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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臣名心里想什么很好?“我跟王珊已经没什么感情了。”臣名看着岳父说,这是他第一次当着王珊的面说这种话,不由得就看了王珊一眼。王珊表情很紧张的样子,两片嘴唇紧闭在一起。“另外,我觉得王珊病了以后,对我感情也淡漠了。”   “你这个人讲话没有良心。”岳母一脸激动他说,声音很大,像是她从前在单位上跟谁吵架一样。“你那时候追求裕华时,可不是这样一张嘴脸,你心太狠了。我裕华有病,你就要离开她,这证明你那时候爱她就是假的。”   “这两年,我对王珊已经仁至义尽了。”臣名望一眼天天说,“我陪她去精神病医院看病,我送她去学足部按摩,我每天督促她吃药。我对得起你女儿。”   “你是决定了要跟裕华离婚?”岳父瞪着臣名问,脸上也是那种维护女儿利益的激动形容,为此皱纹变得更加“苦大仇深”了。   臣名想,我已经让这位老革命生气了。要是他现在手上还握着那把二十响的驳壳枪,那我就成了他打死的那二十七个日本鬼子中间的一个了。“我会把王珊的生活安排好,这你们不要担心。   这套住房就留给王珊,这里的一切都给她,我还准备给王珊二十万元做生活费。二十万元的利息钱,一个月都是两千多元,是您们现在拿的离休加起来的一倍还有多。她还可以请个保姆招呼她。   她可以什么都不做。”臣名说完这几句话,掏出烟来点了一支,他想我已经够好的了。   “你这个人没有良心,”岳母说,“你现在赚了钱,就想到外面找女人,你这跟旧社会的流氓没有区别。解放初期镇压的那些地痞流氓,就跟你现在一样。”   臣名想幸亏现在是九十年代,不然八成也被这个老革命镇压了。“你女儿有病,你难道要我跟一个不可能治好的病人生活一辈子?”臣名这句话一飙就出来了,他说完之后,觉得这句话确实很重,足可以把一个人打伤。“我有我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权利。你们并没管她,你们让她从小就变得性格压抑,她还只十一岁就把她推到省体操队去不管了,这使她一点都不晓得做人,一点都不会搞好关系!你们做父母的,并没对她尽到父母的责任。王珊自己总是说,她是家里出去得最早的!我对她已经够好的了。”   “那个时候她到省体操队去,还是一种光荣。”岳母驳斥说,声音很大,她极力要修正臣名的思想。“别人还羡慕得不行咧。你不知道就莫瞎说。”   “我瞎说。”臣名冷笑一声。   妻子开口了,“争什么争?吵死!”她那张灰暗的甲虫样的脸上表现出了厌倦,“随臣名去。臣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反正想开了,过一天算一天。”她说着,脸上肌肉激烈地抽搐起来,出现了一个很深刻的“八”字,那是她要哭脸的前兆。她为了不至于在父母面前流泪,站起身朝卧室走去。“要吵你们出去吵,我听不得!”她步入卧室的那一瞬说。   臣名和岳父岳母顿时都住了嘴,因为他们都知道王珊有病,受不了这种唇枪舌剑的刺激。岳父和岳母都把视线抛到了窗外,臣名把视线落在天花板的豪华型吊灯上,那里有两个白瓷灯泡早已烧坏了。臣名早就要换它,妻子也这么指示过他,但他一直懒得动手。他的目光就盯在那两只烧坏的灯泡上,心想明天或后天,还是替她把这两个灯泡换一下。女儿天天跑进卧室去看妈妈,这会她走出来,对外婆说:“奶奶,妈妈哭脸了。”   岳母忙站起身,向卧室里走去。女儿跟着岳母向卧室走去,忽然回过头来瞧着臣名,脸上是那种谴责的表情道:“臭爸爸。”   