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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庄住了一个多月,荆钗也被梅若雪折腾了一个多月,她是深切理解了赏画的难处。 什么样的死法梅若雪都想得出来,上吊、割腕、服毒……花招层出不穷。 亏得荆钗紧闭着山庄大门,否则梅若雪还不知要跳多少次崖。 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梅若雪是有意而为之。割腕割得不深,并不伤及主筋脉;上吊只在荆钗在屋时才上;服毒也只是当着荆钗的面将毒药置于茶杯中,只待荆钗去夺她的杯子。 梅若雪把荆钗折腾得够呛,荆钗却也将她整得不弱。 一次梅若雪服了毒,荆钗不管不顾只在一旁冷眼相待,只待梅若雪疼得受不了了,方开口向荆钗: “你如此待我,娘亲……娘亲定不会原谅你……” 待她实在受不了了,荆钗放着落棋为她灌皂角水清洗肠胃。 自此,梅若雪不敢再服毒了,似是有些收敛了,却是换作了上吊。   荆钗依葫芦画瓢,虽见她被白绫吊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是不出手相救,直待她昏厥了过去,方着落棋放她下来。   此外,荆钗还特别嘱咐伯阳,没有什么事儿,便不要来山庄,免得因为梅若雪而使他为难。   伯阳却也不怪,只淡淡一笑置之,由着荆钗。 这几日,梅若雪果真安份了许多,许是看透了荆钗的用意,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无足轻重,便换了一种方式,即不再以自己为筹码与荆钗耗着了,倒是总与荆钗一道品茶,述说着她、芙蓉、伯阳三人的过往。 说,伯阳曾为了保护她与芙蓉,修建了这座与世隔绝的暖屏山庄。   说,伯阳与芙蓉的邂逅是在霡霂林的明月湖。   说,芙蓉是为了逃避那伐蜀将领的侮辱而跳的江,却被冲到了霡霂林之中。   还说,那时正值月圆之夜,伯阳逆血之症正在发作,芙蓉为了自保便向伯阳施了摄心术,伯阳便是那时爱上芙蓉的,伯阳还应芙蓉的请求去救了她和娘亲。   还说,没有救回娘亲,只救回了她,伯阳还很自责地向芙蓉道歉……年少气盛的伯阳,那么骄傲、那么不驯,竟肯向芙蓉道歉,可知,他是多么得在乎芙蓉?   又说,伯阳还曾为了救芙蓉的摄心术疮伤,去医圣谷与黑老虎赌命。 过了些日子,荆钗请梅若雪喝茶,喝那经霜后新采摘的烟雨茶,梅若雪再告诉荆钗,伯阳曾为了芙蓉与石仲月翻脸,两人斗得两败俱伤,险些同归于尽。 还说,伯阳之所以待荆钗好,是因为荆钗是芙蓉的妹妹,与她一般,伯阳只是出于对芙蓉的爱与歉疚才照顾荆钗的。 荆钗浅笑吟吟,照单全收,末了总会问一句: “就这么多吗?还有没有……” 荆钗似是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般,百毒不侵,梅若雪终无计可施了,便也消停了。 荆钗心内却是清楚,梅若雪是聪明的,能抓住她的弱点,知晓她心内的结便是芙蓉与伯阳的过往。 上一次,这个结险些要了荆钗的命,山庄天字小院中那个冗长而苦涩的夏日,荆钗怎会忘记?   若非伯阳解了她的心结,而今的她已不复在人世间。   梅若雪,她的亲姐姐,看似柔弱却是深藏不露,言谈之间,杀人于无形。   荆钗总算是长见识了,她的姐姐一点儿也不弱。 不过,如此,她反倒感谢梅若雪,令她知晓了伯阳待她的心意。 听荆钗这么说着,梅若雪挥袖打翻了茶杯,疯也似的咆哮: “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除了芙蓉,伯阳的心中谁也容不下!你撒谎……”   荆钗是万万料想不到的,梅若雪竟会有如此状若癫狂的反应。   “知道伯阳为何喜欢这烟雨茶吗?知道为何……他独独偏爱这经霜后的烟雨茶吗?”梅若雪痴狂怒吼:   “因为他想念芙蓉!想念他的爱人!思恋到肝肠寸断……却思而不见的痛,你可曾知晓!啊?唯有这经霜烟雨茶,方能慰藉他苦涩的心,与他一道儿孤独、一道儿凄苦……” 荆钗看在眼中急在心中,多日相处,她隐约觉察到,梅若雪的心中,似也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心病尚需心药医,荆钗想起了石仲月,遂带落棋下了山,回府请石仲月帮忙。 岂料石仲月竟是一口拒绝,只道: “梅若雪的心结是你相公,就看你舍不舍得借你相公与她几日,我……爱莫能助。” 如此,荆钗似是隐约明白了,她应该怎么做了。 