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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臣名洗脸漱口完毕,走回病房。彭晓折着身坐在床旁,两条腿架在一起,仰着脸瞧着他,目光同泉水一样涌到他脸上--那是一种非常爱他的目光。“你好漂亮的,”臣名坐到病床上,接着他放低声音对着她脸蛋说:“真想和你干一下。”   彭晓一笑,做了个怪脸,“你命都不要了是罢?”她笑着说。“这里如果不是医院,我就干你了。”臣名对着她耳朵小声说。“是吗?”她脸上粲然一笑,“吃馄饨,我喂你这个大儿子。”“我不是你儿子罢?”“就是我儿子。”她说,抿着嘴唇一笑。她喂他吃馄饨时,张小峰趿着一双拖鞋走来了,手上拎着一串香蕉。“哎呀呀,搞   得这样亲热罗?”张小峰两只眼睛在眼镜片后面泛绿光说,“你们这会搞得我产生不必要的联想啊,这和嫡亲老婆没有区别了。”彭晓对他一笑,臣名却开口说他:“你不说话就不说话,一说话就没有一句好的,你也说句动听的话看看?什么嫡亲不嫡亲,你这杂种。”   “是的罗,你就是这样随便骂人。”张小峰说,黑黑瘦瘦的脸上布置着快活的笑容,“发老板脾气。得幸我只是天马装饰公司的非正式职工,要是正式职工,我会要被你骂死去。”   “骂得死你,那是上天开了眼。”“看见吗?他一看见我就不友好,还说是二十年的朋友!”张小峰把香蕉往床头柜上一放,“吃罗。虽然我们是敌我矛盾,但我还是适当他讲讲人道主义。”   臣名很高兴地看看他,“今天好热样的。”他见他脸上汗水涔涔,衣襟也汗湿了,“我这一辈子,也和你做了二十年的朋友了,你还是第一次送东西给我吃,”臣名占张小峰的大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孝你个死。”张小峰骂了句。张小峰走后,臣名对彭晓说:“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我和他斗杂嘴斗惯了,都不生气的。生气也只是在当时那一下,睡一觉就忘了。”“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很好玩的。”彭晓看着他说。“是的是的,我们无论怎么你骂我我骂你也骂不开。”臣名说,“三天两头,在电话里还要相互骂几句的。这是一种发泄怨气,也可以说,   是对自己发泄怨气。”护士小姐走进来,将臣名要的止疼药放到床头柜上。臣名吃过药,不一会眼睛皮就睁不开了,脑壳仿佛一下子坠入了五里云雾一般   臣名住了一个星期院,出院时,手臂仍然有点隐隐作疼,但至少举起手机时手不那么抖了。出院的这天早晨,他醒得很早,坐在床上没事,就给彭晓打了个电话,直接打到她家里,电话是她丈夫接的。她丈夫声音很平和他说:“哪位?”   “我找彭晓。”他对手机那头的男人说。   当时手表上的指针告诉他,此刻还不到七点钟。“彭晓你的电话。彭晓你的电话。”他听见彭晓的丈夫在手机那头说。他怀疑他们两人还在床上。因为彭晓隔了将近一分钟才接电话,却并没听见人走路的脚步声,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很含糊,甚至吐词都有点困难一样--那是从睡眠里刚刚走出来的声音:“喂,哪位?”   “彭晓。”“你哦,”她没有说出“臣名”两个字,“这么早就打电话罗?”“我今天出院,怕你赶来,所以打个电话给你。”“怕我白跑一越是罢?”她在那边说,笑笑。“你丈夫接的电话?”“当然是我丈夫,还有哪个?”她在那边又笑笑,“我觉得你问得有味。”“问了一句蠢话。”臣名承认,他觉得她的声音很甜,好像清泉在他耳边流淌一样。   “你丈夫不会有意见罢?”他沉默了几秒钟,忽然这么说。“我想不会有意见罢?”她说,又笑笑。“起来了吗?”   “还没有,在床上接的电话。”不知怎么回事,臣名听到她这样回答,心里十分酸楚,“电话放在床上了?”“分机放在床头柜上。”她解释说,“冬天里,有时候睡下了,又要从热被窝里爬   出来接电话,好痛苦的,就装了这台分机。”“现在电话一响,就可以只伸出一只手了,”他说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酸,便故意   这么强调一句,“不要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她笑笑,“是这样吧。”“好罗,”臣名又沉默了几秒钟,“就这样。