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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秤杆儿
圣水池畔医圣谷,竹屋内炭盆边,荆钗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帘外,落棋正在煎药。 屋内安静而温馨,而荆钗的心却是一点点也不平静。 这几日来发生的一切,都令她有些吃不消。 先是牡丹苑的偶遇,再是来安的到访,昨夜,伯阳竟然亲自来了,这是不是预示着……往后,伯阳会时不时来? 或者……偶尔? 可即使是偶尔,也是叫她吃不消的。 她的治疗如今正到了关键时刻,是不能有任何因素影响的,否则,可是真的会前功尽弃的。 “你现下的存在……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大家,你总该为大家努力一下吧?” 石仲月当初的话犹在耳畔萦绕,荆钗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轻轻吐了出来。 是的,她既然已经答应了石仲月,就不能食言。 她是该为涉书、落棋做一些什么了,她们的付出岂能因她的任性而付诸东流? 厚厚的暖被之下,温暖的极地雪狐裘绒袖中,纤纤素手握紧了冰冷的凤泣血,微敛眉,荆钗的心微微疼痛着。 只因,牡丹苑丹蕊斋那一幕,又在她的心头徘徊了。 虽然她听不见,可那日伯阳一进屋,她便判断出是他了,那淡淡的青竹气息,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那日醒来,看到心中日日思念的面庞就在眼前,那么安稳、那么香甜,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清晰地吹拂在她的臂弯间,那一刻,她的心满满的。 当时,她的心头掠过的第一个问题便是: 相公,我走之后,你一直都睡得这么安稳吗? 那时,她想抚摸他的睡颜,她在梦中思恋了多少次的睡颜,她最熟悉不过的容颜,她的相公…… 可她不能,她怕她惊醒他…… 她想贪恋那一刻的温馨,却是不得不在这个想法闪现的那一刹……将它扼杀…… 她知道,那样的伯阳是会随时醒来的,她必须趁他还在熟睡时果断离开。 而今,她的臂弯间似是还留着伯阳温热的呼吸,那张贪恋的容颜令她的心瞬间悸动得慌。 一直以来,伯阳都是她不能安心治疗的原因,也是她的病情反反复复的原因,尤其这两日,她的治疗几乎成了无效的,甚至有恶化的倾向。 微闻荆钗似是有些动静,正在外屋煎药的落棋忙奔了进来,发现,荆钗果真是有些不舒服。 忙探手暖被中,落棋以掌护住了荆钗的心脉。 少许,荆钗似是有些好转了,潮红的面庞已退了红,额间细密的汗珠令落棋有些担心: “郡主……好些了吗?” 听到落棋的唤声,荆钗缓缓睁开了双眸,看到的是满眼焦急与关切的落棋,她的心头涩涩的,却也暖暖的,点点头,以示无碍,落棋这才放松了下来。 这一次,她能听见了,却是不能说话了,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一抹嘲弄现于微微泛白的双唇畔,荆钗强吸气,力图使自己的心镇定下来,向落棋摇摇头,再次示意无碍了。 即使如此,落棋还是不敢撤掌,直至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后,落棋方撤掌。 与荆钗盖好被,落棋起身至外屋,将煎好的药滗了出来,拿药进屋,轻轻吹着,只待它稍凉一些时,与荆钗喝。 看着细细吹药的落棋,荆钗的眼前禁不住浮现去岁的秋日,也是在这个屋子里,伯阳也曾细心地为她吹药,也曾仔细叮嘱她喝药要慢一些,还询问她苦不苦。 而今忆起,竟似是前世的事儿一般: “丫头,苦不苦?”伯阳关切问道。 荆钗回神,将药碗递与伯阳,莞尔,轻轻摇头: “不苦,心中的苦……才叫苦。” 伯阳眸中疼惜满满,轻轻摩挲她的面颊: “丫头……” 荆钗轻轻抵着他的额,笑容淡然: “都是过去的了……以后就有相公与我同甘共苦了,是吧?” 伯阳吃吃笑着,轻柔将她放倒于暖衾中,眸中几分坏笑: “那我们就来共苦……” 言语间,已是直奔她的唇而来,荆钗轻巧偏头躲过,格格低笑。 伯阳也不恼,复又折回,状似要咬她的唇,荆钗依旧躲着。 几次三番,伯阳微有些心急,以掌撑住她的香腮,方捉住了她的唇。 