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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蓉·罂粟
“巴辛王子与巴巴拉不同,”来瑞赞同石仲月的话: “他也是饱读兵书之人,对于权力策略,他不是束手待缚之人……” “正因如此,我们才应与之联姻。”诸葛晨显然有些激动: “与一个不懂的人做这权力买卖,他未必识货!既然巴辛王子懂得这买卖,算是棋逢对手了,何乐而不为? 如此,更能显出博弈者的气魄与博弈的价值、胜负的意义。” “让巴辛看清我们的实力……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也没有那个必要。”来瑞深锁眉,拨开诸葛晨的羽扇: “一直以来,我们的真正实力……于外人而言,都是一个谜,眼下,这个谜还需继续保持下去,与巴辛公开博弈……那是后一步棋。” “我们也还没有到必须与巴辛联姻的地步,”石仲月截了欲语的诸葛晨,乌眸中现出一丝恼: “若是如此快便让巴辛部瞧见我们的力量,岂不给了它牵制我们的机会?” “朝廷钳制已到,巴辛部不久即会知晓我们的力量。”诸葛晨微怒。 “钳制?就凭一个刘廉卿?”石仲月乌眸熠熠生辉,笑得轻狂却妖冶: “哼!” “终归是一个牵制,”诸葛晨皱眉,微叹息: “朝廷这一步棋似是走得很小心,对于锦州城……大有志在必得之势。” 诸葛晨这一句,在场的谁人不知,是有危言耸听的味道,但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是不能把朝廷如何,而是目前没有必要生这个事端,除掉刘廉卿,终归还是会有王廉卿、李廉卿来。 “大理不会让巴巴拉嚣张多久的,”来瑞胸有成竹: “大理的党争归党争,老皇帝还没有到老眼昏花、昏惑无知的地步,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得清……” “只怕等他回过头来,已是将那巴巴拉无可奈何了,”诸葛晨坚持己见: “巴巴拉的獒犬战队,目前,大理的军士们怕是尚未领教吧,若真交战,只恐是胜负难料。” “那也不能把巴辛放在自家门口。”石仲月亦是坚持。 “巴辛部于我们而言,是友亦是敌,”来瑞同意石仲月的意见,复又道: “诸葛难道忘记了党项的进攻?几方的牵制保持势力的平衡,是我们素来的策略,如此也是最妥帖之策……”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诸葛晨愤声。 “总比埋下祸患的好!”石仲月斩钉截铁。 “从大理下手。”伯阳突然开口,似是在下命令,争吵而僵持不下的三人均是住了口,但听伯阳继续道: “让探子们都勤快些。” “好!”石仲月隐着乌眸中的一丝喜悦,简单答道: “每日一封回信,如遇紧急重要之事,随时回信。” 石仲月话刚完,诸葛晨便拂袖离去,来瑞与石仲月相视一眼,齐齐叹息。 伯阳再次将目光投向舆图,巴巴拉部族那一道红色的进攻路线,现际竟是如此刺眼。 紧紧握住冰冷的凤泣血,伯阳为他的决定而负罪,诸葛晨的提议相较而言,无疑是最恰当的选择。 且不说这计策的高瞻远瞩,对未来反朝廷的有利性,就是两方夹击巴巴拉这一项,巴巴拉便是必死无疑,甚至会是灭族之灾。 巴巴拉不是一个善于用兵之人,只是恃着父辈留下的权力在横行而已,灭亡是迟早的。 反倒是巴辛,与他相交多年,不能算是精通此术,却也耳濡目染了许多,不仅知晓策略对一个部族的重要性,且也知晓此术于他统一吐蕃诸部的重要性。 诚如诸葛晨所言,巴辛王子是懂得博弈之人,且,巴辛王子也并非巴巴拉那般——一个不折不扣的屠夫,残忍而毒辣。 再者,灭掉巴巴拉,让巴辛一部独大,不仅不是一件坏事儿,还是一件好事儿。 若真如此,巴辛往后的目标便不是锦州城了,而是吐蕃诸部,他要做的,也只会是完成统一吐蕃诸部的大业。 而今,他却是违心选择了有风险的一步棋:从大理内部下手。 潜伏在大理的线人,可是从来都没有用过的,这一次……或许真的会失败,毕竟时机尚未成熟。 权衡利弊,还是诸葛晨的计策妥贴一些,可,他就是不想用这一计。 他石伯阳不是一个不会玩弄权术策略的人,更不是一个不知晓高瞻远瞩为何的人,他是玩着权术长大的,权术的奥妙他自是知晓的,玩弄之道他更是清楚明了。 