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谁要你们来的?知不知道这样会吵着美人儿?都给我回去!”
言罢,大皇子甩袖回屋,还不忘抛下一句“庸脂俗粉”。
第一次看到太子发火,众位娘娘不禁一愣,看着那砰地一声关闭了的朱红色大门,大家面面相觑。
想问问老太医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一回头,哪里还有人影儿?
丽妃娘娘樱桃小嘴一撇,无视她的存在便罢了,竟还敢说她是“庸脂俗粉”!
醋意发作,丽妃娘娘率领众姐妹齐心协力推开了大门,她就不信,大皇子会把她们都给处置了。
轰的一声,高达丈余的朱漆大门被推开,十多位娘娘似潮水般涌进了太子寝宫。
吵闹声中,娘娘们涌进了里屋门口,远远的便见到了那床上躺着的人儿,众位娘娘不但驻了足,且除了缄口还是缄口。
如此美人儿,难怪大皇子会如此疯狂。
“真的、真的……好美!”
“真是难以置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容貌之人!”
“真真似那后山的阿芙蓉一般……”
“美得惊心动魄!”
听着身边众位娘娘的赞叹,丽妃娘娘虽在心内不得不承认那床上的人儿美得令人咋舌,却是出于女人的本能道:
“她、她那美……是、是像那白色阿芙蓉一般,纯洁、素雅,我、我的美丽是跟她不一样的……”
听着丽妃娘娘的逞强之辞,有人已经开始讥讽了:
“丽妃这是想说,你就像那红色阿芙蓉一般,美艳动人?”
“是、是……是!如何?”丽妃的回答显然有些底气不足,有人已经掩口轻轻笑出了声:
“瞧瞧、都不害臊……”
“就是……”
“明明就是长相不如人,还这么说……”
“那是想保住颜面嘛,姐姐怎生如此糊涂,不晓得这个?”
在众人的窃笑声中,丽妃娘娘终是败下阵来,一跺脚,带着贴身的两个小丫鬟出去了。
出得寝宫,她撇嘴问道:
“你们倒是说,我当真没有那女子漂亮?”
两个小丫鬟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此丽妃更是生气,伸指便戳其中一个的额头:
“你们这两个吃里爬外的死丫头!”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两个小丫鬟忙跪地求饶,磕着头,丽妃泄气一挥手,自语:
“也是,她怎生就生的那般美丽……真似不是凡胎肉骨一般……”
今日是荆钗郡主的头七。
清早,伯阳与府中人到牡丹苑祭奠,巴辛王子便也与玛娜一同随行。
祭奠完毕,几人刚要离开,却是与迎面行来的赏画、石仲月打了照面。
赏画的颊上还挂着泪滴,那梨花带雨的翘楚模样,竟是叫巴辛王子看得魂儿都出窍了。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那日雨中见到的狼狈女子,褪去那满脸的痘痘,竟是这般美丽!
这是与他们吐蕃女子不一样的美,是汉人书中所说的:
秦淮河畔嬉戏的小家碧玉。
那一蹙眉、一举手、一投足间流露出的灵动与剔透,是汉人江南女子所特有的。
现刻看来,这个被唤作赏画的女子,定必也是一个有学识、有涵养的女子。
“走!咱上咱的坟……”赏画小嘴儿一撇,扯了石仲月的袖子,便往墓碑跟前去。
石仲月却是在心内笑得邪乎,颇有意味地看了一样巴辛王子,看来,他又多了一件事儿可以忙了。
“姑娘请留步……”巴辛王子忙拦住了赏画,赏画却是一点点也不客气: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若是换作别人,巴辛王子一定会觉得是粗俗,然,在赏画的口中,竟不是这么回事儿,他只当她是在耍小性子。
“是向姑娘致歉的,的确是舍妹一念之错,给姑娘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姑娘海涵。”巴辛王子向赏画一揖,表示歉意。
赏画却是笑得讽刺,继而深敛眉,苦涩道:
“道歉?人都生死未卜,你觉得你的歉意有用吗?”
赏画转眸望向伯阳身后的玛娜:
“你觉得你有脸来这牡丹苑?哼!这下如你所愿了吧?”
