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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
清晨,晨露微晞,荆钗站在暖屏山庄的大门口,望着眼前这条通往山下的小径,怔怔出着神。 落棋静立身后,不语。 许久,荆钗转身回了小院,听见落棋关门的声音,荆钗心内一阵失落。 四天了,已经是第四天了,没有见到她所盼望的那个人。 转念,她又禁不住在心中自嘲,盼来又如何?那个叫她心痛的男人。 仍是忍不住又回了头,大门已关上,且机关已启动。听落棋说,昨夜庄内进了狼,幸而已收拾干净了,所以大门要紧闭,甚至要上机关了。 也是,上次若不是她坚持要开大门,说可以眺望远山的话,多尔也不可能将那幅《芙蓉美人图》扔进来。 芙蓉,她的大姐,却也是锁住伯阳心的人。 荆钗回到屋内,躺到了摇椅上,闭目放松,任摇椅轻轻摇着,希翼可以将她心头的痛挥走。 小院静静,耳畔是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时不时赏画会与落棋拉两句家常。 与其说是她们俩人拉家常,不如说是赏画在抱怨、泄愤。 赏画愤愤不平的说,上次回府,撞到了夏露,夏露怀孕了,是石仲月的孩子,老太太便将夏露给石仲月当了小的,石仲月却是如何也不肯,夏露竟投井而死了。 赏画愤愤不平地骂着,说石仲月真是个祸水,夏露那么单纯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荆钗静静听着,却是不往心中留一个字,她的心仍在想,想着她的相公。 昨日,她与落棋一道儿去了梅园,她对梅若雪施了摄心术,要她这个姐姐忘了石伯阳。 是的,不爱的痛她已尝过,又何苦让她这个姐姐再尝? 牡丹苑沁芳亭那一幕令她心痛,梅若雪的泣语仿似就在耳畔: “我与姐姐长相九分相像,我知你每次来暗香阁看我,其实……其实是来怀念姐姐,但我不在乎。就算……就算你把我当成姐姐的影子…。” 微敛眉,荆钗纤指死死板住了摇椅的扶手,胸口的灼伤她还未调适过来。 虽有落棋帮她护住了心脉,却也是够她承受的,缓缓调整呼吸,让心跳慢慢平稳下来。 昨日,她向梅若雪施的力道,是她使用摄心术以来最重的一次,她要她忘了伯阳,忘了这个不爱她的男人。 要梅若雪忘记,那……自己会忘记吗? 荆钗反问。 她不知道,她曾在心中哀怜过梅若雪,还曾发誓不会为任何男人放下自己的尊严。 然而那一夜,她放下了,她想争取伯阳的心,她想用自己绑住他,可他竟给了她那样的回应…… 心头隐隐作痛,心悸令荆钗的身体禁不住轻轻颤抖着,咬紧牙关,荆钗试着吸气,以减轻胸口的灼痛…… “怎么又输了!”赏画嚷嚷,继而问落棋: “你的棋艺到底跟谁学的?” “自己。” “啊?” “黑白门的规矩,要想入得门,必先过棋关,棋如人生,亦如杀人,只有在攻与守,突与围之间恰好地拿捏,方可成功。” 听着落棋的话,荆钗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再想伯阳。 树欲静而风不止。 微有些睡意,但听赏画笑语: “王爷真是思妻心切,郡主才说会在这庄里住几日,王爷有要事需忙。不想才几日,王爷便来瞧郡主了?” 荆钗猛地惊醒坐起,透过眼前的竹帘,依稀见到那个心内牵挂的人。 依旧是皂靴蓝边纹玄衣,银带束冠,言行举止温文尔雅。 听着他与赏画言笑,荆钗只觉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熟悉的是人…… 陌生的是心…… 察觉到脸上凉凉的,回过神轻拂,竟然是泪。 眼见伯阳到了竹帘外,荆钗心悸得厉害,脱口而出: “不要进来……” 伯阳掀帘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荆钗心内一阵失落,却又极不情愿他进来。 她现在还不知,她应如何面对这个叫他不知所措的男人,是像以往般装作若无其事吗? 不!她不要再自欺欺人…… 若是狠心拿他当陌生人,这叫她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竹帘外的伯阳,看着摇椅边坐立不安的荆钗,心疼地轻唤: “丫头……” 闻言,荆钗猛地抬头。 