只是,他的心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在想念一个人,想念那个丫头,他的丫头…… 石仲月与来瑞告辞,伯阳行至窗户边,望着烟雨蒙蒙的江面愣愣出神,在对面的那个江亭,他的丫头曾唱了一曲《江亭怨》。 “泪眼不曾晴,”伯阳竟是轻声将心内正徘徊的词句念了出来: “家在吴家楚尾……” 至此,他的声音竟是有些轻颤,握紧凤泣血的手复又紧了紧: “家……究竟何处是家?我的丫头……” “数点落花乱委,扑鹿沙鸥惊起。”长长一声叹息,飘入茫茫江面,被隐没得无影无踪,而他心底那个凄迷的歌声却仍旧在久久回荡: “诗句欲成时,没入苍烟丛里……” “王爷,大理来的密信。” 自始至终均是垂手不语的来安,此际突然开口,伯阳亦是不觉得奇怪,本来这些战事的商讨,来安就是一向不在意的,不语也是正常的。 没有要信,亦没有回身,只淡淡道: “信上说什么?” “郡主已醒转,由落棋带着……三日后回医圣谷。” 暖阳明媚,鸟语花香,大理的春日竟是比锦州城的还要美,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南国风光吧。 荆钗说想出来走走,屋子里闷太久了,落棋便抱她往皇子府的后花园行去。 荆钗却是坚持要自己来走,她说,床上躺久了,连身子都软了,还是活动活动的好。 落棋怎会不晓得她的心意,石仲月先前就曾言明,荆钗落入杜鹃谷水潭那一次,便是留下了这腰脊之上的顽疾,若遇雨天或在潮湿之处长待下去,必是会复发的。 且叮咛,若是复发了,要及时活动活动,否则,便是有瘫痪的危险。 落棋便也不拦着荆钗,只在一旁小心翼翼照顾着,扶持荆钗徐徐向后花园行去。 一路上,落棋假装半扶半抱,与荆钗说了这几日打听到的情况。 原来,昨日段素英来的目的,看似是劝说段素善出征,实则,也是想攀附于段素善,攀附于皇后及其娘家的势力。 关于这大理国的皇室子嗣,落棋也是详细告诉了荆钗。 老皇帝还算勤勉,生有五子三女,除了大皇子段素善,还有二皇子段素萁,三皇子段素芍,四皇子段素英,五皇子段素蒙。 二皇子段素萁,乃是宫女所出,母亲去世、心爱之人心仪大皇兄并嫁与,万念俱灰,段素萁(qi)便遁入空门,自此与青灯古佛相伴,晨钟暮鼓。 三皇子段素芍,乃凌妃所出,凌妃曾是皇帝宠爱的舞姬,偏偏三皇子又是一个痴儿,似是智商不足,如此,三皇子的地位在子嗣中是不能算高的,关键是凌妃的姐夫易丂(kao)。 易丂虽出身寒家,崛起于行伍间,却是骁勇善战,长期以来驻扎在大理南陲,抵御南方外族的入侵,也算是战功赫赫之人,铸就了新的神话,手握重十万,是目前唯一能与大将军刀隶韧相抗衡的统军者。 即使三皇子不行,凌贵妃还有五皇子段素蒙。 五皇子段素蒙年仅一十四,却是天生神力,两年前便随易丂去了军中历练,由易丂带在身边亲手调教,征战杀伐,不能算是战功赫赫,却也是有功绩标榜的,是以,五皇子是有争夺皇位的筹码的。 由此,荆钗判断,昨日段素英匆匆赶来,口中所言那边关赶回来的阿蒙,想必,便是这五皇子段素蒙了。 听落棋的口气,皇后与凌妃之间似是积怨颇深,暗中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荆钗自是知晓的,帝王家的女人,谁是吃素的?又有谁与谁之间是真正和睦相处的? 不斗,不正常。 四皇子段素英,母亲钱贵妃,乃邻国吴越王钱俶之女莀(nong)荃公主,当年算是以和亲的名义嫁过来的,名分上,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听落棋说至此,荆钗的心内竟是五味杂陈。 与她这个身份荆钗郡主一般,莀荃,竟也是一个政治筹码。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知吴越王对这个女儿的期望有多高,或许,她的娘家会是她最好的靠山,或许会是她最大的隐患。 但,听落棋所言,莀荃这许多年来在大理的情形,似是很好。 皇帝对这和亲公主挺不错,莀荃公主性情温和,贤德淑惠,知书达理,待人和善,无论是宫中妃嫔还是各位皇子、公主,乃至是下人,她都从未与之红过脸,与皇帝更算是相敬如宾了。 虽然四皇子年纪尚轻,却是皇帝最喜欢的一个,文韬武略,聪颖机敏,尤其在其母的调教之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自是不在话下,史籍兵法,政经策略更是信手拈来一般。 