臣名顿时勃然大怒,“你还说一遍看!”臣名凶道,“一个嘴巴掴死你!”   女儿赶紧溜进卧室,还把门呼地一声关死了。臣名心里很不愉快,站起身,觉得再也呆不下去了,走到门旁,拉开门走了   臣名开着车到了装饰材料店,装饰材料店的老板姓肖,臣名每次做装修业务,基本上是在肖手上进材料,肖给他的材料总比旁边几家材料店的价钱便宜点。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相互关照的朋友了。“我要进水曲柳板。”臣名第一句话就这么说,“板子到   了没有?”“到了,昨天半夜到的。”肖老板客气地对臣名说,“只是还在火车站,要晚上才能拖回来。”宏达装饰材料店在蔡锷路,蔡锷路白天是不能走货车的,要过了晚上八点钟才能进   货车。“那怎么行?”臣名皱着眉头说,“我下午就没板子开工了。”“那我就派人去火车站拖一车板子,送到你工地上去?”肖老板友好地一笑。臣名领教过肖老板的话,肖老板说话总是不兑现,他说八点钟保证送到,不到下午   材料是不会到的。肖老板是个生性慢腾腾的家伙,在臣名和张小峰看来,应该把这个男人打烂重铸一个。有次臣名要一批茶色铝合金,等着开工,肖老板说,九点钟以前保证送到。九点钟了,货还没到,臣名不断地打电话催他,他总是在电话那头很干脆地回答“就来了就来了”,或者说“已经在路上了”,结果下午三点钟了货还没到,气得臣名拿起手机骂了他祖宗十八代。这些事情臣名可是记忆犹新的。“你的话,”臣名对着肖老板的肩膀就是一拳。   “我下午不送板子到你工地上,我是你崽!这总可以不?”臣名看不起他的誓言:“你还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鳖话?你不是讲相声?”“我如果下午没送到货,我是你养的要得不?”臣名听他赌咒发誓太多了,在肖老板眼里,誓言就跟废纸一样只配丢到撮箕里去,   “我养你不出,”臣名又打了他肩膀一拳,“你跟我一起去火车站,就去。不然我再不   在你店里进材料了,走罗,我就要你去。”“总要吃了中饭再去罢?我还没吃早饭的。”臣名看了下表,快十一点钟了,就很疲惫地在店里坐下了。臣名这一向都没睡好,   脑海里神经很亢奋。半夜里很容易惊醒,甚至连门外经过的脚步声也能惊醒他。他的脑海里被离婚的事纠缠着,被彭晓的爱情燃烧着,人没有疲劳感。现在他忽然觉得很疲劳,这可能是感染了岳父岳母脸上的烦恼。他简直想睡觉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这几天缺乏的睡眠就像大山一样压在他头上,使他的头重甸甸地,思想变成了一堆凝固的铁。他隐约听见肖老板关心他说:“马老板,你到楼上我床上去睡一觉罗。”他没有回答,也懒得再动。他就这样斜着身体坐在藤椅上,头歪到肩膀上,在买材料的人进进出出嚷嚷叫叫的闹声中睡了两个小时。他是被肖老板挠他的胳肢窝弄醒的,因为肖老板采用了几种办法都没有唤醒他。   “快一点钟了呢、”肖老板对半睁开眼睛的臣名笑道,“你吃中饭不?”臣名脑壳仍然沉沉的,半天都抬不起来。“快一点钟了?”他说。“你怕我逗你?”肖老板把手表递到臣名的眼前。臣名说:“跟我点支烟看?”肖老板就为臣名点了支希尔顿,臣名抽完烟,精神恢复了一半,体力也跟着精神一   并上来了,他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其中一个很大的哈欠把眼泪水都打了出来,还感染了   肖老板。肖老板张开他那一口沾满烟垢的黄牙,打了个很强烈的哈欠。臣名厌恶他那一口黄牙道,“走,吃了饭,进材料去。”