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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屏山庄,位于锦州城西北,依山势而建,红墙绿瓦,气势恢宏,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 酷暑之际,荆钗便向伯阳要了这庄子,带上侍琴、落棋、赏画便来了这里,同时还亲自点了名,要来瑞来护庄。 伯阳心知肚明,暖屏山庄机关重重,根本不需一兵一卒来护卫,却仍是答应了荆钗,他知她是想给来瑞与侍琴搭桥。 伯阳将这庄内的机关图给了落棋,要她细细研究。说这图是他的三管家来运所绘的,这庄内的机关也是来运所设的。 镇南王府的三管家来运,传言是一个运筹帷幄的神人,也是一个精于机关的巧人,嫁到石家这么久了,从未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神人。 荆钗虽好奇这个三管家来运,却从未问过伯阳,她总觉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更遭。 小院静静,没有蝉鸣蛙叫,没有烈日当头,只有凉意融融中,静听雪水融化自屋檐流下的嘀嗒声,荆钗望着大门顶部冒出的皑皑雪山发呆。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此景竟令荆钗想起了这一句,是的,庄子的对面,便是那终年积雪不化的西岭雪山。 落棋边看机关图边与院内之物对照,禁不住道: “原来机关的核心是这八株老梅……” 荆钗被她这么一说,回过了神,随口问: “什么八株古梅啊?” “这庄中所布机关为九宫八卦阵演化而得,院中这八株古梅树,实为一个八卦阵。” 抬眼望去,但见院中八个方位各有一株老枝横虬的古梅树,荆钗不免也来了兴致,与落棋一道看起了机关图。 不知不觉,已是晚饭时分,刚收拾起图,大门吱的一声开启。 荆钗抬头,但见是伯阳温煦的笑颜,浅浅一笑,荆钗起身迎向他: “相公……” 伯阳毫不避讳,轻揽她在怀,深吻她的眉心。 荆钗欲躲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由他,不料竟发现石叔辰在他身后,看似漫不经心望着他处,却是微翘着嘴角在笑。 荆钗蓦地红了双颊,伯阳浅笑宠溺地轻轻摩挲她的头。 赏画与侍琴自南屋厨房出来,与伯阳见礼,伯阳说免了,这里没有外人,以后也都不必了。 最后是来瑞自东屋出来了,他的腿受了伤,是前日出庄猎野味时为狼所伤的,幸而有落棋及时赶到。 晚饭,是大家一道儿吃的,其乐融融,似是一家人。 饭后从伯阳与来瑞的谈话中,荆钗知晓了这几日伯阳一直在训马,那两匹神驹部送来的桀骜。 月满西楼,寒星满天,伯阳方自书房出来。 回到北屋,掀帘入里屋,见荆钗正与落棋对弈,便凑了过来。 棋盘中眼见落棋的黑子已稳操胜算,荆钗小嘴一嘟,耍了赖,纤纤五指一搅,将盘中黑白子儿混了个乱七八糟: “不算、不算……你得让我两个子儿。” 落棋也有些忍俊不禁,不料,伯阳却将盘中子儿重新放好,坐到小炕边轻偎荆钗道: “丫头,棋不是这么下的。” 说话间,但见之前的棋局又奇迹般复了原,荆钗惊讶间,伯阳已指向盘中一个落子点道: “就在眼前,怎么给忽略了。” 荆钗回望,果真如此,惊喜之下,执子欲落,却被伯阳收拾了棋盘。 “相公,好容易要赢落棋一回…”荆钗撒娇,伯阳仍是坚持: “丫头,观棋不语真君子……” 荆钗便也不说什么,她知伯阳对她的宠爱不是娇纵。 待落棋走后,荆钗回身搂住伯阳的脖项,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伯阳征愣,但见荆钗明眸中是止不住的欣赏: “相公今天又教会了丫头一个道理,这是打赏你的。” 