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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染尘
细雨蒙蒙之时,圣水池畔分外静寂。 竹屋内却是暖意浓浓,笑语不断。 忽而,石仲月止住了笑声,荆钗禁不住问: “怎么了?” 敷衍一笑,石仲月起身: “山庄出了些事儿,我得马上回去……” 话未完,人已经出了门。 剩下荆钗与落棋面面相觑,又听石仲月抛来一句话: “是我家娘子以荔枝蜜召唤我……” 俩人这才明白过来,立时,又是担忧袭来,荆钗转头就向落棋: “山庄出大事儿了,不然涉书姐不会用这个保命的荔枝蜜的。” 落棋也同意地点点头,她们怎会不晓得,当初涉书两次以这荔枝蜜唤来石仲月,解救了她们。 这次,真不知山庄又出了什么事儿。 “去看看吧,或许可以帮上忙的……”荆钗支撑着自摇椅上起身,要落棋跟去,落棋微微犹豫,点点头。 也是,这是黑老虎的医圣谷,谁敢来撒野? 俩人一前一后出去了,荆钗便觉无聊,踱到屋外书桌前,摊开笔墨纸砚,临摹伯阳的字。 说是临摹,她的身边却是没有一幅伯阳的字帖,这字帖……就在她的心里。 伯阳的字,她不知在心内临摹了多少遍…… “丫头,心静方能神凝。笔迹如心迹,笔势似……” 伯阳的谆谆教导又在耳畔响起,往日幕幕重又袭上心头,也是在这个屋子里,留下了太多太多属于他们的回忆…… 隐隐作痛的心提醒了荆钗,忙收敛了思绪,仔细临帖子。 方临完一遍,便是又想起了伯阳,想起来他温煦的笑颜和他宠溺的那一句“丫头”,荆钗的心只感觉憋闷得慌,抬头向外望去,却见是细雨霏霏天。 想起落棋去了山庄,心内不免担心,也不知道终究是出了什么事儿…… 思量之下,便慢慢往屋外走,是想去透透气,也是想去看看,落棋回来了没有。 医圣谷的风景真的是百看不厌,远处的翠微隐隐,烟雨朦胧,近处的蕉叶牡丹,相辉相映。 好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只是荆钗不知道,现刻是,她在屋前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小桥上看她。 看她的人只能在心内赞叹一句: 好一个冰肌玉骨不染尘的仙子! “绿暗红稀春已暮, 燕子衔泥, 飞入垂杨处。 柳絮欲停风不住, 杜鹃声里山无数。 竹枝芒鞋无定据, 穿过溪南, 独木横桥路, 樵子渔师来又去, ……”荆钗忍不住轻轻哼唱着这一曲《凤栖梧》,末一句未待她唱出,却听有人接口吟诵道: “一川风月谁为主?” 如此熟悉,是她的相公,这个声音她不知在心内听了多少边…… 一抹淡淡的笑意现于朱唇畔,荆钗无奈摇摇头,看来她又想念伯阳了,此刻,竟是连幻听都出现了。 是的,曾经是她的相公答应过她的,会陪她赏这一川风月的…… “夫人好雅兴……”再听到这一句,荆钗立时反应了过来,原来真的是伯阳来了,不是她的幻听…… 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回头,却是与伯阳四目相触的一刹那,荆钗的心被震惊着……也被狠狠揪痛着…… 她眼前的伯阳依旧是温润如玉,尔雅彬彬,只是眼中的神色,却是令荆钗在心内暗暗叫糟,同时也在心内有了一丝欣喜…… 只一瞬,这欣喜便化作痛楚,铺天盖地而来…… “他记起你又能如何?”荆钗心痛着,却也在心内如此告诉自己。 她眼中的惊异、疼痛、无奈、苦楚……被伯阳尽数收在了眼底。 这令他记忆起,在暖屏山庄的坎字院屋门口,也曾有一双眸子,在一刹那间,传达给他的信息就是这么多…… 令他心痛而心碎…… “丫头……”就这么轻而易举,伯阳顺着思绪中他曾经唤过的名字唤道。 接着,一步步向竹屋前呆立的荆钗行去,每走一步,他脑海中的片段便会多一些出来: 那个在秋千椅上向他语笑嫣然的小丫头…… 那个跟他要承诺而笑得慧黠的丫头…… 那个令他操碎了心不听话、总是伤痕累累的丫头…… 那个会哭得唏嘘不已却坚决不喊疼的丫头…… 那个…… 太多太多的记忆碎片,似碎玻璃在阳光下分外刺眼一般,刺痛了伯阳的心…… 此时,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响,终于清晰了! 那个身影也终于在方才荆钗转过身的一瞬,全部在他的脑中转过了身…… 满满的……全部是她——荆钗郡主! 