我上午出院,你不要来了。”臣名放下手机时,心里很不舒服,似乎在吃她丈夫的醋一般,又觉得自己忙着为她   离婚,可她照样每天晚上同她丈夫睡一个床,当然就免不了照样同她丈夫干那种事。我要么就不离婚,就同她一样。要么就尽快离婚。他想。她在她丈夫面前还蛮从容不迫,我真有点佩服她。他怀疑她是从她丈夫身上爬过来接的电话,既然电话是放在床头柜上,那八成是这样。这就是说,她守株待兔,并不像我这么迫切地要离婚。他想。   他离开医院时,长沙市下了立夏以来第一场大雨。自从立夏后,长沙就未下过一场作古正经的大雨了。有时候乌云在上空汇集着,天阴沉沉的,可是只是滴了几滴雨,路面都舍不得打湿,乌云又跑到距长沙几百里外的郴州急急忙忙地下着,使那里的人民不得不奋力抗洪抢险,而长沙市外的农民却在努力抗旱。这是一九九四年夏天,这个夏天有点古怪。臣名钻进自己的桑塔纳时,衣服都被这场凶猛的大雨打湿了一半。臣名自语说,好大的雨啊,回去。他开着车朝家里奔去。他心里想,不知道天天是叫我“臭爸爸”还是亲热地叫我“爸爸”,别人都不重要,天天对我很重要。   我要在她身上把父亲的责任尽到最大的程度。我有一个星期没看见过天天了。他想。他没有掏出钥匙开门,他只是拿着防盗门上狮子头嘴里的拉环磕了磕,把肺叶里的   气运到丹田里存好,声音洪亮地叫了声女儿的大名:“马艳天,马艳天开门。”女儿在里面答应道“哎,就跑过来开门了”。“爸爸,”女儿脸上颇高兴。“马艳天。”臣名看着一个星期不见了的女儿说,走了进去。女儿立即就扑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你这个小爸爸到哪里去了?”女儿说。臣名坐到沙发上回答:“爸爸有事。爸爸在做装修业务。”女儿撒娇地把头枕到他胳膊上时,他蓦地感到手臂一疼。“你莫睡在爸爸手上,爸   爸手疼。”臣名说,把女儿扶正坐好,“让爸爸看你几眼,爸爸好久没看你了。”女儿立即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眼睛一眯,嘴一横。“我是妖怪,”女儿说。臣名很高兴,什么烦恼一见到女儿就没有了,他想。“你妈妈呢?”他说。女儿把自己的头倒到臣名的胸脯上,“爸爸,你今天不准出去,要陪我和妈妈,陪   一天听见吗?”“你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都喜欢。”“爸爸跟妈妈离婚,你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一起?”“我不晓得,”女儿说,脸上生出一种茫然,“我不想要你们离婚。你们一离婚,   我跟妈妈过就没有亲爸爸了,我跟爸爸过呢,又看不见妈妈了。我不要你们离婚。”   妻子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一派灰暗的土色,凄凉不堪,两只大大的眼睛令臣名感到不好受地看着臣名。臣名觉得这两片目光里含满了凄苦。臣名的记忆里,他母亲也是这种眼神。臣名想起他和妻子谈爱的时候,他们每当吃中饭和晚饭时,都在一起,那时候妻子脸上是很漂亮的。他脑海里闪现了一个场景,那便是华光电工厂食堂前的那片草地和花坛,妻子坐在花坛旁的石凳上吃饭,春天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她的脸红喷喷的而且很妩媚。臣名想起妻子那个时候的美丽,心里产生了一种遗憾似的内疚。臣名正想说什么,女儿告状说:“爸爸,刚才妈妈打我。”   “为什么打你?”“我写了一个小时作业了,妈妈还要我写字。”女儿说,“你不回来,妈妈对我好恶的。昨天晚上,妈妈还打我。爸爸,我怕妈妈。”   女儿是从来也不怕妻子的,妻子常常因为女儿不听她的话,而背着女儿问臣名应该怎么办,这一点臣名太清楚了。现在女儿居然说出了怕字,臣名心里不觉一惊。臣名看着妻子那张丑陋的甲虫形状的脸,“你为什么接连不断地打她?”他简直是气愤地大声问。   妻子冷笑一声,偏过那张松弛且丑陋的脸,走进了卧室。   “你这样搞,我越要跟你离婚。”臣名咬牙切齿地说。“离就离,你怕我还怕。”妻子躺到床上说,“我一个人带着天天过。”“天天,你是跟妈妈还是跟爸爸?”“我不晓得。”女儿聪明地回答,“我又想跟妈妈,又想跟爸爸。”“你只能跟一个,你跟爸爸还是跟妈妈?”“我想不出来。”臣名瞧着女儿,觉得女儿只能这样回答了。