伯阳哑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微眯了眯眼,凑到荆钗唇边道: “相公今天想了你一整天,说……该怎么赏我……” 荆钗知他想要什么,便捧住他的脸,细细吻着他。 如今的她,吻他,算是已经“炉火纯青”了,没有杂乱的呼吸,没有羞涩的躲避。 伯阳抱住她,轻柔地将她放倒于锦被中,正待享受她的“打赏”,耳畔却传来若有若无的饮泣。 荆钗也停了下来,猫耳细听,微拢眉道: “侍琴姐……又哭了……” 伯阳却浅笑着轻点荆钗的俏鼻, “傻丫头,那是好事儿……” 荆钗有些不懂,明眸浅浅,满是疑问。但见伯阳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她的两颊禁不住飞起了两朵红云,佯嗔: “相公真坏……” 伯阳呵呵笑着,由着她轻咬他的耳垂,他知她是害羞了。 荆钗又羞又急,只能将脸埋在伯阳肩膀间。 少许,方好了一些,再猫耳细听,竟发觉侍琴这泣与往日的不同了,没有了凄苦,似是喜极而泣。 荆钗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头灿然一笑,纤指轻摩挲伯阳温软的唇,问道: “贞洁……对一个女子而言……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 伯阳眼眸中的痴迷渐渐褪去,泛出的是几许愧疚与苦涩,荆钗知他又想起了芙蓉,便解释道: “相公……侍琴姐一直不肯接受来瑞大哥,就是因为……她总说她是不洁之人。” 伯阳淡淡一笑,轻柔地抚摸她的凝脂般的面颊,低语: “你还小,日后自然会懂的……” “都这么说……”荆钗嘟起了小嘴儿: “涉书姐不告诉我,连赏画也是,现如今……你竟也这样……” 荆钗不满地纤指蹂躏着伯阳的唇: “年龄的多少怎能用来衡量一个人的大小?年纪比你大的人多了去了,谁敢保证他所懂得的就比你多? 我虽然比她们年纪小,可我做事什么时候不如她们了……” 听着荆钗的抱怨,伯阳哑然失笑,却也不得不承认,明事理是不与年纪同等而论的。 “不许笑,”荆钗扳正伯阳的脸,驳道:“你说我拥有十六岁少女的身体,你敢说我没有六十岁智者的头脑吗?” “是是是……”伯阳忍住笑,握紧她的纤纤素手,吻了又吻,正色道: “你不小了,你都嫁人了……小老太婆……” “我说真的……”荆钗认真说道: “侍琴和赏画都是我偷出来的,落棋也是我偷出来的,相公知道我还想偷谁吗?” 伯阳摇头,但听荆钗道: “小周姨娘”。 伯阳以眼神相问,荆钗回道: “哦,就是赏画的娘亲,小周后。她总是被淫邪的晋王欺辱……” 伯阳以指封住荆钗的嘴,微微翕了翕唇,思虑少许,方道: “不要骂他,他是你的……叔父……” 荆钗拿开他的食指,道: “我知道。可我憎恨他,是他一箭射死我娘亲的……” “丫头……”伯阳制止,微微摇头,眸中满是疼惜: “不要恨,太重,你承受不起……” 荆钗只觉喉头哽得慌,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 “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伯阳握住她的素手,轻摇头。 “我最遗憾,我没有偷出符姨娘。”荆钗只觉伯阳握她的手紧了紧,她却也没望心里去,只浅浅一笑,继续道: “符姨娘……她是那么高贵的一个人。 年幼之时,我一直都觉得,我的娘亲应该就是这样的…… 宫中日子过得苦,打小,我便没有娘亲的疼爱,我总觉得……符姨娘那里有我要的温暖。 所以,总偷偷去她那里玩。 可我……又怕她嫌弃我,毕竟,是我的父皇将她幽禁在那寂冷的西宫的。 所以,我总是偷偷在她门外看她,仿佛这样……她就真的似我的娘亲一般……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我的娘亲,应该也是这样……温暖、慈祥……” 荆钗偏头望向窗外一轮明月,伤感述道: “七岁那年,我又偷偷去瞧符姨娘,却见晋王正在欺辱她。