眼睁睁看着伯阳向自己一步步行来,荆钗顿时惊慌失措,想要挪动脚步、想要逃离开去、想要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可,她竟是不能…… 眼前熟悉的面庞,似是从最远古的洪荒时代开始,就铭刻在了她的心中。 而,现刻的步步逼近,竟是叫她在熟悉的同时,亦是有了几分陌生。 那一句“丫头”,更是恍若隔世…… 待到他走近了,那淡淡的青竹气息,方叫荆钗真正反应了过来,真的是她的相公,石伯阳。 “丫头……”看到她眼中的空白,伯阳试着这么叫。 脑中残存的记忆令他明白,以前,他是这么称呼她的。 可即便是这一句残缺的唤语,还是轻易就将荆钗击垮了,跄踉着后退两步,荆钗一个收势不住,险些蹲坐在地上。 亏得伯阳快了一步,将她抱在了怀里: “当心!” 他的语音里,还是有如此多的担心、如此多的焦急、如此多的呵护…… 轻柔搀扶起荆钗,伯阳以拇指肚为她擦拭面庞之上惊落的一滴泪,晶莹剔透。 依旧是那熟悉的触觉,略略粗糙,却是温暖异常,感受着伯阳的柔情,看着他眼中的疼惜,荆钗的双眸禁不住又一次染上了一层水雾…… “丫头……”又是一句轻柔的低唤,荆钗的泪再次不争气得滑落。 喉头似是堵了铅一般,荆钗心痛难当…… “相公……”荆钗轻轻唤道。 伯阳却是只见她翕动了唇,听不到她发出任何声响。 “你……说什么?”伯阳试探性的问道。 却是这一句,令荆钗立时清醒了过来: 原来…… 原来,他还是不记得…… 只一瞬,伯阳看到她眸中的泪被迅速抽干,继而,双眸变得幽深而迷离。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推开了他。 “你……怎么了?”伯阳问道,忙又去抱她,却是被荆钗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丫头……你……”这一句,却是令荆钗完全判断出来了,伯阳是真的没有完全记起她。 一抹慧黠的笑意浮现在她的唇畔,继而,她转身回了屋。 伯阳忙跟了进去: “丫头,你这是……” 看着荆钗毅然决然向书桌行去,伯阳想制止,却是不知道要以什么为理由。 只能呆呆站在距离书桌三步之遥的地方,看着荆钗走到书桌边,提笔在纸上写道: “王爷今日来有何贵干?” “丫头……”一句无奈而不知所措的轻唤,伯阳只觉尴尬几许,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识破他是在试探她的。 “不是只为了来看我吧?”荆钗再次在纸上写道。 “对不起……”看着她慧黠而冷淡的双眸,伯阳只能歉意: “我……真的是……想向夫人求证一些事情……我需要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后面的话,他在荆钗微微愤怒的双眸注视下,没有勇气再说出来了。 现刻,他只是诧异,他竟然如此在意一个女子的感受…… 收回凌厉的目光,荆钗在纸上写道: “求证了,就会恢复什么吗?” “这……”伯阳为之语塞,是啊,难道他要恢复荆钗的郡主身份吗?或者说,他要接她回府? 事实却是,以目前他对荆钗的感觉,他是绝对不会为了她,放弃锦州城摆脱朝廷控制的机会的。 “要恢复什么,王爷可有征求过荆钗的意思?”荆钗写完这一句,眸中的痛苦令伯阳在心内惭愧几许。 是啊,就像诸葛陈所言的当初是他放手要她走的,如今,他又怎能出尔反尔,令她的痛苦又加深几分? 毕竟,是他欠她的,今生,除了芙蓉,他是不会给谁幸福的…… 既然已经放手了,又何必要求证什么? 求证了又能如何? 诚如荆钗所言,真的要恢复什么吗? 恢复了,就意味着,她的痛苦还似以往一般继续着。 思绪飞转至此,伯阳浅浅赔笑: “是在下鲁莽了,若有造次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看着伯阳抱拳向自己一揖,荆钗彷似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却是不得不装出来一副漠然的样子。 任是如此,她眼中闪过的一丝落寞,还是被伯阳收在了眼底、铭在了心底…… 而他却是只能在心底对荆钗道一句: “对不起!欠你的情……唯有来生了……” 目光落在荆钗所写的字之上,伯阳更是愧疚加深,只因她的字……竟是与他有九分相似。 原来,她竟是靠这些字来保存对他的记忆,亦或者,她是在感受他的存在…… 一声叹息落于心间,伯阳向书桌前迈了一步: “若是夫人不嫌弃,石某愿意与夫人交个朋友……” 话未完,荆钗手中的毛笔落地,笔头在纸上晕开了一大坨浓墨。 