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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静立小屋门口的春雨轻轻一声叹息,姣好的面容晕上了一层淡淡的愁,令人禁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也在感叹这将逝的无限好风光。 扶住门框,春雨慢慢挪了出来。 出得门来,眼前的景象令她禁不住赞叹出声了: “好美!” 本该是一望无际的春日绿原,现刻却因夕阳而染上了淡淡的橘红色,朦胧而安详。 原野上是一大簇一大簇的杜鹃花,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现刻,皆是染上了这一层淡淡的暖意。 从昨日上午醒来至今,春雨都是在小屋中度过的,眼前的美景自是没有机会欣赏的,现下能行动了,她岂肯放过这绝美的景色? 看到门外边有一根木棍子,春雨努力伸手够到,拄着慢慢挪出屋。 这木棍子,想必是那冷尘与她准备的,她虽然想不通冷尘为何救她,但,她能确定他对他没有恶意。 昨日中午他离去了,便没有回来,但,这里的柴米油盐却是一应俱全,她可以勉强自己填饱肚子的。 眼前这景象让她想起来她的家乡,那也是一个漫山遍野杜鹃花的地方,每年的春日,总会有姹紫嫣红的杜鹃盛开得如火如荼。 且每年还会有赏花节,那个时候,四里八乡的老少爷们儿,就都会赶来凑热闹,她们小孩子自是乐得参加的。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小贩带着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好玩的来原上,吆喝叫卖,引得她们这些小孩子心痒难耐。 此外,还有一个乐趣便是欣赏山歌大会。 看那些姑娘们、小伙子们红着脸儿唱情歌,夜晚来临之时,他们还会成双成对来原野之上幽会,大胆的还会私定终生。 夏露就曾说,她的嗓音是天生的好,一定能引来许多小伙子的注意的。 春雨却总是轻轻一笑置之,她的歌声好听又有何用? 终归是害了她的娘亲,白白送命。 十六岁,她们樾族女子的成年之岁,那日,她的娘亲为她盛装打扮,想她在会上赢得一位如意郎君的。 她也是满心期待,只要她有郎君了,就不会有人再欺负她们娘儿仨了。 因为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娘亲对这件事也是绝口不提,宁愿承受世人的误解,也绝不说自己的丈夫是谁。 至今,春雨也是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既然娘亲不愿意说,她又何苦强求? 反倒是夏露,会常常问起,娘亲总是默默流泪。 每每如此,春雨都会打断夏露,说谎话哄夏露: “爹爹是大官儿,在京中任要职,总有一天会衣锦还乡的,杜梅要乖乖听话,等你成亲那日,便是爹爹归乡之日。” 杜梅是夏露的本名,她们姐妹俩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她的名字是取母亲名字娟字的谐音,夏露的名字则是取父亲名字的谐音。 是以,至今,她能知道的,便是她的父亲叫杜梅,或者杜枚?杜玫…… 又或者,这只是名字之中的其中一个字…… 微微闭眼,春雨秀眉紧蹙,似是有更苦的记忆不愿忆起,却是无奈,那记忆这会儿似是潮水般,汹涌而来…… 赛歌会上,她如愿觅得良婿,本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时,却是有一队党项流骑冲了出来,肆意烧杀…… 娘亲为了护住她们姊妹俩,被马队踩踏致死…… 想起娘亲惨死的情形,春雨一个跄踉蹲坐在了地上,眼泪遏制不住,淌了出来: “娘亲,对不起……是女儿不孝……” 眼前闪现的,还是那日的火光与血腥、纷乱与屠戮,耳畔回荡的还是那日的嘈杂与哭喊、马声嘶鸣、掠夺者野兽一般宣泄的呼啸…… 那一次,春雨以为真的要完了,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偏偏老天爷却是留情了,石家的十三骑出现了,那在月光下如天神一般降落的银面十三骑。 就这样,她和夏露被带回了石府,是一个眼神冷淡的男子下的令,他的背影亦是冷清异常。 府中人都以为,她喜欢来瑞是因为来瑞曾救过她妹妹的命,实则不然,是因为,她的感觉告诉她,那夜下令的男子,便是来瑞。 因为她无意中自石仲月处知晓,十三骑每每出战,都是由来瑞率领的,那夜,自是也逃不掉的。 但,十三骑出动毕竟是最秘密的事情,她怎能去向来瑞求证? 除非她不想活了。 是那个夜晚,那个眸似冷冰,清瘦却结实的背影,让她第一次有了安全感。 她感觉,她的丈夫,就应该是这样的人。 