他走进卧室,妻子睁着两只黄黄的大眼   珠瞅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瞅着。“我就写离婚协议书,你肯签字不?”“你写罗,我签。”妻子坚决地说。“这是你说的?”妻子横他一眼,折过头去,一张脸深深地埋在枕头上。臣名走出来,走到客厅里坐   下。他心里十分难过,他脑海里又出现了华光电工厂前的那片花坛,蝴蝶飞来飞去,蜜蜂在这朵花上那朵花上采着蜜。妻子当年年轻貌美的倩影与这个生机勃勃的花坛一并在他脑海里跳跃着,那个时候他在华光电工厂是很骄傲的,身边总是走着美丽而温顺的王珊,为此年轻人都有妒忌的眼光盯着他,团委书记李头更是一脸的醋意,因为他占有了裕华的爱情。女儿看着他,“爸爸,我不想要你跟妈妈离婚。”女儿说,“我怕你们离婚。”   “你过来,妈妈是怎么打你的?”“妈妈只是打了我的屁股几下。”“疼不疼?”“只是有一点点疼。”“现在还疼不?”“不疼了。”“天天,过来,不要理他。”妻子在里面吼了声。女儿看着臣名。臣名说:“莫听她的。她是个神经。”妻子满脸气愤和坚决的神气地走了出来,伸手要把女儿拖进卧室里去。臣名赶紧把   天天搂到自己怀里。“你做什么?”臣名厉声说。“我要她进去搞学习。”妻子说。“不学习。”臣名大声说。“我就是要她看书学习。”臣名觉得妻子变得不讲道理了。臣名看着妻子的脸,发现她的脸上的肌肉在颤栗,   目光也是那种惊恐的被伤害了的目光。臣名心里很不好受,自己毕竟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站开点,”臣名护着女儿的身体说,“今天我在屋里,你别想碰她。”   妻子冷冷一笑,一脸怪相地重新走进了卧室。臣名觉得警报解除了,松口气,坐到沙发上,点上了支烟。女儿伴着他坐着,手放到了他大腿上,臣名问女儿:“天天,你妈妈每天做按摩吗,告诉爸爸?”   “我不晓得。”“难道你妈妈做按摩你都没看见?”“没做,反正我是个神经就神经到底。”妻子在卧室里扔出来一句。臣名又问女儿:“天天,你爷爷奶奶(他是指妻子的父母)来看过你们吗?”“昨天来了。小姨昨天白天也来了一下。爸爸,我想看电视?”“不准看。”妻子在卧室里大声嚷道:“你敢看,看我打你不!”“看,”臣名支持女儿,“爸爸同意你看。”妻子又走出来,脸上仍然是那种荒凉和没有意志的表情。“不准你看啊,”妻子说。“看,爸爸同意你看。”臣名说,直视着妻子。女儿不敢去打开电视机,臣名就走过去把电视机打开,但妻子几步上去就把电视机   关了。臣名冲上去又打开电视机,妻子又走过去关。臣名吼道:“你敢关!”   妻子却把电视机关了,然后折过头来看着臣名。臣名觉得妻子回过头来时脸上充满了紧张,目光里含着恐惧。臣名从妻子这张害怕他的脸上,看到了母亲的面孔,母亲曾经也是这种表情展现在他和丈夫面前,臣名心里一软,本想推她一把的,但改变了主意。“你是没打得是不?”臣名吼道,又走过去打开了电视机。   妻子这一次没关了,而是对女儿说:“进去搞学习。”女儿犹豫着是不是进去,臣名却站在与妻子斗争的立场上说:“看电视。爸爸同意   你今天不搞学习。”妻子冷笑一声,一张浮肿难看的脸上,布满了不知所措的茫然,她的眼睛望了眼臣名,又把两片浑浊的目光落在女儿脸上,但她没说话,再一次地走进了卧室   臣名的手机响了,是王经理叫他去打“三打哈”。“来罗,玩几盘罗。”臣名想他又想抓收入了。“不行,我现在有事。”臣名说,“改天玩。”臣名今天不想当马大猪。“我工地上尽是事,屋里也有事情。下次陪你们玩个饱。”   臣名不敢出门,他担心自己一出门,妻子就会打女儿。妻子怄了气,总要出,那么只好找女儿出气了。臣名见妻子一时不会出来寻衅了,就让天天看电视,自己走进自己的卧室。桌上一层灰,床上也有灰尘,手一摸灰就到手上了。臣名就迈入厨房,从门背后取块抹竹席的手中,放到龙头下打湿,拧干,随便抹了抹床铺,桌子。臣名躺到床上,看着窗外,天上仍下着雨,但不像刚才那么凶猛了。手还有点疼,他点上了支烟。他瞧着墙上那幅《荒原上的阳光》,我就是那条牛,他想,没改。他今天对这幅画有了点新的认识。阳光是捕捉不到的,他想,你怎么去抓阳光呢?   你能把水抓住吗?你只能抓住石头,抓住草,但阳光是没法抓的。   阳光只能感受,而不能捕捉。他又想起早上打电话给彭晓的事。电话是她丈夫接的,从手机里传出的声音,那是个轻漫的家伙。说不定昨天晚上他照样干着彭晓呢。彭晓曾对他说,她和他丈夫干这种事时,她没有激情,但她不能不让他干,他是她现在的合法丈夫。   “你要晓得他是我丈夫,”她笑着瞟着他,“你吃醋就不对。”“我没吃醋。我只是随便问问。”