荆钗仍是闷笑着,几声过后,方回应他的吻。 …… 往事已矣,想起这些,荆钗总希望她能一笑置之,或是偶尔想起来,会像翻看古书一般,细细翻寻,慢慢品味。 可,眼下,她似是还做不到这样,是以,只能将苦笑留在心里。 也许,时间可以…… “开门!开门、开门、开门……你给我开门!你这个庶民!” 暖屏山庄大门外,一身男儿装的玛娜正在使劲地拍门,口中骂声不断: “庶民!庶民……你给我听好了,本公主今天就要进去,非进去不可!” 似是手拍不解气,玛娜干脆用脚踢: “本公主今天是吃了秤杆儿——铁了心了!非要进去不可……开门,你这庶民……” 门内北屋前的赏画笑得直不起了腰: “哈哈哈……听听、听听……还吃了秤杆儿——铁了心了,啊?哈哈,真是笑话!” 这一句歇后语,是赏画方才说与玛娜的,说自己“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开门!” 到了玛娜这里,就只能凑合着说成那样。 “连别人的话都不会学,哈哈……”赏画嘲弄,还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一些: “本姑娘今天还就不开了,哼! 跑我的地盘儿上来撒野……受着吧!” 言罢,赏画便要离开,春雨忙拉住了赏画,道: “赏画啊,好歹那玛娜也是那个……什么的公主,我们这样将人家拦在外面……不好吧?” “切!谁叫她那么嚣张的?竟敢喊本姑娘庶民!”赏画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些: “再说了,这里本就是王爷答应了的,给我姐姐与小虎哥住的,我还不能说了算啊?” “可……可也不能总叫人家在外面……这大冷天的,而且,天又快黑了……再说了,这要是被王爷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赏画打断春雨的话: “你看她那满身泥巴、衣衫破破烂烂的样儿?指不定是又干了什么缺德事儿,说不定,还是被王爷赶出府的呢…… 甭管她,我们走!” 语罢,一甩袖,赏画拍开机关,进入了甬道。 春雨正难为之际,忽而想起来伯阳在庄子里,便忙也跟进了地宫,向地字院而去,将这件事禀告与伯阳。 因着今日是锦儿百岁,是以,伯阳、来安提前结束了今日的应酬,都在这庄子里。 没多会儿,春雨便领着伯阳自老梅树下的地宫出来了,俩人行至门口,拍开了大门。 玛娜一见是伯阳,便高兴得扑了上来: “阿达,你怎么在这里!” 被玛娜扑了一个正着,伯阳避之不及,只有由她抱着诉苦: “你知道吗?又是那个凶巴巴的庶民,她竟然不允许我进来,她……她竟然把我关在门外面,还说什么吃了秤杆儿——铁了心了……” 伯阳被玛娜说得有一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尽量安抚她,将她从身上扒了下来: “好、好、好……我都知道了……知道了……” 玛娜还是不解恨: “哼!还说什么,是她的地盘,我才不信呢!我是来看你的妻子的,又不是来看她的,她嚣张什么?我……” “你说……你来看我的妻子?”伯阳有些疑惑。 “是啊!”玛娜顿时心情大好: “我就是来看你的妻子,荆钗郡主的啊!” 她这句一出口,不但伯阳咂舌,就连一旁的春雨都被她给镇住了,她却是不管不顾继续道: “我听说她在这里养病,就来看看她啊,我还听说,她可是你们大宋的第一美人儿啊!嘻嘻……” 看着玛娜笑得得意,伯阳有些头大了,这个精灵一般的女孩,总是给他出难题: “嗯……玛娜啊……” “嗯?”玛娜双眸神采奕奕,耐心等待着伯阳的回复,哪知,下一刻的回复却是叫她干瞪眼: “郡主她……有些不舒服,去看大夫了,今日不在庄子里……” “什么!不在?”玛娜几乎是跳起来了: “那我辛辛苦苦跑了这么久的山路……岂不、岂不白费了? 阿达,你知道吗?我好容易跟人家打听到这山庄怎么走的,今日我、我是直走到日头西斜才找到这里!” 听到这里,伯阳也就晓得了,为何他眼前的玛娜会是这般模样,满身的泥土,风尘仆仆,衣衫破破烂烂,想必是上山之时被树木刮到了。 “……我、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竟换来你一句……不在!” 看着有些哭笑不得的玛娜,伯阳有些想笑,他是真的想不到,她竟是如此执着,倒也是可爱得很,而且还有一些笨笨的,要来这里,也不知道问问他,反倒自己去摸索…… 不过,眼下,他对她最多的,还是愧疚,却也是相当无奈: “玛娜啊,内子她……身子不适已经很久了……” “我不管!”