见到她苍白面庞上那滴晶莹泪珠,伯阳按捺不住心疼,掀帘而入。 她以为依旧,却不是如此…… 眼前的伯阳,已消瘦了许多,肤色越发地偏古铜色,往日波澜不兴的眸中,现刻满是疼惜。深锁眉黯哑着声: “丫头……” 恍若隔世,荆钗跄踉着后退了两步,扶住椅边方稳住身形。 “丫头……”伯阳急急奔了过来,却被她急急出声制止: “不要过来!” 微弱的声音,却是坚决得制止。 荆钗稳了稳,无规律跳的心,深深浅浅呼吸着,眼前已开始模糊不清,她努力睁眼,看到的依旧是黑白雪花点儿。 她以为她可以坚强面对这个伤害她的男人,可如今……见到了他,竟是所有的坚持与坚强,瞬间都化作了乌有…… “丫头……”伯阳似是心痛已极。 荆钗强敛了心神,支撑着,仍是坚持不要他过来,因为她分不清他的心痛是为谁…… 她吗? 还是……芙蓉…… “哎,人家夫妻间的事,你跑进去做何?”耳畔是赏画拦落棋的声音,荆钗知是落棋担心她。 回了山庄,荆钗央落棋,别与其他人说发生了什么,落棋应允。 所以,这几日来,赏画几个都当是伯阳有事要忙。 荆钗白日里与大家说说笑笑,夜半无人时,却是偷偷哭泣。 这几日辛酸,历历在心间,一咬牙,荆钗回身奔进了里屋。 伯阳忙追: “丫头… 进了里屋,竟见荆钗倒在了地上。 顾不得许多,伯阳忙抱她到炕上锦被中,急急询问: “丫头,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走开……你走开……”荆钗有气无力地推着伯阳,却是如何也止不住胸口的灼痛,呼吸越来越杂乱。 眼见荆钗面色越来越苍白,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伯样却仍是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 心疼之余,欲喊落棋问出究竟,却听荆钗含糊不清地喃语: “烫……好烫……烫……” 伯阳细看她的眉目间,却是红晕渐泛。 一股凉意自心底冒起,察觉到她这是摄心术的创伤后,伯阳迅速解了她的衣带,探手而入,运功护住了她的心脉。 源源不断的真气自伯阳的掌心送入荆钗体内,她不规律乱跳的心却仍是不见平稳,泄在锦被中的乌发,竟似雨后春草般,缓缓长着,徐徐蔓延。 伯阳但觉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又在心中后怕着,他的傻丫头到底向谁施了摄心术,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会造成如此大的创伤。 伯阳细细观察着荆钗面部的反应,时而红晕时而苍白,心跳始终无法平复。 伯阳知她在心内挣扎着,知她是在怪他…… 喉头哽得慌,轻轻抵着她的额,哑着声音道: “丫头,不要恨……你的恨,相公承受不起……” 语方落,荆钗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纤细的十指箍紧了伯阳的手腕,苍白的面庞蓦地晕红,似残阳铺染了天际。 伯阳触着她的额,却只觉滚烫得厉害,心内大惊,加重了手上送真气的力道: “丫头,不要这样……坚持住……相公求你坚持住……” 是泣语,伯阳的泪淌到了她的面颊之上,又缓缓淌到荆钗的唇边,滑了进去…… 荆钗滚烫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伯阳怕她咬到舌,便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唇边,央她张嘴咬住,荆钗却紧闭双唇,不予理会…… 伯阳光心痛着,却对这一切无能无力…… 疼痛,灼热,悸动的心…… 这一切笼罩着她,却也笼罩着他…… 两个人的痛…… 半炷香之后,荆钗渐渐平静下来,面上的红晕缓缓退去,她微弱的心跳令伯阳仍是不敢松懈下来…… 终于,手掌下她的心跳开始有规律了,也渐渐平稳、有力,灼热不再。 伯阳方吁了一口气,似是喜极,一颗泪珠落到了荆钗的面颊之上。 “相公……”几不可闻的一句低唤,伯阳却是听得清楚明了,哑声回应她,却有更多的泪涌出。 深吻她的眉心,贪恋着这劫后重生的喜悦。 