臣名找个借口说,“也是关心你才问。”彭晓笑了,那是一种摸透了他内心的笑容。“他一个星期和我做一次爱,有时候两   次。不过我和他没有激情,做义务劳动一样。”“做义务劳动”臣名笑笑,“我只晓得我读初中的时候,班主任总是号召我们做义   务劳动,那时候是去帮孤寡老人挑水做煤。不是你这种义务劳动。”彭晓笑得把头都埋了下去,“臣名,莫吃醋好罢?”“我是针对你说的义务劳动一事说的。不是吃醋。”这是上两个星期在招待所里的事,当时两人做完爱,坐在沙发上休息时就说了上述   的话。现在臣名联想到早上这个电话,忽然对彭晓就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一样。她同时跟两个男人睡觉呢,她有什么蛮值得我爱的?他想。爱情是绝对自私的,爱情不是两个人可以共有的,更不是公共财产。可是她现在的位置就处在我和她大夫之间,她两边的爱情都一点不剩的接受。既跟丈夫做爱,又跟我做爱,这样的爱情我破釜沉舟地去力争,有什么意义?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再发展下去就太危险了,再这么以此类推地下去,他的爱情就会变得一钱不值。阳光是捕捉不到的,他这么说。他为了避免“新思想”在他脑海里捣蛋--在此以前他还真没这样想过,重新走进了客厅。   “爸爸,”女儿对着他一笑,又和他亲密无间了,“你这个小爸爸。”什么爱都不及血缘的爱来得结实。他想。“天天,等下我们出去吃中饭。”臣名说,   亲昵地觑着女儿,“爸爸带你到金天地下餐厅去吃,你最喜欢去的。”“谢谢爸爸。”女儿说,赶紧亲了臣名的脸一下。“要妈妈去不?”臣名考虑到女儿在家里的处境,说了声:“随她去不去。”“妈妈”,女儿离开臣名,走进卧室,“妈妈,我们去金天吃饭去,起来起来。”妻子在里面回答女儿说:“我不去。”“我要你去。”女儿说,“爸爸好久没带我们出去过了。起来,走。”“莫搞,我会打你,你还吵罗。”妻子对女儿凶道。臣名对女儿说:“天天,我们莫理她。我们现在就走,爸爸带你出去玩。”女儿忙高兴地跑出来,问他:“爸爸,我穿那套漂亮的公主裙要罢?”“随便你。”女儿走进卧室,换了那身漂亮的公主裙,走出来,居然脸上红红地瞅着父亲,好像   怕羞一样。臣名立即很高兴。“你好漂亮的,爸爸爱你。”臣名说,“爸爸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别人都对爸爸不重要。”臣名这样说,一是告诉睡在床上的妻子,要她重视女   儿;其次,也是告诫自己,因为近来他的心事似乎不全在女儿身上了。他这是要强化自己的思想,就好像军队里为了提高战斗能力,搞强化训练一样。臣名摸了摸女儿的头,走过去把电视机关了。忽然觉得妻子一个人在家里很可怜,   就步入卧室,瞧着躺在床上,头发稀乱的妻子说:“你一起去不?一起去你就打扮一   下。”妻子横他一眼,“不去。”妻子说了这两个字就把那张土色的脸扭到了另一边。臣名想你不去未必我还要强迫你去,对女儿说,“走,去潇洒去。“走,”女儿一脸兴奋地学他的话说,“去潇洒去。”臣名觉得女儿说话的神态很可爱,很暖他的心,觉得自己活着,不好好培养女儿还   培养谁?现在自己这么活着,应该说又累又潇洒。自己一心要离婚,其实也不是什么很   有意思,离婚面临的又是结婚。臣名把女儿钟爱地搂到胸前,对妻子道:“拜拜。”女儿忙快活得不得了的模样学道:“拜拜。”臣名带着女儿在金天地下餐厅吃完午饭,又跟女儿买了一袋牛肉干,一袋她喜欢吃   的旺旺,这才开着车回家。在车上,臣名问女儿:“你最喜欢哪个?”“最喜欢爸爸妈妈。”“只能最喜欢一个呢?”臣名说,“爸爸妈妈中,你第一喜欢哪个?”“第一喜欢爸爸妈妈。”“我是说,只能喜欢一个的话,你喜欢哪个?”女儿想了想,脸上布置着天真的笑容,“我喜欢爸爸又喜欢妈妈。”臣名没有再问。两人回了家,妻子依然如故地躺在床上,显然什么都没有吃。臣名   心里既产生了恨又升起了怜悯。你自己就不晓得吃饭,臣名想,反正要跟你离婚,随你   去。但臣名心里毕竟不愿意看见她这么生活下去。他明白人和自己过下去就会有病疼缠   身。他站在床旁,看着她,“我跟你煮碗面?”他说,“你吃不?你吃代就煮?”妻了不望他,也不吭声。“人不能跟自己赌气,”臣名望了眼走进来的女儿,“人首先要战胜自己,你才能   战胜别人。我去跟你煮碗面,你吃不?”“我不吃。”妻子尖声说,脸上一片愤怒地瞧着他。“你不吃拉倒,我不急。”臣名心头的恶念上升了,“横直要跟你离婚的,你死了   我都不急。