暮晚之时,伯阳与来安一道儿往医圣谷去。 因昨日石仲月将锦儿和赏画送到了医圣谷,来安自是忧心如焚,今日,伯阳特意早一些与来安来这医圣谷。 石仲月已经与伯阳说了,怕锦州城内亦有患病的人,他已经叫探子们今日子时之前,将各自探查到的情形及时报告与他。 如此,伯阳自是放心了。 方踏进谷口,便闻到了淡淡的食物香,引得本就饥肠辘辘的伯阳更是饥饿难耐。 加快脚步进谷,伯阳俩人方到水池畔,浓香便自屋内飘出,是羊肉火锅,因为昨日荆钗说了,她喜欢吃这个,今日要准备与伯阳,尝尝她的手艺。 伯阳还以为她是说笑的,却哪知竟是真的,这又一次令他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因为昨日他一回谷,荆钗就为他准备了饭菜,简单却可口,是她亲自下厨的。 他还记得她那浅浅的一笑,暖意浓浓: “是第一次做饭,你将就一些……” 他的感觉是受宠若惊,他根本想不到荆钗对他的态度转变得会如此之快。 当时,他是呆立当场的,因为荆钗的心思,他总是猜不透。 之前,在牡丹苑她是想尽办法不让他靠近,甚至是完全的拒绝。 之后,是婉言谢绝,可依旧是拒绝他的靠近。 而现刻,她却是态度完全改变了,不但默认了他的存在,俨然是拿他当夫看待,还会笑容暖暖的喊他一声: “相公……” 说是没有防备那是假的,他不敢保证她的饭菜里面会再次下药,让他把她忘得彻彻底底…… 又或许,她不会,她是真的想待他好。 总之,这个小女子的心思……他终究是猜不透。 但,他的心,目前占据之人是芙蓉…… 他,是不是还会对不起她? 之前她的离开就是因为他的伤害,而今呢?这是否是伤害的继续…… 是他冲动了,是他的好奇心害人害己…… 可终归,还是有太多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他的耳背上有荆钗的齿痕…… 荆钗竟然是芙蓉的妹妹…… 曾经,他竟然会为荆钗作画…… 曾经,他竟然会带荆钗来医圣谷的药泉疗伤…… …… 太多太多……他为这个女子破了太多太多的例,甚至有些都是他不曾予芙蓉的: 在他的耳垂留下齿痕。 “傻相公,想什么呢?”荆钗戏谑的佯嗔唤回了伯阳的心神,看到缓缓自里屋挪出来的荆钗,伯阳忙迎了上去扶住她。 荆钗向来安问好之后,便告诉来安锦儿在隔壁赏画房里,高烧已经退了,喝了羊奶刚刚睡着。 来安向荆钗行完礼,便急急向赏画房行去。 荆钗看着来安的背影,禁不住轻轻一声叹息,无奈却又怜惜。 看到荆钗眸中的怜悯,伯阳禁不住在心内猜想,对于石府而言,她一定是一个好女主,因为府中的人跟她,似乎比他亲近,不然大家也不会帮着她隐瞒了他那么久。 一个人帮她忙,那或许是她对那个人有殊恩,两个人帮,或许是她与他们交好,大家都来帮,那就是她真的是个好人。 可,就是她的好,令伯阳现刻的心很矛盾,之前的他一定伤她伤得很深…… 现在……还要继续吗? “今日是我的生辰,大家给准备了羊肉火锅,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吧。”荆钗这么说着,在伯阳的搀扶下落座。 看着荆钗暖暖的笑颜,伯阳的心内禁不住泛起一丝愧疚,他总觉得他的伤害似乎开始了。 “呵呵……还傻愣着做什么?快去洗手吧,大家伙儿马上就到。”荆钗似是看出了伯阳的心思: “相公,选择都已经做出来了……你后悔了不成?” 看着荆钗的娇俏嗔怪,伯阳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个女子的聪慧,令他无地自容。 忽而,荆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颜中竟是满满的揶揄,明眸转盼,只见她轻轻摇头: “傻相公,真的是一个傻相公……” 言语间起身,拉伯阳往脸盆边行去: “那就让丫头来伺候相公洗手吧……” 伯阳慌忙抽回手,正起身的荆钗却是一个重心不稳跌到了他怀里,伯阳又手忙脚乱地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 伯阳这么歉意着,荆钗却是笑得慧黠: “我那聪明的相公,何时变得这般痴傻了?” 听着荆钗的打趣,伯阳仔细看进她的眸中,想要捕捉一些情绪的蛛丝马迹,怎奈荆钗的眸中却是浅浅而简单。 看到伯阳探究的眼神,荆钗方收敛了笑意,缓缓向外面踱步: “相公,不必如此……” 看到那素雅美丽的身影缓缓步了出去,伯阳也跟着缓缓往出走,荆钗道: “莲伯伯昨天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相公也听一下吧?” “……” “莲伯伯说,他在宫中与我娘亲有一面之缘……” 听荆钗这么说,伯阳自是知晓,小莲子那一次去见花蕊夫人的意图,便是要她在赵匡胤的茶水中放置毒药。 “我娘亲曾说,她不爱赵匡胤,但,佩服赵匡胤的正直和豪爽。”