽了，眼下正无以为报呢……” 听荆钗说到这里，皇后面露喜色，荆钗却仍旧坚持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虽然她知道这样有可能引起皇后的不悦、乃至恼怒： “但，这军国大事的，民妇不懂，又岂能随意说与殿下……” 荆钗已经看到皇后的笑意僵在了面上，她却是没有住嘴的意思： “不出事儿民妇已经是罪过了，倘若再出个什么事儿，民妇可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荆钗这圆滑的自保之话，令皇后觉察到了她的不一般，可越是如此，皇后的担忧便是越重。 光凭貌美，或许对她的儿子而言，他只是图一时的新鲜，问题是，这个女子偏偏是聪慧的，且，不是一般的聪慧。 看来，传言非虚，她的儿子是真的被这女子迷住了。 越是如此，她越是要将这样的女子除去，免得她的儿子深陷于这女子不能自拔。 荆钗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是以，她更不能答应皇后的要求，答应了，只要她开口，她相信段素善会上战场的，如此，便是真的印证了皇后的猜测。 到底，她还是会难逃皇后的戮杀。 且，对于段素善，荆钗是有歉意的，好容易他能与皇后僵持，她犯不着为了这些不相干的，劝他放弃他的坚持、放弃他的喜好。 虽然他的消极避世她并不赞同，但，尊重他的决定她还是能做到的。 眼下，她要做的，便是趁皇后发怒之前赶紧离开这里，能躲一时便是一时。 看来，她也得提前回医圣谷了。 “真是不知好歹！”看着皇后铁青的面色，公公生气了： “给脸不要脸……” “娘娘，我家娘子身子不甚舒服，”落棋突然开口打断了那公公的话，只因此时的荆钗已经支撑不住，倒在了她怀里： “服药的时辰到了，请娘娘谅解。” 言罢，落棋便抱荆钗离开。 “大胆！”皇后娘娘一声断喝，竟是怒而不威，似是愤懑至极： “本宫说了你们可以离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