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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站在栖霞山顶放眼向下望去,锦州城真似一条镶金饰玉的锦带,静静躺在青山绿水间。 “好美!”荆钗忍不住由衷地赞道。 伯阳轻搂她在怀里,为她挡住山头吹来的凉凉秋风: “可她却成了众家虎视眈眈的唇畔肉。” 荆钗回望伯阳,见他俊朗的面庞温润如故,眸中却隐着一丝忧。 又是这极少见的忧,好像在她的记忆中,她的相公向来不会轻易为什么事而担忧,似乎只有在担心她的时候,荆钗才在他的眼眸中见到过。她忍不住道: “相公是说,锦州城地处西陲,北边的党项、西边的吐蕃诸部、南边的大理,甚至更远一些的回鹘、契丹,都对她垂涎?” 伯阳微愣,但见荆钗慧黠一笑,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相公当我小孩子呵……” 伯阳淡然一笑置之,且听她道: “大理长久偏安于西南隅,国弱兵少不说,且崇儒信佛,眼下是不会对锦州城构成威胁的。 吐蕃诸部也是人少兵力不够,尚处休养生息之时,且惧于当今朝廷的兵力,不敢轻举妄动。 回鹘与契丹,若想南下染指锦州城,则须吞并了隔于中间的党项,而今的党项已非昔日的弱者。是以契丹宁愿选择从已占据的幽云十六州,挥师南下,入主中原。” 伯阳眸中现出一丝欣赏,荆钗莞尔: “锦州城眼下最大的祸患,怕是党项了。” 望向北方,荆钗又道: “党项对锦州城的渴企,怕是已到了夜不能眠、食不甘味的境地了。北城门外祸患连连,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没有完全的把握,党项是不会轻易挥师南下的。 其实,对各国而言,锦州城是一块肥肉,亦是一块烫手山芋。 因为这里是一个沟通南北、东西的要塞,更是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无论谁得到她,都还是会被旁人所觊觎的,尤其宋廷,怎会任由他人轻易夺得? 怕是,到时候坐拥锦州城的人,将会是寝食难安吧。 无论谁得到,都得付出十倍、甚至更多的兵力来守住她,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言毕回头,但见伯阳眨眼细听,神色竟有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意味。 “相公,我说得……不对?” 伯阳浅笑,握紧荆钗的素手为她取暖: “我的丫头长大了。党项确是锦州城的患祸,但不是最大的……” 荆钗懵懂,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想到的吗? 伯阳偏首望向东边: “朝廷才是。” “相公!”荆钗脱口惊呼,纤纤十指禁不住包紧了冰冷的凤泣血。 “放心。”伯阳回眸淡然: “我不是要坐拥为王。” 荆钗的心大大松了一口气,笑靥乍现,身着的极地雪狐裘,愈发衬得她似不染尘的仙子。 伯阳看得怔愣,忍不住浅唤: “丫头……” 发觉他双眸中的醉意,荆钗微晕红了双颊,如此竟似那雨后初晴的西子湖一般,微熏淡妆。 “我的丫头,好美!” 荆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钻到了伯阳怀里: “相公……” 伯阳呵呵笑着,拢她在怀内,轻抚她铺泄于背脊的乌发,在她耳畔问: “心结可解开了?” 荆钗微讶异,抬头,明眸写满不解。 伯阳轻刮她的俏鼻: “那首《凤栖梧》……” 荆钗恍然,原来,她的相公是知晓她的担忧的。心思竟是如此容易被戳破,荆钗反倒不好意思,嗫嚅道: “那是我信手涂鸦……” “柳絮欲停风不住……”伯阳浅笑吟着,似有意似无意又道: “那《江亭怨》呢?信口胡诌?” 荆钗逃开他的双眸,不语。 “泪眼不曾晴,家在吴家楚尾。”伯阳在她耳畔吟道,荆钗干脆耍赖,躲进了他怀里,伯阳似是有意,又将她推出来: “你的一首《江亭怨》,惹得锦州城人人传唱不说,还竟相抄写,险些个媲美《三都赋》,洛阳纸贵。” 荆钗急得转过了身,伯阳又将她扳回了身: “这还不算,竟有人传言,此词非人间造作,乃龙女所作。 丫头,相公……当真成了那无情无义的泾水龙王之次子了…… “相公……”荆钗急了,两颊烫得厉害,撒娇: “好相公,饶了我吧……” 伯阳呵呵笑出了声,轻捏她的俏鼻: “小丫头……” 荆钗知他故意的,眸中一丝慧黠闪过,忽地搂住他的脖项。