玛娜发起了横: “反正我就是要见到她,你告诉我她在哪,我自己去找!” 这下可是出乎伯阳的预料,原来执着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玛娜、玛娜……听阿达说,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内子……是去看大夫了,过几日才会回。 你看,这样好不好,她回来,我让她和你……一起住几日。” 如此,玛娜方有些回转: “这还差不多……” 如此,伯阳方松了一口气,这小祖宗,先安置下来再说。 继而,伯阳邀请玛娜跟他进去,给锦儿过百岁,玛娜自是欣然答应,她最喜欢的自然是热闹。 与伯阳一道走,玛娜不管春雨与伯阳的担心,一味高兴地憧憬着她与荆钗的见面: “……阿达,你妻子一定是一个很好玩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和我有一样的品味啊!” “噢……是吗?” 伯阳随口问道,玛娜却是来了兴致: “当然! 你还记得昨日那身裙裳吧? 就是那身水红色的裙裳,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红色,红色喜庆啊!还热闹、好玩…… 你知道我是哪儿来的那一身衣裳吗? 不知道吧?嘻嘻…… 告诉你,那是我看了你给郡主画的那幅画后,要衣铺照着那郡主的衣裳做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伯阳立时驻足,问: “什么画儿?” “《秋千美人图》啊……” 照顾着荆钗喝了药,落棋抱荆钗出屋泡药泉,却是被荆钗拒绝。 她要自己走,她得锻炼自己走,若是被落棋一直这么抱下去,那她的腿要恢复,怕是得受阻了。 落棋也明白荆钗的意思,也不阻拦,只在一旁扶持着。 这间竹屋不算大,从外屋到里屋,顶多也就十五六步,荆钗却是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额间也现了细密的汗珠,可她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是她自己走的。 掀开竹帘,屋外的情形却是叫俩人吃了一惊: 小片小片的雪花,竟从天上零零星星飞舞了下来。 荆钗以为她看错了,眨眨眼,再仔细看了一遍,仍旧是在飘。 已经是三月了,怎会有雪? 荆钗难以置信地向屋外伸手,接到手中的,真的是雪片,刹那融化为一颗晶莹的细小水珠。 真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下雪了,于荆钗而言,这是她醒来后看到的第一场雪,可,于落棋而言,已经记不清这是来到医圣谷的第几场雪了。 除夕夜,当她自地字院来到天子院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漫天大雪中,随着雪花一同飘于空中的荆钗。 那一刻,落棋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仿似都停止了。 当她自空中接住荆钗的时候,那冰冷的身子,可真是把她吓坏了。 带荆钗到坎字院,落棋拼尽了全力,方自阎王爷那里夺回了荆钗…… 之后便是她连夜赶到这医圣谷,要黑老虎为荆钗治疗,幸而有小莲子的帮忙,黑老虎方答应救人。 其实,她最感谢的还是石仲月,小莲子与伯阳飞鸽传书,恰巧是石仲月接到了,是以,这件事方能隐瞒伯阳至今。 轻轻抬起头,荆钗闭上眼睛,摒弃一切杂念,深呼吸……再深呼吸: “好啊,下雪了,好啊……” 落棋难以置信地回头,她想确定方才那一句是否是荆钗所言,荆钗似是也明白她的意思,继续道: “雪,来自天上,无根之水,自是清洁。” 落棋禁不住欣慰异常,耳畔响起了石仲月的话: “她的病是由心而起,心绪宁与不宁,是致病的最终原因。” 看来,现刻的荆钗,已经能够很好地调适自己的心绪了。 “落棋姐,去取瓷瓶吧,收些雪来,我来与你煮牡丹茶。”荆钗回头爽朗一笑,如此道。 落棋微愣,这明媚的笑颜……她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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