任何一家装饰材料店的门前,每天总云集着一帮乡下人,他们不请自来,都骑着脚   踏三轮车,一张张脸都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的。他们都是靠为装修老板拖零碎材料吃饭的。他们对装修老板一脸殷勤,为的是赚几个力气钱。臣名和肖老板在附近餐馆里吃过中饭,就叫了几个乡下人,去火车站搬运夹板。   火车北站是货站,凡是进长沙的物质,都得在火车北站卸货。   火车北站外停靠着很多货车,这些车辆的主人就是在这里等着别人唤他们进火车站拖货的。臣名的桑纳轿车在火车站对面的一处粗糙的门面前刚停下,门面的主人--一个长相很霸道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喂,朋友,车子莫停在我门前罗!”他一脸不客气地嚷道,“听见没罗?”   臣名自然听见了,可他的车尾是一辆东风140大货车,车头前面是一辆破破烂烂的解放牌卡车。他是开着桑塔纳绕进来停下的。他的车有车尾的一截挡住了门面,车尾后面还有一米多宽可以容顾客进进出出,况且门面与轿车之间还有一条三米的人行道。   “我只停最多半个小时,”臣名对这个一脸凶相的年轻人说。“不行罗!”年轻人不耐烦地看着他,“你挡了我做生意。”“我只停半个小时,最多。”“我讲了不行的。”年轻人瞪着臣名,“开走,听见没?”   几个乡下人都盯着臣名,肖老板也盯着臣名。臣名想自己也是条堂堂男子汉,你说开走,我就那么听话?便不理他,折过脸来对肖老板说:“走,进去提货。”   “你不开走是罢?”年轻人一脸阴险相说,“那你就会有事做。”   后面的东风140的驾驶室里,一个中年司机看着他们。肖老板走上去问那司机拖不拖货。   几个乡下年轻讶子爬上140,臣名和肖老板坐进驾驶室,东风140便向车站那又烂又脏的大门驶去。臣名心里针对那个一脸霸气的年轻人想,给你留了一个这么大的空间,这总可以了吧?但臣名还是不放心。“那你就会有事做”这句话,像浪涛一样不断地撞击着他的脑壁,就如海浪拍打着礁石似的。臣名看肖老板拿着提货单在那里排队提货,几个乡里讶子蹲在树荫里抽着烟等候,就打算把车移开,不跟他们斗。他担心他们会打坏他的车玻璃,或用什么铁器刮掉车身的油漆。他走出来,见车依然停在那儿,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他首先瞥了眼车窗玻璃,车窗玻璃都完好如初。他又绕着车走了一圈,见车身上没有故意损坏的地方。   他的心更踏实了点。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车开走。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椅上,正要发动汽车,见前面一个胖子(解放牌卡车司机)的双眼盯着他车子的下面,不吭声地盯着。臣名脑海里马上闪现了那句话“那你就会有事做”,臣名觉得前面这个衣着马虎的胖子的形迹可疑,就跳下车来也往车身下看。当然就发现了一颗三寸长的钉子,钉子的头直抵轮胎,直直地顶着,只要车子一开,这颗锃亮亮的钉子就戳入了轮胎里。臣名火一蹦,心想真恶毒,忙弯下腰,拔出那颗抵着轮胎的长长的锃亮的钉子,抑制着怒火,阴着脸迈入那处门面,对着那个坐在柜台里的年轻人大声说:“留着你的钉子!”就把钉子往柜台上一丢,钉子打在柜台上发出玻璃和铁碰出的尖锐响声,接着钉子迅速滚到了地上,又飙出另一种响声。   臣名回到车里,见前面那个胖子仍盯着他轿车的下面,仍是那种不说话地盯着,就感到肯定还有问题。他立即又下车,弯下身绕车检查,结果发现右边轮胎下也有一颗三寸长的锃亮的钉子直直地顶着轮胎。