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不能自医
西屋中,石仲月正在教涉书识穴位,修长白净的双手游走于她的全身。
涉书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现际倒也不怕,仗着有身孕便由着他。
摸到膻中穴,石仲月终是忍将不住了,缓缓撑开了涉书的双腿。
涉书也不急,盯着他,看他敢不敢。
石仲月终是败下阵来,涉书推他出了被衾。
“老太君的寿辰,你当真不予办了?”涉书以话欲岔他的思绪。
“不办。”
石仲月回得利落,涉书却是心内清楚,他是在乎这个奶奶的,否则亦不会做出那般负气之事,断绝祖孙情。
“她是我何人?我为何要与她办?”石仲月双眸乌亮,向涉书靠拢来。
每每他说如此负气的话,涉书都晓得,他的心是孤单的,因为他总是会向她靠拢过来,似是要从她这里汲取温暖一般。
打从小,他最亲爱的娘亲便“舍弃”了他,虽然他也知道那是情非得已的举措,可幽暗的深宫囚禁生活,即使他的心不恨,他晓得不能恨、不应该恨,难道,他也不能索取原本属于他的亲情与温暖吗?
然而,事实却是,离他最近的奶奶,却是一次一次叫他失望,一次一次叫他伤心,一次一次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
奶奶要他考取状元……
奶奶要他娶名门闺秀……
奶奶要他学会仕途经济……
奶奶要他纳了王家七小姐……
奶奶要他与郡主结合为石家留后……
奶奶要他……
太多太多的事情……
是他不愿意的……
奶奶却是以这些来要求、甚至是要挟他……
他不愿意!
他反抗着,是以,他与奶奶之间越来越远……
可,涉书明白,他的心里,还是在奢望奶奶的关怀的……
“仲月,莫要如此说。”涉书疼惜地揽他到怀里,微敛眉,劝道:
“她始终是你的祖母,血浓于水……”
“她不是!”石仲月恨声:
“她只是石家那些虚名、苟利的奴仆,卑颜屈膝于皇权之下残喘……”
“仲月……”涉书泣语,双手掩了石仲月的口: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石仲月吻着涉书的手心,加大臂弯间拥住她的力度,涉书试图劝说:
“那不是她的错,是这个世道……仲月,去解她的心结……”
“没有用。”石仲月握紧涉书的手:
“我解了十多年……解不开……”
涉书心疼,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只有你……”石仲月吻着她颊边的点点清泪,温柔已极:
“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们才是我的亲人……”
涉书恬静笑着,紧紧拥着他,给他温暖,可心内却是痛极。
医者不能自医,他心中的那一份缺憾,却不是她与孩子能填补的。
暮雪笼罩下的暖屏山庄,即使是红墙碧瓦,现际也显得一片银装素裹。
北屋中,侍琴正在哄锦儿睡觉,赏画在跟着涉书学刺绣,是在为侍琴的孩子绣衣服。
赏画是初学这些东西,所以,还需自绕针、抢针、滚针、套针这些基本针法学起。
难得的是,这些东西,赏画一学就会,这十多日来,她的绣技可谓“一日千里”,尤其套针。
天生便对颜色敏感的赏画,用线配色,得心应手,现际所绣的凫水鸳鸯,羽与羽间,羽与水间可谓逼真栩栩。
昨日老太太寿辰,王家几位小姐与她过了寿,王祥忠亦来了,听说是来查王绮仙失踪之案的。
荆钗在心内放肆笑着,查吧,查到死也管叫你无凭无据。
见时候不早了,荆钗起身出屋,侍琴留道:
“王爷这几日不在庄内,晚些时候再回吧……”
荆钗摇摇头,推说累了,想歇着了,涉书忙起身送她回院,荆钗却是制止了。
赏画虽贪恋她的绣活儿,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遂起身送荆钗回天字院。
两人刚自甬道出得院中,便见屋内灯火通明,荆钗心内讶异,但听赏画打趣道:
“哎呀呀,这可真是够体贴的,说是去巴辛部得几日方能回,这才出了门,便舍不得娇妻孩儿,复又折了回来……”
话未完,却见门边现出了一人,向荆钗两人和善一笑,赏画惊道:
“春雨!”
荆钗心内已是明了,老太太驾道。
见春雨眸中一丝隐忧,荆钗却也未往心里去,与赏画一道回了屋。
见到炕边立着冬雪,荆钗已是明了于心,她的引蛇出洞果真奏了效。
老太太悠闲品着茶,一旁还有王家大小姐与怀有身孕的大小姐,那六小姐正在吃荆钗这几日不敢吃的酸梅干儿。
“那梅子吃多了……对你的孩子不好……”荆钗不咸不淡道,赏画上前欲夺那红釉钵。却是被那六小姐的丫环撕扯着拦住了,六小姐翻了翻白眼儿,只管吃她的。
一丝诡异的笑意,现于荆钗朱唇畔,盈盈坐于窗边椅上,荆钗向赏画:
“去灶头那柜中予我重取些吧,酸梅干儿……这里多的是。”
赏画瞪六小姐一眼,悻悻自柜中取了那天青色的袋子,都予了荆钗,但听荆钗道:
“去把院中的灯都掌了吧……”
赏画微愣,荆钗又道:
“祖母寿辰,府中自是要唱大戏的……今夜,便来陪祖母看一出戏,定会令祖母终生难忘……”
语音不高,却是掷地有声。
老太太多看了一眼那装梅子的天青色袋子,觉得有些眼熟,却也没有往心里去,只皮笑肉不笑地接了荆钗的话:
“哼……老太婆我已是古稀之年,甚样的戏没有瞧过?”
荆钗恨得切齿,纤指不由自主伸向那梅干袋子,拈了一颗,送入口内。
酸中微甜,遍及齿间舌底,荆钗不再犹豫,吞咽了下去。
这十多日来,都不敢吃这梅干儿,锦儿的笑颜时时提醒着她,来到这世间便是无错的,伯阳的宽容亦是动摇了她拿掉这个孩子的决心,而现刻老太太的到来,却是令她狠下了心。
“春雨啊,陪那丫头去掌灯,老太婆我今日兴致高得很。”老太太放下茶碗向冬雪:
“将那日的情形,说与郡主听听。”
冬雪应是,哭诉着,将那日荆钗杀王绮仙的情形说得仔仔细细,甚至还加油添醋地指控荆钗,太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