反正我和你这一世已经画上句号了。”臣名走进客厅,女儿也跟着他走了出来,女儿坐沙发上,撕开牛肉干包装袋,吃着   沙爹牛肉干。臣名也拈起一片牛肉干放进嘴里,嚼了嚼感到味道不错,就悄声对女儿说,   并冲卧室指了下:“去给你妈妈吃一点。”女儿听见,一笑,也悄声说:“我怕妈妈打我。”“不会打你,有爸爸在这里。”女儿就拿着那袋沙爹牛肉干,怀着警惕的心理步入了卧室,“妈妈,你吃牛肉干   不?”女儿不晓得撒谎说,“爸爸要我把牛肉给你吃。”“拿开!”妻子尖声说。下午六点多钟时,妻子仍躺在床上,没有打算做晚饭的迹象。臣名就又决定带女儿到外面餐厅里吃饭,然后再带女儿到工地上去看看。“走,”   臣名说,一挥手,“带你到双燕楼去顿饱的,你最喜欢吃双燕楼的豆沙包子。”女儿欢欣雀跃起来,“爸爸,我的好爸爸。”女儿抱住臣名娇声说。臣名感到女儿把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臂弄疼了。“去把电视关了,”臣名对女儿说。女儿关电视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是彭晓找他。臣名一听是彭晓的声音,当   然就起身住自已卧室里走去。“我在屋里,”臣名步入房间,用脚把门踢关,回答彭晓   说,“正准备带女儿去吃饭。你在哪里?”“我在河西。”彭晓在手机那头说,“你手好些吗?”“还有点疼,但不去想又不那么疼。”臣名一笑,想起早上打她的电话,她丈夫接   电话一事便说:“你丈夫听见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没盘问你罢?”彭晓在那边一笑,“他问我是哪个男子汉这么早打电话给我。”“你怎么说?”臣名望着墙上的《荒原上的阳光》。“我说是客户。”臣名听了心里一凉,又望了一眼墙上的画,“你丈夫相信你的话?”   “他心里应该明白罢,不过他没有说什么。”“我以为你丈夫会拷问你,”臣名说,“所以我就没打你的传呼机。我女儿进来   了,”臣名这么说了句,“你到外面去,爸爸在打电话。你出去吃点牛肉干。”“我发现你好关心你女儿的。”“当然,自己的女儿,我女儿很聪明的,跟你一样。”“那肯定罗,她有个优秀的爸爸。”她说。臣名看见妻子走了出来,对女儿凶道:“不准去。”说着就要把女儿往她房里拉。   女儿却挣扎着,努力要把她母亲的手推开,眼睛求救一般地瞪着臣名,女儿说:“你怎么罗,你莫抓我,我就是要去我就是要去。”“好罗,等下我再跟你打传呼。”臣名说,放下手机,走进客厅,二话不说地把妻子抓着女儿胳膊的手扳开了。“你这是搞什么!”妻子的眼泪水立即涌了出来,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臣名,“我不准她出去吃饭,   外面不卫生。”她说,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着。“你想把女儿带坏,我不准。”“你讲宝话!”臣名厉声说,“我就是要带她出去吃饭!”妻子一脸紧张,找不出词来与他辩论。臣名的心立即软了。臣名担心她的精神病马   上就会发了,“你又不搞饭?我们不就出去吃?”臣名说。“你不晓得搞哎?”妻子哭说,嘴角不住地哆嗦着,边抬起手臂揩着脸上的眼泪,眼睛红红的,跟烂李子似的。“你只晓得剥削我?你自己不晓得做饭!”臣名不忍心再跟她争执,她在他心目中确实是个使他痛苦和怜悯的弱者。“好罗,”   臣名转变态度说,关心地瞪着她,“我做饭你吃不?你吃我就做?”“我吃,”妻子说,走进卧室又躺到床上了。臣名叹了口气,灰心丧气的形容走入厨房,这两年他连锅灶也没有碰过,今天他却   要为女儿和妻子做饭。“他妈的,”他骂了一句,眼睛寻找着煮饭的小高压锅。   几天后,臣名从工地上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女儿唱歌的声音,女儿正在唱一首儿童歌曲。臣名开门走进客厅时,看见妻子坐在沙发看女儿唱歌。妻子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呆板了,一双眼睛不望他,也不望女儿,而是看着窗外。   臣名对女儿一笑,就势在沙发上坐下,把脚架到茶几上,点上支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时前在工地上写的离婚协议书,重读了一遍。他主要是看有没有错别字,好久没看过书了,很多字都生疏了。