待我喊来父皇,符姨娘已触了柱,气绝身亡……” 荆钗只觉手被捏得生疼,回视伯阳,但见他眸中结着厚厚的冰: “可是西宫的前朝太后……符氏?” “是……”荆钗懵懵应道,却觉手被捏得更紧了,轻咬唇道: “相公……你……怎么了?” 伯阳不语,眸中是禁不住的苦涩,荆钗诧异间细望向他的双眸,但见伯阳眸中的神色愈发痛苦,似是还有浓浓的恨意。 看着伯阳微微泛着红光的双眸,感受着双手被伯阳捏得疼痛几近麻木,荆钗欲抽手却是如何也抽不出,伯阳盯着她的双眸渐渐泛起森森寒意。 前所未有的惧意笼罩着,荆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相公……” “你所说的……”伯阳的声音有些黯哑,荆钗可以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可是真的……” “疼……相公,你弄疼我了……”如此委屈,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此时攥紧她手的是伯阳,是疼爱她的相公,是那个对她千宠万溺的男子。 荆钗明眸中泛起的泪水唤醒了伯阳,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小了,眸中复杂的神色亦渐渐褪去,泛出点点泪光。 荆钗,只觉心惊,心内的委屈立时抛诸九霄云外。 从未见伯阳如此过,泪眼朦胧,伯阳忽地埋首荆钗怀内,紧紧拥住她,仿似一松手她就会没有了。 荆钗只觉全身的骨骼都在格格作响,她试着喘息,耳畔却是伯阳痛苦的饮泣。 不明所以,荆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轻轻拍抚伯阳的背脊,他却是情绪越来越激动。 荆钗艰难地呼吸着,疼痛使她紧咬住了微泛白的唇…… 任是如此,她亦是忍着,因从未见伯阳如此。 除了她的父皇,她的相公还是第一个被她视作天一般的男子,而今,他的脆弱,竟就在她的怀里、她的耳畔。 甚至……在她听到他的低低饮泣声之时,还能感受到他的心痛…… 刻骨铭心,植入骨髓的痛楚。 如此,她倒不是怕他现刻的脆弱,她反倒希望,他不要收起他此际的脆弱…… 她,想要保护他,或者说……呵护他。 握紧纤纤素手中的凤泣血,她似乎已经能够触摸到了,与这凤泣血一般,伯阳的冰冷是何缘故了…… 良久,伯阳终于安静下来了。 荆钗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试着推开他,却觉全身酸痛。 “相公……”她轻唤,伯阳放开了她,却仍是不愿离开她身边。 说是放开了她,还不如说,是他拥住她的力度稍小了一些。 月明星稀,山里狼嗥的声音清晰可闻,伯阳的脸背着月光,荆钗看不到他的表情,亦不敢轻举妄动。 少顷,伯阳复紧拥她,荆钗微挣扎了一下,伯阳将她眸中的神色看得清楚,是淡淡的惧意夹杂着薄薄的恼意。 “丫头,对不起……”伯阳沙哑的声音,令荆钗心头酸酸的,她强忍着眼泪,倔强地望着伯阳,要他一个解释。 伯阳犹豫了许久,道: “丫头,许多事……不知道会比知道好……” 荆钗不语,背转过了身。 伯阳想起他在牡丹苑说这句话时荆钗的决绝,遂轻轻地将她拥紧,似是想给她力量,也似是给自己勇气: “西宫符太后……是我的……娘亲……” 荆钗握住凤泣血的手禁不住紧了又紧,她只觉脑中轰然,艰难转过身,想自伯阳眼中确定他所言的真假,却怎耐背光的他令她看不清楚。 伯阳似是明了她的心思,轻轻翻身,轻柔地拢着她。 仰躺着的荆钗,此时将他眼中的神色望得清楚明了,是坦诚: “七岁那年,父亲病故,娘亲带我在深宫,如何也料不到……父亲最信任的殿前都点检会皇袍加身……兵变,夺了他辛苦所创的基业……幽禁我与娘亲在西宫,赵匡胤改朝换代,将周易为宋……” 荆钗只觉难以置信,那个七年前死于毒酒的后周小皇帝竟就在她眼前,还是她的相公。 