他拔出了那颗钉子,简直是三步两步地走进那个门面,再次把钉子扔在柜台上,于是钉子和玻璃又发出尖锐的碰撞声,接着又滚到了地上。“留着你的钉子去钉棺材!”臣名大声道,脸上很愤怒。他折回来,再次坐进车里时,他感到自己好蠢,因为那个胖子继续盯着他车身的下面。他为什么不检查后面的两只轮盘?肯定后面的两只轮盘也被钉子顶着。他跳下车,走到后轮盘旁,弯下身看,果然有一颗三寸长的钉子顶着轮胎。他拔了出来。这一次他没有马上向那个年轻人走去,他手上拿着钉子,绕到右边的后轮胎旁,再次低下头看,又见到一颗三寸长的亮锃锃的钉子笔挺地顶着轮胎。   他后来对张小峰说,他气极了。他刚刚把这颗钉子拔出来,脑袋上就挨了一拳。那个年轻人从店子里径直走过来,他刚刚抬起头,他就嘭地一拳击在臣名的脑壳上。“你还蛮海啊,”年轻人反过来怪罪他说,“一次又一次地走进我店里来丢钉子!”   臣名后来想,要是他第一次就把钉子全部捡出来扔到年轻人的店子里,就不会打这一架,因为当时年轻人想害他又没害成,一时感到自己理亏。或者他第二次拾出顶着轮胎的钉子,就随手扔在街上,也不会打这一架。“我也是年轻气盛。”他对张小峰回忆着说。   他挨了那一拳,直起身,他那只多少年里一直以投篮很准而叫观众喝彩的右手上凝聚着一股热血,反手一勾拳就把那个年轻人打倒了。但那个年轻人是有准备的,在臣名坐到那辆东风140的驾驶室里进车站时,他就作好了打架的准备。他插好了四颗锃亮亮的钉子后,他当然就设想了斗殴的后果。他召集了七八个年轻人,手里都摸着家伙,扳手或铁棍什么的,都站在他店子旁边的巷子里。现在他们忙手举扳手和铁棍冲出来帮忙了。臣名知道今天有场架打了,忙反过手去逮住店老板的肩头,一弯腰,把店老板直直地摔在地上。臣名看一眼那几个年轻人,想赶快驾车离开。   然而店老板又爬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臣名急了,用他那只投篮很厉害的手逮住店老板的裤腰带,一用力,把店老板拉到了身前,可是还来不及把这个年轻人摔倒,背上却嘭地一响,一阵剧疼袭上上心头。那是跑上来帮店老板忙的年轻人,二扳手砸在他背上,那种扳手可不是我们在家里用的那种小扳手,而是铁路工人用来拧那种大螺帽的扳手,足有半只手臂长一把。臣名感到一阵剧疼,一回头,见另一个人又执着扳手朝他头上打下来。臣名本能地一抬手,左手臂顿时感到火烧似地疼。臣名回转身,又用右手臂挡了向他脑壳砸来的一扳手,又是一阵火烧火燎地疼。臣名怦地一脚踢在店老板的下身上,把店老板踢得弯了腰,臣名正要用脚踢另一个年轻人的下腹,左边的年轻人又一扳手砸在他左手臂上。这时那个看着他们打架的胖子说话了:“年轻哥哥哎,快点跑!宝哎,你一个人搞得他们赢的。”   臣名对张小峰说:“当时我懵了。不是那个胖子这么说,我真的不晓得跑。”臣名听见那个胖子这么一说,立即就掀开两个人,提起脚就跑。前面有一个治安亭,专门设在此处维护社会治安的,里面坐着两个戴红袖章的联防队员。这个治安亭离他打架的地方不到一百米,臣名相信他们是看见了他和那几个地痞打架的,但他们没有出来干涉,而是对跑进岗亭里的臣名一本正经地说:“你搞得他们赢的,他们都是些要不得的下家,你蠢咧!”   “要不得的下家”就是地痞流氓的意思。臣名一肚子气地想你们是吃什么饭的?你们手上戴着红袖章,却坐在治安亭里看打架,你们也算是维护社会治安的?臣名感到两只手臂很疼,疼得腿直颤。那几个人见他跑进了治安岗亭,就没追过来,而是很神气地站在那处店门前朝这边张望,说说笑笑。那个提醒他跑的胖子走了过来,黑黑的脸上挂着关心他的微笑。“你搭帮跑了,”胖子说,两只眼睛善意地瞅着他,“你不跑,你会被他们打死去。”   “是罢?”