伯阳明白,她心内的痛,定必像这浓墨一般,在晕开、扩散…… “在下冒昧了……”伯阳想解释什么,却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现际,他似是真的有了越描越黑的嫌疑。 至此,他也只能作罢,深深向荆钗一揖,是歉疚,也是告别,继而,转身离开。 眼睁睁看着伯阳一步步出去,荆钗竟是呆呆站立,脑中空空,心也空空…… 夜色沉沉,雨已驻,暖屏山庄地字院,北屋内侍琴痛苦的喊叫声不断传来,屋前的来瑞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断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石仲月拍拍来瑞的肩膀安慰: “我方才已经诊察过了,会是顺产的,这已经跟预计的产期相隔没有几天了,何况又是这城里最好的产婆在接生……” “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只道了这么一句,来瑞苦笑一下,无奈摇摇头。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侍琴不是他们,这一刻,他们又谁都不是侍琴,他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之前侍琴就从幽兰的阴影中走不出来,这次又偏偏是被撞倒了,这叫侍琴怎能安心生产? “对不起……四管家……”春雨泪流满面,走来向来瑞道歉: “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若不是我……” “还有我……”春雨未言完,躲在角落的玛娜也挪了上来,满脸歉意: “都是我的错,四管家……你、你打我吧!” 玛娜杵在了来瑞的跟前,等着来瑞打她,石仲月却是无奈一笑: “打你又有何用?不要添乱了,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石仲月的话未完,却是一声清晰的孩子啼哭声,所有人的神经都为之一松。 来瑞早已似离弦的箭一般,进了屋子。 “恭喜四管家,是个公子!”产婆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屋外的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产下了。 春雨则像瘫痪了一般,软倒在了地上。 玛娜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闯下什么大祸,她终于可以给来瑞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了,也终于可以给伯阳一个交代了。 从屋里出来的落棋,终于,也可以回去给荆钗一个交代了。 追着落棋的背影出来的,是大腹便便的涉书,石仲月却是快一步将涉书抱在了怀里: “说了你不要在里面掺和的,你瞎搅和个什么劲儿……” “落棋、落棋……”涉书使劲儿唤着,已经走到梨树边的落棋驻了足,回身,却见是涉书奔了上来: “郡主怎么样?方才只忙着为侍琴接生了,忘记问你了……” “你就不能听话一点?”石仲月急忙在一旁护着涉书: “累了这么久,你快回房歇着……” 涉书拨开了石仲月,还是向落棋疾步行去,落棋可不想此时的涉书也早产,便道: “郡主很好,你不必挂记,其他具体的……你就问二公子吧。” 言罢,落棋拍开地宫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赶了上来的涉书还想说什么,却是回想了过来,原来,真是自己操之过急了,落棋知道的,石仲月又怎会不知道? 再抬头看石仲月,却见他乌亮乌亮的双眸中满是愤怒,却是对着她这个孕妇无可奈何,只能隐忍着。 顿时,涉书直觉歉疚异常,乖乖得由他扶着向西屋走去: “仲月,对不起……又害你担心了……” 看到她眸中的点点热泪,石仲月的愤怒瞬间便化作乌有,是以,也不管院子里还有春雨与玛娜,只将涉书拦腰抱在了怀里,向西屋大步行去。 现刻,他只想涉书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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