未及反应,伯阳耳垂吃痛,却也不恼,依旧低低笑语,语音中,却是隐着满满的后怕: “丫头,以后要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说出来。相公笨……猜不到……” 荆钗放开了伯阳,见他眸中隐着疼惜,知他是对她关心之切,心头热热,张口道: “我要你陪我赏这一川风月!” “好!” “那来拉钩钩……” 伯阳伸出小指,与她水葱般细嫩光洁的小指相缠。 荆钗格格笑着,朱唇畔还沾着一抹他耳垂上的鲜血,隐隐上翘的丹凤眼,将她现刻的霸道展露无遗: “你是我的了!” 暮晚时分,王府北院,一道白影自院中闪过,惊落一地梧桐叶。 涉书自楼内迈出,见石仲月在院边梧桐树下舞剑,忍不住驻了足。 人说江南水乡人家,才子佳人,冷月清辉下吟咏赋唱,梧桐落叶中抚琴舞剑,此情此景竟有几分那意味。 剑随人走,人影叠剑影,落叶纷纷,衣袂飘飘,涉书看得怔愣。 石仲月忽地剑锋一转,直向涉书而来。 涉书不惊也不恼,仍旧静立门口,却见那剑尖落到了她身旁的楼柱之上。 涉书缓缓回身,但见石仲月已收了剑,冲她儒雅一笑: “对得上这一联,就放你离开这北院。” 涉书抬眸望去,但见楼柱上龙飞凤舞刻了一个上联: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涉书微拢秀眉,石仲月似有意的: “听老番说,上次万花楼后院,你语出惊人,对得老番拍掌叫好。我这一联简单,对对看。” 涉书苦笑,石仲月摆明了是在刁难她。 回头望望院中,见到了那一口石井,那一口通往地宫的石井,上次便是他带她进入这井中的。 涉书走近向下望,竟是有水的,不知何时他已放了水进去,水中印着一弯新月。 涉书舒展了秀眉,走回石仲月身边,淡淡笑语: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好!”石仲月朗声赞道,飘起,剑尖过处,印下一竖飘逸。 药泉边上,伯阳如往常一般,以荆条做钗,为荆钗挽起长及膝边的乌发,褪去衣衫带她下水。 荆钗也已习惯了伯阳伴着,浸到泉水中,便由着他为她按摩。 想及上午伯阳与她说的,荆钗仍有些难以置信。 朝廷伐蜀后,将领纵兵掳掠,并将后蜀府库贮存的金、铜、币、珠宝等“重货”和绢帛布匹等“轻货”运往京城,为此,还强行征调大量民夫,水陆并运,十多年了,直今仍未运完。 说是富饶的天府之地,可如今的成都府,怕是已被榨成了空壳子,难怪朝廷连年征战,却不见军费吃紧,原来有这么一个挖不尽的金矿。 成都府的豪强地主们趁这个档口“释贱贩贵”,投机倒把,从中渔利,多少百姓失了田地,多少商贩破了产,家财一夜间化为乌有。 她也是今日才知,二管家来安,原是那蜀地富可敌国的宫庆的幼子,难怪对米粮、布帛、丝绸、茶叶、马匹生意如此了解。 人都说,富不过三代,而蜀地宫家却是一个奇迹。 宫家九代从商,富庶之名响彻天下,只是不幸的是,到了本朝却因朝廷的勒索榨取,所有的一切化为了乌有。 幸而这锦州城是石家在食着,若封与了别人,岂不又是民不聊生? 想到朝廷某日会注意到这锦州城的富庶,开始蚕食这里,荆钗就忍不住心中难受。 “相公,是我不好……”荆钗自伯阳怀里抬头: “是我误解你了……” 伯阳以眼神制止了她,轻轻将她转了身,为她按摩背部: “丫头,你知道吗……谁人都可以误解我,我不在意。唯有你……” 伯阳按摩的双手停了下来,软了声: “丫头,我需要一个支撑……” 拥紧荆钗,伯阳埋首她颈项间。 背脊紧靠在他胸膛之上,荆钗清晰明了得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曾经孤寂跳动着的心。 “相公……”猛地回身,紧紧拥住他,在他耳畔道: “听到我的心跳声了吗?” 伯阳在她肩头颔首,轻嗯声回应。 “从今往后,你有我……”荆钗泣语。 但觉腰间一紧,水声哗哗作响,伯阳抱起她出了药泉,大踏步回了屋。 乌绸般的青丝自床头一泄而下,火热的身体缠绕在一起,彼此的心跳声清晰感知着。 她满足他所有的索求,把她的所有都给他,她爱他,她想温暖他,温暖他曾经苦寂而孤独的心,抚平他心中这多年来的伤痛——被世人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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