玛娜虽眼中现出了惭愧之色,却也没有向赏画服软:
“伯阳阿达说了,那是郡主姐姐自己不回来的,谁也拦不住……”
“自己不回来?”赏画眸中惊现怒意,看向伯阳的眼神变得难以置信:
“你竟是……真的不念及你们之间的情……”
话至此,赏画的泪便是怎么也忍不住了,霎时便淌了出来,却是笑着道:
“也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言罢,赏画扫了一眼玛娜,她眼神中的意思分明就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一转身,赏画将挎着的小篮里的纸钱均抛向了空中:
“荆钗,头七已过,你走好……”
空中纸钱纷飞,落在众人的肩上,又滑到地上,似是风过掉落的梨花一般,叫人心碎却又无可奈何。
“该走的终归是要走的,该留的……就让她留下吧……
你的心……你带走,来生投胎……莫要遇上这无情无义之人!”
听着赏画的话语,伯阳想抬手,将那落下的纸钱接住,可,他知道他不能……
他必须放手……
深锁眉,他在心内向荆钗致歉:
“丫头,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过得好,便什么都好……”
阳光明媚的春日,鸟语花香。
有人却是行色匆匆,不曾为这些驻一下下的足,一下早朝,太子便火速回了寝宫。
奔进屋,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他便凑到床前,仔仔细细观察柔软舒适的床榻之上的人儿,然后不停问着内侍们关于她的琐琐碎碎,甚至是一蹙眉、一翕唇都不放过。
直到内侍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一切都安好,没有任何异样,太子方稍稍有些放心: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明太医来过了吗?怎么说的?”
“来过了,怕姑娘再疼,已经给姑娘用过药了,”身旁的婢女回道:
“明太医说,姑娘之所以迟迟不见醒来,是因为她太累了,也是阿芙蓉的药效让姑娘暂时沉浸在了幻境中,是她不愿醒来……明太医说,待那药效过了,姑娘自会苏醒。”
听侍女这么说着,太子秀眉紧蹙: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如此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令她这般的累?”
被太子这么一问,一旁的侍女手足无措,她实在是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向太子传达老太医的原话,究竟这话意为何,她也不明。
再次看向暖衾中那绝美的容颜,侍女更是懵懂,明明看上去安详而甜美的睡颜,又何来累这一说?
只是这小侍女不晓得的是,现刻,床上人儿的心情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安逸,有的只是苦涩与无奈……
“你若不死,伯阳怎会对朝廷动手?”
“你若不死,我的复仇大计如何进行?”
“你若不死,我的苦痛便会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
这些问题,是她那个狠心的姐姐推她下悬崖之时说的,没有给她任何回答的机会,也没有给她任何争辩的机会……
从掉下悬崖的那一刻,她便一直在回答着姐姐的问题:
姐姐,你何其的傻?
若是以前的相公,或许会为了我与朝廷费力周旋,不会轻易言反。
毕竟……而今坐那把龙椅的,是我那所谓的父亲,那时候的相公,是不想那反了之后的苦痛煎熬着我……
历朝历代,枭雄也好,英雄也罢,推翻了前朝统治,复又娶前朝公主之人还少?
可,那些皇女王孙的苦痛谁人又知晓?即使知晓,又有几个帝王会疼惜她们?
偏偏我那个相公,他知晓,他会心疼。
是以,那时的他方会竭尽全力周旋着,不想走到反的那一步……
但,如今的相公,即使没有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却也没有了当初那份感觉,至少没有了爱,现在的我们……没有爱,又何来相公对我的心软?
该反的,终归是要反的。
你如此将我推下悬崖,岂非暴露了你真正的心意?
那你这长久以来苦心经营的信任,岂不要在相公那里化为灰烬?
如此,不对你设防的相公,怕是不会再纵着你了……
姐姐,仇恨于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
你可知娘亲若是泉下有知,看你日日被仇恨所折磨,该会多么伤心?
姐姐,我知你心性高,脾气倔,不是那愿意寄人篱下之人。
你想拥有自由,你要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公布,你是高贵的丹栀公主,你不要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可……王国已矣,孟昶的大蜀帝国已然是过往云烟,姐姐为何就不能面对现实?
你又何苦赌上锦州城、赌上相公苦心经营的基业、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换取你的自由?
姐姐,娘亲说她欠天下人的,我都已经在还债了,你又何必再添一笔新债?
姐姐啊我的姐姐,你何时方能明白?