握住凤泣血的纤手,禁不住紧了又紧。 “西宫幽禁一年,姑母昌平公主便设计将我偷换了出来。”伯阳故作轻松,点点荆钗的俏鼻: “丫头,偷天换日,不是只有你才会的。” 荆钗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细细凝视伯阳的双眸,想要辨别他话语的真假,伯阳眸中却是坦诚。 荆钗朱唇微翕,半晌,艰难问道: “那……七年前……被毒死的前朝恭帝……” 伯阳眼中现出一丝苦涩: “是姑母的儿子,石家真正的长子……石伯阳。” 荆钗明眸幽深,急促的呼吸令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以为她会偷,想不到比她会偷的人竟多了去了。 伯阳轻摩挲她的面颊,叹息: “丫头,不要这样……” 伯阳轻吻她的眉心,轻柔抚慰: “睡吧……” 轻揽荆钗在怀,伯阳合眼睡去,荆钗整理着纷乱的思绪,却是如何也合不上眼。 难怪伯阳方才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当年,前朝符太后死时,皇帝对外宣布的是“因丧子之痛,符太后抑郁病逝。”而今,荆钗无意中道出了真相,怎能不叫他伤心欲绝。 伯阳撕心裂肺的哭泣仿似还在耳畔,荆钗哽咽道: “相公……对不起,对不起” 伯阳缓缓张开眼,但见月光下荆钗象牙般白皙的面庞挂着晶莹的泪珠,眸中尽是歉疚。 伯阳安慰道: “不是你的错,多年前我就知晓了真相,只是一直不愿面对它……” 荆钗眸中依旧是歉疚不减: “对不起……是我的父皇……” 伯阳忙封住她的唇: “丫头,这些都与你无关。上一代的恩怨……” 伯阳轻叹一声,拥她入怀: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身世。相公说过,你永远是我的丫头……” 荆钗埋首伯阳怀内,泣不成声,伯阳轻轻抚慰她的背脊,伴她入睡。一夜无眠,凌晨时分,方有些倦意,荆钗缓缓合上眼。 睡梦中但觉有人浅吻她的眉心,荆钗知是伯阳,心内酸涩,眼泪止不住淌了出来。 伯阳温热的唇,轻柔地吻干她的泪,心疼地低喃: “丫头,你的泪……相公承受不起……” 昏昏睡去,只至快午饭时,荆钗才醒转来,赏画揶揄: “东屋那一对是日上三竿才醒来,你这倒好,那日头都快西斜了才睁眼……” 荆钗不想辩解,微迁迁唇边,布置不否。 脑中仍是有些混乱,坐起发了一会儿呆,禁不住赏画的叨叨,便起来收拾了出屋用午膳。 山庄这小院虽凉爽,午后的日头还是有些晒人的。 荆钗靠在屋内的摇椅中,仔细捋着这许久以来发生的事情…… 难怪石家在京城迎亲时,伯阳不会去…… 难怪洞房花烛夜,伯阳向她靠近时那气息竟如是复杂…… 难怪皇帝设宴招待石家人时,石夫人不肯到场,只派丫环回话:夫人在理佛。前朝昌平公主,她是如何也赴不了这个宴的…… 老太太对伯阳的态度,更是可以理解了,可对待她的态度就大不一样了…… 荆钗握紧了凤泣血,轻轻合上了眼。 即使老太太对她再好,她也不可能得了这份意,难不成她还会再嫁与石仲月? 心中如此想着,脑际闪过石仲月如花似玉的面容,他往日的种种举动在脑中交织着…… 蓦地坐起,荆钗挺直了背脊,手心禁不住沁出了汗,低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石仲月眼中的怨,想是在怪伯阳…… “嗖”的一声,一个东西擦着荆钗的耳际飞到了身后。 荆钗险些惊呼出声,却是稳住了声音,攥紧了手中的凤泣血,她起身向桌边走去。 但见桌上是一幅画卷,荆钗定定心神,打开了画卷,竟是伯阳所绘的《芙蓉美人图》。 心中讶异,展全了画卷,但见画边附有一张小字条: 欲救画中人,今夜亥时梅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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