荆钗步出竹屋,向屋前的牡丹丛行去: “娘亲说,虽然是赵匡胤灭了她的国家,但,她不恨他。 不是因为他从未勉强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儿,而是娘亲明白,这个混乱的天下,终归会有一天是要统一的。 既然她的丈夫孟昶不能统一,别人统一了,她又能奈何? 胜者王侯败者寇,且,赵匡胤是一位适合完成这一统天下之大业的皇帝。” 细细听着荆钗的话,伯阳亦步出了竹屋,跟着她向那牡丹丛行去。 “这也是娘亲在宋廷的后宫中悟出来的,亡国奴的日子固然难熬,但,天下苍生的安危与生计,方是最重要的。”荆钗抬手轻轻抚摸身畔的牡丹: “娘亲说,她欠天下人的……太多……就是因为她没有为天下百姓做什么,才会受到老天爷的惩罚……” 听着荆钗语音中的苍凉,伯阳的心忍不住揪痛,她的身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我之所以离开相公,不单单是因为……你不爱我,而是……”荆钗哽咽了,似是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伯阳的心却是凉了一截…… 莫非……莫非……她知道真相? 除了这件事的当事人,花蕊夫人、晋王、他石伯阳以外,剩下的……知道真相的可是不超过两人啊! “相公,我不能原谅你对娘亲的所作所为,”荆钗回身,满面泪痕,不胜凄美,伯阳的心轻轻颤栗着,却听她依旧倔强地道: “但,那已是事实,不能原谅又能如何?我……已然在这里了,还能如何?” 夜风拂过,掀起荆钗的衣衫翩跹起舞,她清瘦的身子似是也快抵不住这突来的风,即使风不大。 看着牡丹丛中那单薄而清瘦的人儿,凄婉却似是孤芳自赏一般,伯阳再也忍不住了,大步流星上前,将她拥入怀: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 后面的话,却是被荆钗的纤纤素手封缄在了喉间: “你已经知错了,我又何苦再惩罚你?” “丫头……”伯阳拿开荆钗的手,欲语,却是被荆钗另一只手又捂住了嘴: “姐姐已经离开,这么多年的惩罚……已经够了,真的够了……” 荆钗话至此,伯阳眸中现出的却是惊骇,荆钗忙道: “姐姐的离开跟你送娘亲与晋王无关,她早就知晓了这件事儿的。” 下一刻,伯阳眸中现出的却是诧异、懊恼、愧疚…… “相公,不要如此,往事已矣……”荆钗淡淡一笑,道: “娘亲说,若是有来生,若她还是一国之母,她要做长孙皇后。 即使那样会违心、会束缚了自己,但,她是无愧于天下、无愧于百姓的,更无愧于自己的身份与责任。” 看进怀中人的明眸中,伯阳惊觉,那神色是倔强与决绝: “人是没有来生的,对吧相公?” “……”伯阳不知道要点头还是摇头。 “幽兰姐姐说的对,孩子是娘亲生命的延续。”荆钗缓缓离开伯阳的怀抱,看着身旁片片飘落的牡丹花瓣道: “所以,娘亲的来生就是我……” “不!”伯阳复又将荆钗拉回怀里,拥得紧紧: “不该是你、不该是你的……” 耳畔是伯阳坚决的否定,三分愧疚、三分痛苦、三分疼惜,还有一丝无奈。 荆钗却是笑得淡然: “人,终归都是有自己的使命的,也许,我的到来……”荆钗轻轻拍抚着伯阳的背脊,言语轻松却满满的尽是辛酸: “便是替娘亲还债的……” “不要说了!”伯阳忍不住一声呵斥,感知着怀中的人儿被吓了一跳,他深锁眉,痛苦得将脸埋在荆钗的肩头,软了声音: “是我做的孽,是我的错……都是我……” 荆钗试图推开伯阳,伯阳却是紧紧拥住不放开,她明显的感知到了他在微微颤抖着。 依旧是轻柔拍抚着伯阳的背脊,浅浅一笑,荆钗对他咬耳: “若不是相公,哪来的丫头?” 听到这一句,伯阳的身子僵了僵,他缓缓放开了荆钗,看着她云淡风清的明眸,他分辨不清她话语的意思。 “相公不要这样嘛……”荆钗双手握住伯阳的双耳,来回摇晃伯阳的脑袋,撒娇: “丢银子的都不追究了,你这小贼还非要去官府自首?” 看着眼前娇憨的荆钗,伯阳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抬手,轻柔拭去她面庞之上的两行泪痕。 荆钗亦是跟着释怀一笑,顺势双手自伯阳的双耳滑到脸颊,捧住他的脸,她认真看进伯阳的双眸: “莲伯伯说,娘亲说的对,没有什么不能释怀的,也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家仇国恨,娘亲都可以原谅赵匡胤,我……也可以原谅相公……” 言罢,荆钗将伯阳的脸往自己跟前捧了捧,踮起脚尖,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吻: “相公也要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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