他把协议书的协字,写成了“协”的左边形旁,还是彭晓把“协”的左边形旁改成“十”字旁的。“这个字写错了,”彭晓说,拿起他手中的美国派克钢笔在“协”的左边形旁上画了很粗的一横。“他妈的,现在我的大学本科文化程度都显得不如她这个小高中生。”他望着协议书上的“协”字想,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协字写错了,”彭晓瞧着离婚协议书说,伸出手问他要钢笔。“协字没错罢?”臣名怀疑道。“莫跟我争。”彭晓说,对他骄傲一笑,两个酒靥当然就很可爱地一闪,“我读高   中的时候既是班长,又是语文课代表,我们语文老师经常要我看同学的作业。”“现在你跟我改作业罗?”彭晓笑得头低了下去,“臣名,你好有味的埃”“我是你同学,你是班长又是语文   课代表么。”臣名想起被新兴路小学两次评为优秀儿童的女儿,忙说,“我女儿也是班长,不过是学前班的小班长,还是优秀儿童。”   “你要让你女儿把班长当下去。”她告诫他说,扬起她的葵瓜子脸骄傲地看着他,“我小时候一直当班长,初中是班长,高中也是班长。当班长好,班长可以多考虑事情,逐步变成有自己的头脑,还善于分析问题,老师对她的要求都不同些。”   这番话是在工地上说的。他后来问彭晓:“假如我离了婚,我带着女儿,你会喜欢   我女儿吗,如果我们组成一个家庭的话?”“我对小孩特别好,真的咧。”她笑笑,“假如我们组成一个家庭??应该会吧。”“我女儿是很聪明的,而且点点大就晓得察颜观色了,还经常有新鲜的词从她嘴里   冒出来,让你吃一惊地高兴。”臣名一谈起女儿就兴奋,“我并没教她,你看我有什么时间教她?她妈妈脑海里只有自己,根本就不懂怎么教育她??”“她是你臣名的女儿,”彭晓打断他的话说,折着头看着他,“遗传好。”   臣名回忆起彭晓说“假如我们组成一个家庭”,心里对“假如”两个字有点不快,他是认真的,她却把他的计划设置成“假如”,他当时就不舒服。女儿在妻子和他面前唱完那首儿童歌,“小爸爸,”女儿一脸可爱地走上来说,一屁股坐到他腿上,“跟我买东西吗?”   “没买,冰箱里还有好多东西你还没吃完,等你吃完了再买。”妻子的眼睛继续望着窗外,臣名把女儿从身上推开,“爸爸要同妈妈有点事。”马   民对女儿说,转过头来望着妻子:“王珊,这是我写的离婚协议书,你看下。”妻子干笑一声,看也不看,起身步入了卧室。臣名听见妻子在床上躺下的声音。女儿看着臣名,那是一种迷困的眼光。臣名一咬   牙,起身走进卧室,对望着他进来的妻子说:“你看一下好些,如果你没意见就签个字,然后我们一起去办事处办个手续。如果你不签字,那就只好由法院判。”妻子接过臣名递上去的离婚协议书,匆匆扫了一眼,扬手一丢,“我不得签。”妻   子说,“你害得我这样子还不够,还要把女儿从我身边夺走,你好毒咧。”“女儿给我,你还是可以每个星期来看一次。”臣名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女儿。”妻子激动地说,脸上也显得很激昂,“你的臭钱,   我一分都不要!这个家我也给你,我只要女儿。”“你不要钱,不要家,你怎么活?”“我带着天天住到我爸爸妈妈那里去。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家。”“你蛮高傲啊?你真的让我佩服你的高傲。你如果这样坚持,那就只好由法院判。”“判就判。”妻子说,坐了起来,“没有女儿,我情愿去死。”“你这话说得蠢。”“是说得蠢。我要不是个神经,你会这样嫌我?”妻子尖声说,脸上的表情更激昂   了,还起了两团红潮。“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女儿,没有女儿我情愿去死。”“你越说这样的蠢话,我越发看你不起。”“你要跟我离婚,我还要你看得起做什么?”妻子愤怒地盯着他,要是她可以吃得   他下去,那情形她真的要一口吃了他。“我不要你的假关心,不要你的看得起,我只要天天,天天是我生的,你别想把天天拉走!天天,到妈妈这里来。”   女儿非常听话地站到了妻子身旁,妻子一抱着女儿,眼泪水就沙沙地从她两只大大的烂李子样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在她那红薯皮一样难看的脸上滚着。“天天,妈妈要你和妈妈过。”妻子带着哭腔说,嘴唇不住地抽搐着,“妈妈如果看不到你,妈妈就去死。”   “妈妈你莫哭,”女儿说,又旗帜鲜明地站在母亲的立场上了,“我不喜欢爸爸。   