俨然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即将长成。 在众人看来,段素英是最得皇帝欢欣的一位四皇子,似是也有争位的筹码。 荆钗却是不这么认为,老皇帝再宠爱四皇子,也拗不过朝中权臣的,他的宠爱……甚至可以为四皇子引来灭顶之灾。 又或者,换句话说,老皇帝宠爱四皇子,只是一个表象,他真正的皇位理想人选,并非四皇子。 会是五皇子吗,那个驰骋疆场的神力少年? 大理国的身份芥蒂还是颇深的,四皇子的母亲毕竟是汉人,不是白族人。 眼前唯一不存在这个芥蒂的便是段素善,他的母后是白族贵族,是血统高贵的皇后,他又是皇帝的嫡长子,且,是唯一能担待起贵胄这个头衔的人。 难道,老皇帝的理想人选会是段素善? 论身份,他是独一无二的,是其他皇子绝对不能比拟的。 即使四皇子母亲的娘家会在后面支持一把,但那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要在这大理朝堂立足,是必须要有坚强的后盾的。 皇子争位,自古以来就有,大理国的皇子争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却正是最胶着之时,老皇帝虽然年事也不算高,但,立太子的意思似是有些明显了。 而今,老皇帝的皇子们、皇子们的娘亲们、娘娘们的外戚们,此际都是摩拳擦掌,蓄势待发,都恨不能在此次驱逐巴巴拉的战役中立头功,将自己的扶持者向九五之尊的位置再推近一步。 甚至连长久以来驻扎南疆的五皇子都回朝了,看样子也是想在这一战中有所收获,以便为太子之位的争夺打下坚实的地基。 即便是无能力争位的四皇子,也在积极行动,靠段素善近一些,好让往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而这个大皇子,却是完全的不管不顾,甚至,似是对这件事儿还颇为反感。 终日里,与妻妾们衔觞赋诗,游园赏景,避讳这些他嘴里的“闲事儿”,倒是颇有晋人陶潜的风范。 而,不管他是否淡名利、爱丘山,这个皇位的争夺,他的母后与外公,终归是不会放过他的。 虽已至花甲之年,刀隶韧对于驱逐巴巴拉部族的战役,仍旧是雄心勃勃,自是希望可以助这个皇子外孙一臂之力。 哪知,这段素善却是半分情面亦是不给,这几日不但拒绝外公的到访,且,就快到拒绝上朝的地步了。 只是荆钗不明白的是,段素善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他如此宝贝荆钗,至少在旁人眼里,他每日无心朝堂之事,急着赶回家,都是为了照顾美人儿。 如此,便是让荆钗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听昨日段素英的口气,似是皇后对此事十分不满,国丈大人好像一直都在过问此事。 他府中藏了一位仙子,而今已是在宫中私下里传开了,不几日,怕是这大理国都人尽皆知了。 幸儿,再过两日,待她的身子恢复一些,能经得起赶路,她便与落棋一道儿回医圣谷。 至于这大理国的纷争、巴巴拉部族的来犯、锦州城的安危,怕是不需要她操心了。 因为落棋告诉她,石仲月来了密信,说大理有线人,她与落棋赶紧回来,原理这是非之地。 看来,伯阳是要干预这场太子位之争了。 荆钗转念一想,远离这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思绪飞转间,俩人终于转过了碧瓦高梁屋,来到了皇子府的后花园。 这里与前院的恢宏庄重、朱楼绮户不一样,倒是有几分医圣谷的野趣儿,山清水秀。 此处依山而建,潺潺溪流自山脚淌出,弯弯曲曲,似是一道通幽的曲径一般,将人的视线引到了花园的中央。 那花园的中央,种有大片大片的奇异花朵,远远望去,煞是好看,竟是荆钗不曾见过的: 叶片碧绿,花朵五彩缤纷,茎株亭亭玉立,花朵高高在上,透着一股子傲气,竟是一点儿也不输于牡丹的高贵与华美。 尤其是花园正中央那一片红色的,竟是像血一般,火红而艳丽无双。 即便是见惯了大千世界的落棋,也是犹豫之下,方开口: “这……莫非便是传言中的阿芙蓉?” “阿芙蓉?”荆钗诧异: “这会是那传闻中的阿芙蓉花,又名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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