今日中秋,锦州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王家几位小姐已回了各自的家,只王琦仙留下来陪老太君,王圭被王家大小姐带去了知州府。 暮晚时分,老太太设宴,说是一起吃个团圆饭。 伯阳每及月圆之夜,便会气血逆流,若自行控制不住,轻则伤己命丧,重则失去理智,成为嗜血魔头。 荆钗是偷偷自黑老虎那里打听来的,因为黑老虎当年择蛊时,放养的七虫中有一只三足蟾蜍,他以为最终成为蛊的会是这只三足蟾蜍,岂料那毒蜥蜴竟吞了蟾蜍。 不知是毒蜥蜴未将三足蟾蜍完全吸收殆尽,还是二者完全融为了一体,才会使蜥蜴也具有了三足蟾蜍的特性:月圆之夜,气血逆行。 黑老虎说,三足蟾蜍乃月中仙虫,月圆之夜气血逆行,乃正常反应。 荆钗也只听闻过,月中有嫦娥仙子,有吴刚伐桂树,还有玉兔捣药,三足蟾蜍确实也有,却怎会落到了人间呢? 不管是真是假,伯阳月圆之夜,气血逆行却是真的。 荆钗握紧了伯阳的手,与他一道儿去赴老太太的宴,她知道伯阳现刻是以毅志力强撑着的。 圆月挂天际,荆钗牢牢握紧伯阳的手,似仍在告知他:   “相公,我就在你身边……”   这使伯阳想起了方才出门之前,荆钗抱住他不放他去霡霂林,并对他挽留: “相公,不要一个人承担,我就在你身边……你想要的,就在你掌中,你还怕什么?” 言罢,纤指紧紧缠绕住他的五指,与他十指相扣,密无间隙,拉他向西院行来。 伯阳心内明了,荆钗定是知晓了他的逆血之症。 他所植之蛊,说明了便是垂死之人借助蛊之毒性,以求生欲与它心意相通,血液相融,继而借助蛊来起死回生。 如此却也是终生与心魔、欲望相峙相斗,若可以克制欲望,便能控制所植之蛊,若克制不住反被它所蛊惑,心智大乱,失了人性。 荆钗所猜不假,伯阳心中最在意的是她,是以,只要她是安全无恙的,他即使气息逆流亦无大碍。 与伯阳一道进了屋,老太太笑呵呵相迎,却是在见到伯阳的一刹,笑意僵在面上,奇怪的是,王琦仙铁青着的面上反倒现出了一丝愉悦。 只一瞬,老太太恢复了自如,与荆钗拉着家常。少许,春雨回话,说石仲月不来赴这个团圆宴,说没有必要。 说话间,老太太一口痰上不来,竟晕了过去。 于是,众人忙作一团,掐人中的、帮着顺气的、呼喊的、送水的…… 伯阳眸中淡淡,气定神闲,紧扣着荆钗的十指,护着她站在人群外,远远的袖手旁观。 荆钗此际别无选择,她只能顺着伯阳的心意,非常时期,他的心意是半刻也忤不得的。 觉察到伯阳扣住她的手指越来越紧,荆钗忙回望,但见他眸中隐着红光,寒意森人。 荆钗忙抱紧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向他: “相公,我们出去吧……” 拉他,他却是纹丝不动,眸中红光渐盛,荆钗心内大骇: “相公……” 她不知伯阳与老太太间有何过节,但伯阳此时眸中隐着的杀机却似是仇深似海。 伯阳微动弹,荆钗忙挡在他身前,死死抱住他: “相公……不要……相公……” 少许,觉察到伯阳温厚的手掌轻柔地放到了她的脊背之上,荆钗方稍稍松了口气。 自他的怀中抬头,荆钗见他恢复了自如,仍是温润浅笑,眸中波澜不兴。 荆钗莞尔,总算是放了心: “相公……回去吧。” 伯阳温煦一笑,微颔首,轻揽着荆钗往出走。 王府院落大,荆钗自是知晓,而今日似是更长了。 牵着伯阳的手自西院回至东院,荆钗只觉走了几千里、甚至更远,每一步都担心着伯阳会突然折回去。 终于回了东院,荆钗拉着伯阳快步会屋,乒乓关了门,不顾一切扑到了伯阳怀里,紧紧抱住他: “相公……相公你吓死我了,相公、相公……” 言语间,竟是软了声,伯阳亦拥紧她,半晌方道: “丫头……我还是去霡霂林吧……” 荆钗僵了僵,这才是月出之时,她怎能胆怯了呢? 迅速抽干眼中泛出的泪,荆钗自伯阳怀中抬头,明眸幽深: “落棋姐被我打发到北城门了,陪叔辰过中秋节,涉书姐去仲月那里了,今夜……东院就我一人……” 言语间放开伯阳,转身打开门出去,倚阑回头: “若是舍得……你只管离开……” 伯阳深锁眉,他的丫头总能抓到他的要害,如此情形,他岂会离开? 望向楼头冷风满袖的荆钗,伯阳的心隐隐疼着,见她明眸依旧幽深迷离,单薄的身子似随时都会被大风卷走一般。 “丫头……”一声低唤,伯阳大步出门拥荆钗到怀: “我的丫头……” 荆钗喜极而泣,复拥紧他,竟发觉她没有一丝力气,双膝一软,险些倒了地。 “丫头……”伯阳微惊呼,拦腰抱起了她,却见怀中的荆钗笑颜乍现,白皙的面颊之上竟挂着晶莹的泪珠。 感知到她在微颤抖着,伯阳心内方明白过来,方才那一刹,他的丫头鼓了多大的勇气,她是在与他赌,也是在同自己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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