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偕老
“是虎师,有三千人马。”
石叔辰郑重回道,伯阳静立赏心亭不语,眸中却是寒色满满。
“大哥,过冬的粮草、衣物之类的,不是已经送予他们了吗,大王子如此,岂不是言而无信?”石叔辰一掌拍到了亭柱之上。
“只怕不是大王子的意思。”
静立一旁的来瑞分析:
“三千虎师,想是有意而为之,老太妃的目的是携愤报复。二王子已死,多尔身残,她已完全没有了筹码。”
“没有大王子的默许,三千虎师出不了关。”落棋突然开口。
伯阳蓦地回首,方才还似凝碧池如镜般波澜不兴的眸中,此际现出了一丝讶异、三分欣赏,却仍是淡淡道:
“说下去。”
“从昨夜的阵势来看,三千虎师只是来投石问路的。”落棋语音平平,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毫关瓜葛的事儿。
少许,石叔辰敛眉道:
“你是说……大王子是有意试探我们的虚实?”
来瑞眸中现出了几许肃重:
“如此说来,今岁这一战是再所难免了?”
伯阳依旧气定神闲,微翘唇角看向落棋,落棋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淡淡道:
“战与不战,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石叔辰有些懵了,脱口问道。
“这与大哥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大王子要攻城……”
见伯阳眸中微愠,石叔辰便住了口,他知伯阳是在责备他有勇无谋,行事思虑欠妥。
似觉察到了石叔辰的尴尬,落棋方开口解释:
“大王子如此,无非是想王爷多与他些物资以作过冬储备。
今冬休养生息,明春反扑,一举歼灭西北的回鹘。”
石叔辰险些惊呼出声,若真叫大王子灭了背后的回鹘,没有了后顾之忧,下一步自然是要南下侵犯锦州城。
若予他足够的物资,无异于养虎为患。
可若不予,眼下这一战便是再所难免。
而这一切,取舍拿捏,就看伯阳的意思了。
石叔辰紧锁刀眉,望向伯阳,却见伯阳转过了身,负手立于亭边玉阶上。
伯阳不语,亭中几人亦是不敢吭声,晨光熹微,深秋的天气就是寒意浓浓,脚下的汉白玉石阶结着厚厚的白霜。
凝碧池的水似是更绿了,黯绿到微微泛着慑人的寒意。
“相公……”
楼上飘出一句荆钗的惊呼,虽声音不大,但此刻静寂的东院,听来竟是分外清晰。
“相公……”又一声,竟有三分凄怆。
亭中几人面面相觑,再看亭边玉阶上,已没有了伯阳的踪迹。
“相公,相公……”似是喜极而泣,寻着唤声望去,却见伯阳已然到了藏仙阁的楼头,此际怀中正抱着荆钗。
落棋展开双臂,自亭中也向楼头掠去,却被后至的叔辰自身后带落到了楼下廊中:
“人家夫妻……你去凑什么热闹……”
落棋恍悟,她是担心过了头了。
抱荆钗回暖衾中,伯阳软语安抚:
“怎么了这是?丫头……”
荆钗惊魂甫定,凝脂般的香腮边还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此际正缓缓向下滑落。
轻柔为她拭泪,却是被荆钗一双纤手紧紧握住,将他的手背贴在脸上:
“相公……我的相公……还在……还在……”
见她又是哭又是笑,似孩子般,仿佛最珍贵的失而复得。
“傻丫头,说什么呢?”伯阳佯嗔。
“方才……方才,梦见你杀人了……好多好多的血……好多好多……”荆钗唏嘘不已,又软了声音:
“醒来……醒来见你不在身边,还以为……还以为……”
眼见她淌了泪,伯阳便有些着慌,忙为她抚泪:
“不哭,不哭……乖,我这不是在呢……那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可……可我看得清清楚楚……中秋夜,城中人好多好多……相公……相公也杀了好多好多……血……血流成了河……”伯阳忙轻掩荆钗的唇,阻止她再回忆那个恶梦。
看着她的泪一颗接一颗,淌进他掩着她唇的手中,自指缝中溢出,再滴落到锦被中,伯阳一时竟是束手无措。
他知昨夜一夜,荆钗都未曾真正睡着,时时担心着他,凌晨他醒来时,她方迷迷糊糊睡去。
现刻,不到一个时辰,又自恶梦中被惊醒。
昨夜,他的丫头不怕他会伤及到她,那么勇敢留他在身边。
现刻,只是一个梦,她竟如此担心,她懂他的心,知他最不愿意伤害的,还有锦州城的百姓。