爸爸你走罗,你一回来就搞得妈妈哭,你出去。”妻子索性哭了,呜呜呜呜呜,抱着女儿。臣名又怜悯又恨,觉得她太不坚强了。“哭你的死!”臣名愤怒地吼道,他真想一   脚把妻子踢死。他的脑海里这时闪现了他母亲的形象,母亲那张苍老的面孔与他眼里的   妻子重叠在一块了。“我是不晓得好恨你!你的眼泪水这样不值钱,你去死罗!”妻子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呜呜。“我好烦躁啊!”他的脑海里,母亲用一双慈爱的眼睛默默地盯着他,那种眼神是   臣名一生中无法忘记,就像雕刻家将这双善良的眼睛凿在他脑壁上了一样。“我好烦躁   咧!”“你滚罗!”妻子眼泪汪汪地瞅着他尖叫道:“你滚!”“你滚!”臣名也大声吼道,“这是老子买的房子,老子的家。你给我滚!”妻子揩了下眼泪,对女儿说:“天天,我们住到爷爷奶奶屋里去好不?”“好,”女儿看着满脸泪水的母亲说,马上望着臣名,“哪个要你这个臭家罗?滚   就滚,我们住到爷爷那里去还好些,奶奶每天还会跟我讲故事。”   妻子获得了女儿的支持,马上站起身,开始打开柜子清理自己和女儿的衣服??臣名那天晚上回来,家里冷清清的,他觉得这个婚离定了。妻子带着女儿回娘家去了。臣名坐在客厅里抽了支烟,接着就躺到铺上睡觉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他仍感到家里空空的,不像个家,倒像个寂静的山峪。妻子确实是个可怜的女人,她的生活能力很低,她连怎么斗争都不知道,我其实不应该伤害她。他又想起了他和妻子恋爱时的那段岁月,那时候他可不知道她会得这样让他绝望的病他又想昨天晚上,他和彭晓之间也有点不愉快。这可能是他的不愉快感染了她。他和她在王经理家打三打哈,自然刘局长也在,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人。她在一旁看他打,看他故意输钱。十二点钟,一桌牌以刘局长大获全胜而告终,两人走出王经理家时,彭晓走在前面,但她突然回过头来说:“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故意输钱给他们,他们这是吸你的血。”   “这个时候我是马大猪。”臣名承认说,“我懂得他们是在我身上抓收入。”   “你输了一千多块钱。”   “一千三百元钱。”臣名说,“这没关系,他们迂回曲折地把业务给我,为了让别人无话可说,还做出投标的形式封别人的嘴。输点钱给他们是小意思。”   “你还不如把一千三百块钱输给我。”彭晓笑着说。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臣名听了却很不愉快。在臣名看来,她的笑容里面隐藏着贪婪。她是那种以笑取悦于臣名的女人,臣名为她的笑,为她那一对酒窝干了很多事,可是她却没有作出相对的反应,这让他心里存着疑团。“我的钱都是你的,”臣名这么说,“把这个工程做完,加起来我有两百多万块钱,够你花天酒地的。”   “跟我买只游艇罢?”   “买只轮船。”   “不罗,买只划子。”她说。她要让他懂得她的幽默,说完格格格一笑。“我们划着船到月亮岛去玩,那里好多树木,那是你最喜欢的绿色世界。”   他很快活的形容笑了,但是,当他俩坐在巨洲二楼的餐厅里吃宵夜时,她说的一句话又让他不愉快了。“我要是离了婚,你什么时候离婚?”他待服务小姐从他们身旁走开后,两眼期待地看着她问。   “我还不晓得。”她夹起一点腰果,没吃,“因为我还没跟我丈夫说起这事。”   臣名很不舒服,“你还没跟你丈夫说?”臣名瞪着她,脸上有些气,“我不晓得我这样急着离婚做什么。”   “也不是一点没说。”她说,“我说要是我跟你离婚,你会同意不,我丈夫说‘我们已经约法三章了,相互不干涉,但不离婚。’你要我怎么说?”   “我要你怎么说?”臣名简直是叫了起来,“这是你的事,你真的要离婚,我相信你丈夫也会一步步同意!我在这里拚命离婚,我老婆那样软弱,我都决定抛弃她??”“你声音小点可以不?”   “你知道我为了你,使我老婆又一次陷入了精神崩溃的困境,你还没一点动静!”   “喂,我们走吧?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听见你说话是不?”她瞪着他。   臣名把筷子一扔就起身往外走,她自然跟着他走了出来,两人上了车以后,臣名绷着脸开车,不跟她说话。