温存良久,方抬起了头,细看荆钗的面容,却是令他心疼之至: 苍白不复昔日的红润,两腮粘着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沉沉深卧锦被中,似是虚脱了般,如暴风雨肆虐过后的柔弱梨花…… 伯阳心疼地抚摸她的面颊: “丫头……是相公不好……都是相公不好……” 月满西楼,夜深人静时。 荆钗缓缓醒转来,鼻息间是淡淡的清竹气息,心微微疼着。 张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伯阳熟睡的面容,深锁眉,三分憔悴,七分疲倦。 微敛眉,荆钗忍不住心疼地轻抚他的面颊。 “丫头……”睡梦中他仍是含糊地唤她,拥住她的胳膊本能得又紧了紧。 轻轻抵着他的额,与他同呼共吸,荆钗的喉头哽得慌,眼泪竟是如此不争气地淌了出来。 这些日子,她的泪流得如此轻易。 以往,不管受多大的伤害与痛楚,她都不曾轻言流泪,而今却是…… “丫头,你的泪……相公承受不起……” 那夜,也是这间屋中,也是这锦被中,他道出了心底的痛,荆钗清晰地感知到了他心底的脆弱,丧母之痛,怎不叫他伤心欲绝? 她以为她靠近了他的心,然而…… 心在隐隐作痛,荆钗恨得咬牙,却是对她眼前这个男人无能为力。 “丫头,不要恨……你的恨,相公承受不起……” 依稀记得昏迷时,伯阳如此对她泣语,可她就是不确定,他的真心是否给了她……如此彷徨……又叫她如此迷醉… 仿似还尝到了他的泪,滚烫滚烫的,满是对她的担心…… 可这担心……究竟是为谁? 她吗?还是…… 低低泣语,竟是无力之至: 相公,我该拿你怎么办?” 处暑时节,锦州城内盛了一城芙蓉花,姹紫嫣红。 相传,当年蜀住孟昶为博宠妃花蕊夫人的欢心,在城墙上种植芙蓉花,秋时盛开,蔚若云锦,故名芙蓉锦城。 而今,这锦州城虽不能与往昔相比,却也和乐安康。 涉书将荆钗的极地狐裘送上了暖屏山庄,是伯阳说的,秋凉时节山上冷得紧。 涉书见荆钗瘦弱了许多,想留在山上照顾她,却被她拒绝,说是不想赏画和侍琴看出有异。 毕竟,侍琴夫妇团聚不易,她不想大家再有心理负担,不想大家再有将要逃离的苦楚感。 涉书知她的苦心,唯有叹息顺了她。再者,山上还有伯阳日夜守着。 暮晚之时,马车驶进了王府东院外的小巷,涉书掀帘向外看,却见街上行人不见少反倒愈多,她知是出来赏花的。 罢了,荆钗不下山也好,免得睹物思人,触景伤情。 芙蓉…… 唉…… 到了东院侧门外,涉书下车往回走。 远处北院望江楼的顶阁,石仲月正在煮茶,自斟自饮,顾影自怜。 那个清清淡淡的女子,一如手中这杯清香弥久的香茗,如此令他爱不释手,却又如此的令他苦涩以至难以下咽。 他是从不喜饮秋茶的,他嗜甜味如命,这几日却是贪上这秋日烟雨茶。 春日牡丹苑沁芳亭一别,石仲月心心念念苦恋着涉书,这个令他如此迷醉的女子,却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石仲月修长白净的手,轻轻端着茶杯,呵气如兰,徐徐吹着热茶升腾起袅袅香雾。 忽然,远处街边,一个素淡的身影被映入了他的眼角,他的心禁不住一紧。 猛抬头望向楼外远处街边,却见街上人头攒动,人影映着灯光闪闪烁烁。 他迅速在人群搜寻方才那一抹消瘦的背影,却是不见任何蛛丝马迹。 斜对面的王府东院侧门,一辆马车驶进了石仲月的视野,微转视,却见东院侧门闪进去了一个素淡的背影,待那背影转过来关门,却是叫石仲月看得清清楚楚: 清清淡淡,似雨后清荷。 心内狂喜,石仲月展开双臂,似一叶鹤羽,自窗口飘出,飘过重重楼阁,层层屋宇,落入了东院。 关门转身,涉书但觉眼前白影一晃,已被人挟在怀内。 东院静寂无人,沉沉暮色中,一道白影挟着一人,几个起落,飘进了北院的望江楼。 待涉书反应过来,已被人结结实实压在身底,鼻息间是浓浓的荔枝香甜味儿,窸窸窣窣的解衣声夹杂着粘粘的哀怨声: “你好狠……好狠的心……叫我思得肝肠寸断……现刻,我便要你与我……与我悉数还来……” 一声刺耳的布帛撕裂声过后,她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却是为时已晚…… 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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