臣名变得很软弱了的样子说。“不是我要你跑,你真的会被他们打死去。”胖子又这么说。臣名感到手很疼,疼得手直哆嗦,疼得脸上直冒汗。他是没办法开车的了。“老兄,   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司机开车?”臣名诚恳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的手现在没一点   劲。我给他一百元钱,只要他帮我开下车,麻烦你一下。”两个联防队中的一个说:“胖子就是开车的。”“那你帮我一个忙好不?”臣名瞧着这位提醒他跑的陌生人,“是你开,我给你两   百块钱,我要谢谢你。”“钥匙呢?”胖子望着他道。“钥匙在车门上,”臣名说,“帮个忙。我现在手直抖。”胖子就走过去把臣名的桑塔纳开了过来,臣名走过去,坐进了车里。“像你这样的   人,不应该打架。你捡开钉子,丢到地上就没点事。”“我当时太气了。”臣名说,“我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人帮他打架。”“往哪里开?”胖子问他。“附二医院,”臣名说,“我的两只手跟断了一样疼,他奶奶的。”   臣名的两只手没有断,受伤的只是软组织,左胳膊上肿了两个馒头一样的青肿块,右胳膊上凸出一块紫红色的肿块。背上还有很大一块青紫处。这让张小峰看了之后直笑。“你以为你是变形金刚是罢?”张小峰忍不住嘲笑他道,“跟铁打架?这种场合要扯起脚就跑!”   “我不同情你,你这是活该。”张小峰待他展示完自己的伤痕,攻击他说,“你也   有吃亏的时候?我以为你一世不得吃亏呢。”“我是在吃亏中长大的。”“你以为你有武功?同那些家伙去打架?”“我以后是要学点武术,免得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吃亏。”臣名叹口气,“我想我这   一世人都是跟文明人打交道,哪里晓得还会跟人打架?他妈的。哎哟,啧啧,哎哎哟。”   臣名为此痛苦不堪地哼着,皱着眉头,“我的手连拿烟都发抖,你看罗。”“我看见了,我还是有点同情你。”张小峰笑容满面他说。臣名望着他,“你是个幸灾乐祸的杂种。”张小峰嘿嘿嘿又是一笑,“我不同情你,又有点同情你。”他这么说。“老子不跟我岳父岳母吵,可能也不会打那一架。”“你怪人怪得太远了,怪到外   婆屋里去了。”“我岳父岳母搞得我心情很坏。一个人只有在心情坏的情况下才会打架。你说是   不?”“这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张小峰总结说。“你这杂毛!”张小峰大笑,“那你还要挨打,你还没被打得够。”他笑过后说,“不过尽管我们   是一对仇敌,我还是很同情你,这叫做桥归桥路归路。因为你毕竟是我同学。”臣名低下头,觉得这个杂种很高兴。“我喊你来,是要你帮我去管理好工程。”臣名看着张小峰,“那些乡里伢子不喊不听的,你只管恶点。”“那我晓得。”张小峰还是一脸快活的模样看着他,“桥归桥路归路,”他又这么说,嘿嘿嘿嘿嘿笑着,“你交代的事情,我哪次没让你满意过?”   张小峰离开后,臣名点上支烟。我今天真背时。他望着窗外的树梢想,我今天要是不去火车站就没点事。另外,自己也是大年轻气盛了。我要是把钉子拔出来扔在地上就没点事。以后在外面要学会克制,学会忍让。这样可以免遭皮肉之苦。他这么想着时,手机响了,是彭晓打来的电话。“我现在在医医院里,”他结结巴巴说,手机在他疼得钻心的手上直抖,他的那只手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下下午跟别人人人打了一一一架。”   “什么事打架?”   由于手举手机都费力,他说:“我现在连拿手机都很困难。一言难尽,你到医院里来我再跟你说。”他放下手机,手还在抖,好像那根有劲的神经断了似的。这只手不会报废吧?他忽然非常恐惧地想,我现在还只三十五岁呢,上帝不会因为什么事就这么惩罚我吧?我这双手是要养活女儿的。他感到自己的两只手臂疼得厉害,疼得连烟都夹不稳。“他妈的,”他望着病房里的另一病人说,“手疼得火烧一样,疼得我汗都出来了。”   彭晓来了,她穿着一身黄白色的连衣裙,戴着一顶漂亮的太阳帽--上个星期他送给她的一顶帽顶上系着飘带,帽檐上扎着黄花的帽子。她是打的来的,手上拎着一只臣名为他买的做工精致的金利来女包。她见臣名吡牙咧嘴地歪坐在病床上,马上就把她那张姣好的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臣名,”她脸上露出了关心,眼睛亮亮地瞅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自己讲狠的结果。”臣名说,“我以为自己打得两个人赢,结果就成了这样。”臣名见她进来,心里很高兴,痛苦感自然就减去了一些。臣名觉得她脸上有一种使他感到亲近的表情,臣名喜欢她这种关心地瞧着他的表情,臣名觉得这个世界上,现在真正关心他的人就是她了。“你要是不打这个电话,我不会告诉你。”   “怎么呢?”“我想等我好些了再告诉你。”彭晓瞪了他一眼,那是责怪的意思。“要紧吗?”她说。“我连手机都拿不稳了,感到手没点劲。”“什么东西打成这样的?”“扳手,就是铁路工人用的那种很大的扳手。”“好疼的吧?”“你莫说疼,真的很疼。”臣名非常后悔打这一架,“有时候,人并不能很好地控   制住自己。其实,把钉子拔出来,丢在地上就没点事。这是一个教训,吃一亏长一智。”彭晓为他把茶盛满,端到他嘴边,“要我喂你喝茶吗?”她笑着说。臣名觉得还真要她喂,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了,平放在床上都感到乏力,何况拿茶杯   那样重的东西。他现在深刻懂得了手无缚鸡之力这句形容词了。他甚至害怕这两只手会残废。他没有把心里的这种恐惧传给她,他认为没有必要让她为她分忧。他低下头,喝了口茶,对她一笑,“你真的是个好女人。”他说。   彭晓一笑,“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你现在要听我的话。”“我听你的话,”臣名非常自然地说。次日一早,彭晓又来了,穿着一条天蓝色,将她的身段勾勒得很动人的连衣裙,端   着一个蓝塑料壳面的保温杯。她走到臣名面前,弯下腰,拧开保温杯盖,热腾腾的香气   袭击着臣名的鼻头。“馄饨,”她对他亲热地一笑说,“你手还很疼吗?”“和昨天一样疼,”臣名说,一脸灰暗,“疼得我一晚没睡着。”“来,你坐起来,我喂你馄饨吃。”彭晓说。“我还没漱口洗脸。我得去漱口洗脸。我一直坐在床上抽烟,人好不舒服的。”马   民咧着嘴,歪着脸瞥着她。   彭晓双眼怜悯地瞅着他,那是一种含满爱情的怜悯,她的脸在怜悯他的表情里,露出一种思索的形容,白白的脸上就有点庄重,甚至投在她脸上的光线,她这张俊俏的脸蛋显示出了一种肃穆。臣名瞧着她的脸,不知道她此刻想些什么。她轻声说:“你去洗脸漱口,慢点馄饨冷了,吃起就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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