后来臣名为了打破车里难堪的沉默,吹起了口哨,吹着忧伤的《握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他吹着张小峰最喜欢的这支歌曲时,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却是妻子哭脸的情形,那张脸扭曲得很难看,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流泪。汽车开到彭晓家门外,臣名将汽车停下,彭晓看着他,他也看着彭晓。两人这么默默无语地看了几十秒钟,或者是一分钟,彭晓对他轻声说:“臣名,我会让你满意的。”   “我没关系。”   现在,臣名想起自己怎么说了句“我没关系”这样的话。这是什么意思?我当时怎么说了句“我没关系”?怎么不说“我等着这一天呢”?她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她是这么说的。但这能不能兑现就很难说。她现在照样与她丈夫同床共寝。臣名想。   臣名的左手掌上有一条将手掌一分为二的纹路,这条纹路被张小峰称为爱情线。“这是生命线,这是事业线,”张小峰指着将臣名的左手掌分为两半的纹路分析说,“这是爱情线。你的爱情线很深,很明显,这证明你只能爱一个女人。”   “你这是讲鳖话,”臣名不屑他的判断。   两人在工地上一边监视和指导着民工干活,一边坐在一堆板子上说话。张小峰首先谈起他的邓小姐,对邓小姐百般爱呢,说邓小姐懂得风情,会伺侯他,比如,当他和她造爱后,她就给他煮一个鸡蛋吃,他不吃她也要强迫他吃,说这是补血,因为“精”就是血血就是“精”。“邓小姐说:‘你不吃我就生气了。’你看,”张小峰自己感动了,“她比我小十岁还不止,好晓得招呼人的!”   臣名差点笑蠢了,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张小峰,“她懂得蛮多嘛,晓得精就是血血就是精。你问她这些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没有?”“她非常喜欢看书,尤其爱看医药方面的书。”张小峰严肃着脸告诉臣名,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在很深的眼镜片后面一本正经地盯着对方,“她好学。”   “我会笑死去,”臣名噗哧一笑,觉得这个自以为是叔本华的嫡亲弟子,在爱情中变宝了。“我肚子都笑疼了。你不是陷入情网,你是陷入了蜘蛛网。”   “小邓是个不懂就问的人,这点我特别喜欢。”   “精就是血血就是精,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科学知识,你拷问她没有?嘿嘿嘿。”   接着臣名就拿起张小峰的手掌看。臣名并不懂得看手相,大学的时候,他倒是被同学看过一两次,他的爱情线都是被同学赞美的,不把手掌伸得笔直时,他的爱情线像一条沟壑从他手心上穿过,很深。他装作很内行地拿起张小峰的左手,想看看他的爱情线是不是很明朗,结果发现那根爱情线凌乱不堪,而且有三处地方都断了,产生了新的接口。“你会离三次婚,”臣名分析说,“你的爱情线有三处地方分叉了。”   “我会离六次婚!”张小峰把他的结论翻一倍说,接着张小峰充满报复欲地检查他的手掌,“你这杂毛没有婚离,”张小峰大笑道,不借刺伤他。“那你没救了。你这根线条太明显了,跟刀子刻在你手上的一样。你还要跟刘惠芳(他把王珊视为《渴望》那部电视连续剧里的刘惠芳)离婚,离鬼咧!”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臣名时不时地举起自己的左手掌看,好像他左手掌是一本书似的。这条爱情线是他妈的太明显了,旁边没有一根线条缠绕。他这个时不时盯着自己左手掌看的动作,被张小峰一次又一次地看在眼里,于是张小峰的嘴角上悬着两撇轻浮的笑容,仿佛是两面旗帜在他脸上飘扬,在工地上一走过来一走过去。“不要想离婚,”他深知他的心事说,“彭晓也不是什么蛮值得尔离婚的女人。她是可爱,我也承认,但她毕竟是生过崽的女人,又不是还没结过婚的女人。她做情人可以打一百分,做妻子,那会一不留神就找一顶绿帽子给你戴。我不害你罗,你自己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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