“丫头,我的丫头……”心疼已极,千句安抚,万句宽慰,却只能化作这一句低唤。
温厚的双手,轻柔捧住她的面庞,深深吻着她的眉心:
“丫头,我在……我就在你身边……”
“相公……”
珠帘外的涉书忍不住落了泪,她自是知晓荆钗的痛的。
昨夜被石仲月半道上截去望江楼,与他一道儿过中秋,她说伯阳在府中,石仲月却是绿了双眸。
她也是那时方知晓,荆钗是在以性命相赌,赌伯阳的克制力,也在赌自己的勇气与毅力。
若不是石仲月说,能不能过那一关,还是看伯阳的话,她是会不顾一切冲回来的。
但,她不能让荆钗的心血白费,所以,一夜,她都是强忍着想回来的冲动。
转身步入书房,涉书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纸张,这都是伯阳今晨所写的,因担心荆钗,凌晨之时,涉书便回了东院,见二楼书房灯火通明,她壮着胆跑了上来,却是伯阳在练字。
听见她上来了,伯阳便吩咐她守着荆钗,他则是在书房一遍又一遍写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石仲月告诉她,伯阳的逆血之症,归根到底,终究还是心结所致。
年少之时,后周天下被篡夺是伯阳的心结,是芙蓉帮伯阳解了这个心结。
之后,芙蓉的拒绝又成为伯阳的心结,所爱之人就在身边,却是如何也得不到,而后竟是心许了他人,且怀孕投了江,这个心结是荆钗的到来,于无形中解了。
这最后一个,便是心内深系荆钗与荆州城百姓所致。
她听石仲月说,只要能熬到天亮月落,心结自是化为乌有。
而今,终是修成了正果,他们一道儿熬过来了。
涉书抹了泪,将整理好的纸张放到了桌上,但听伯阳软声抚慰荆钗:
“时候还早,再睡会儿吧……”
“嗯。相公要出去吗?”
“……”
“相公,让我知道你的去向……我很担心你……”
“北城门……”
“是党项人?”
“……”
“相公不要瞒着我,说好了一起分担的……”
“丫头,这些事不该让你来担……”
“相公,我没那么软弱,也没那么经不起风浪,我想与你分担,一点点也好。”
“丫头……”伯阳这一句低唤,一丝心疼,三分欣赏。少许,但听他爽朗道:
“只是三千虎师罢了……”
“三千!”荆钗略提高了声音,少许又讪言:
“相公你说,我……”
“丫头,睡吧……”
“相公,我知错了,你告诉我……”
“睡觉……”
透过珠帘,涉书看到了抱着伯阳撒娇的荆钗,她也禁不住笑了。
是伯阳让荆钗有意磨灭了的孩子气被唤醒了,对于抚养她长大的涉书,荆钗似都未曾如此小女儿家家的。
“好……说与你听。”伯阳终是抵不住她的磨:
“三千又何妨?没有十足把握,大王子不会下令攻城的。即使攻入了城,他也捞不到半点好处……”
伯阳轻松言语,食指弓曲,轻刮荆钗的俏鼻:
“睡觉……”
“攻入城捞不到好处?那又是为何?”被伯阳安顿到暖衾中的荆钗,又跟着他坐了起来:
“难不成这城中的一切,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是啊,相公会变戏法儿,变变变,都变没了……”伯阳言语间便挠荆钗,痒得她格格直笑:
“相公……我是说真的……你……”
荆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听来瑞自楼下喊道:
“王爷,我与叔辰先行一步,北门边……只尤知州在守着……”
伯阳与荆钗四目相望,荆钗禁不住羞红了双颊,伯阳似是有些幸灾乐祸,顶顶荆钗的额。
荆钗轻挑秀眉,皓齿咬住水润的下唇,不甘示弱,告知他,她心内恨得牙痒痒。
“且先留步……”伯阳朗声向来瑞,却是缠住了荆钗的唇。
未待荆钗反应过来,他那温热而略略粗糙的大手已经就势探进了她的衣内,一路上攀,握住了她那柔腻而浑圆的饱满。
酥酥麻麻的感觉,自乳尖触电般传到腹内,禁不住的嘤咛声,自她被封着的唇内溢出。
一时未进入状态,她竟是软在了他怀里,现际,只有回应他吻的能力,由着他的一双手胡作非为,周身游走。
待她适应过来,他已将她放于了暖衾中,正在为她盖暖被。
不去理会他的手,只捧着他的脸庞,细细回应着他的吻。
许久,待满足了索求,伯阳方放开她馨香的唇齿,却仍是不舍得离开。
鼻翼想触,伯阳在她唇上碎碎落着吻,微黯哑地喃语:
“安心睡一觉……不许起来乱跑……”
荆钗吻紧他的唇,给他她的应允。
温存再三,伯阳方舍得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