圣水池畔,医圣谷竹屋后,赏画正在焚烧身畔的一摞摞纸,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将他放于心间又能如何?他不还是薄幸又薄情……
而今,你是生死未卜,他却是不愿使一分一毫的气力……
不是气力便好,还找来一大堆的借口,说什么事你想走的,哼!离开自己心爱的人,谁会这么傻?笨……
写了这么多有什么用?即使你将他的字摹得再像,充其量也不过是摩……”
听着赏画的碎语,隐身于竹屋畔的伯阳却是两道刀眉越锁越紧。
赏画身边那堆积如小山一般的纸张之上,都是荆钗临摹他的字,那是她曾经的慰藉。
眼睁睁的,看着赏画将它们一张一张投进火盆内,那一张比一张临摹得像,张张都凝满荆钗的爱,这些字幅临摹得有多像,她的爱便有多深……
伯阳虽心痛难当,却也是无奈至极,他,能如何?
握紧凤泣血,伯阳毅然转身离去,即使他不舍……
看着伯阳黯然离去的背影,石仲月悄然自竹屋的另一边转了出来,无奈,一声叹息落于心间。
目送伯阳离开,石仲月这才回首,看了一眼崖边素服素花的赏画,在夜色中竟是真的有那么几份妩媚与娇俏,尤其现刻正梨花带雨,更是楚楚动人。
石仲月笑得邪乎,一个阴谋在他的心间酝酿成熟,继而漂亮地甩开折扇,风度翩翩向赏画行去:
“我说,人又没死,你这又是何苦?”
听石仲月这么说着,赏画立时便跳了起来,指着他俏美的鼻子骂道:
“呸!乌鸦嘴!你就不能说点儿人话?咒谁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哦——你能?”石仲月优雅回道。
“你、你……你信不信我告诉涉书姐去,仔细你的皮!”
被赏画这么一威胁,石仲月倒是只能拱手求饶,荆钗失踪的事儿,他是瞒着涉书的,他可不想涉书现刻为这些事情操心。
“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露馅了……”
听着石仲月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赏画一头雾水:
“死祸水!我就当是你夸我了……”
对于石仲月的夸奖,赏画一向不敢恭维,对于他的贬损,她更是不敢笑纳。
“我今日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石仲月神秘兮兮凑了上来:
“要不要听听?”
“没空!”赏画直接回绝,继续烧字幅。
“我有空……”
听石仲月这么说着,赏画相当鄙视地斜睨着他:
“涉书姐什么眼神啊,怎生就找了这么一个脑袋有问题的……”
“呵呵……”石仲月却是笑得豁达:
“眼下有一个脑子没有问题的……给你……”
“……”
赏画无语回头,盯着石仲月,这一次她是相当鄙视他,就拿他当真傻子看。
“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石仲月毫不在乎,就在赏画的身边躺了下来,将左胳膊颐支到地上,席地而卧,玩弄着手中的折扇:
“今日牡丹苑,那巴辛王子看你的眼神啊……”
“打住!”赏画这下是反应了过来,直接扭头道:
“若是想给我说媒,免了,再者,要是那巴辛王子的话,你还是直接给我一傻子吧……”
“宁愿要傻子也不要王子?”
“对!”赏画故意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玉手轻抬,将一缕散落面前的发丝撩到了耳后,捏着嗓子,万分柔媚地向石仲月道:
“本姑娘不挑食的,但凡下口之人,必须符合以下三点要求:
第一、 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第二、 文韬武略,深谋远虑。
第三、 贴心顺眼,知冷知暖。
仅此而已,祸水媒婆您请谨记,下次啊,若有哪家公子想嫁本姑娘,就参照参照吧。”
听完赏画的话,石仲月已经笑倒在了地上,她这是专门挑巴辛王子的弱点下口,还不挑食。
“哈哈……你、你就对他们兄妹俩那么反感?”石仲月笑到岔气儿。
“对!”赏画的回答一点儿也不含糊,还补充道:
“本姑娘对他们兄妹反胃……”
“若是可以救老大与那个丫头,你还反胃不?”
“……”
石仲月一语既出,赏画却是笑不出来了,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他话里有话。
仔细咂摸着他话里的意思,少许,赏画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玛娜嫁给老大,或者巴辛王子娶我石家的女儿……”石仲月折扇甩开,妩媚的桃花眼仔细审视扇子上的翠微图,似有意似无意:
“都是一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