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房间里有人醒觉。
雪曼疑心,走到窗前刷一声扯开窗帘,看到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碧海,另一个是陌生妖冶红发女子。
那女子并不害怕,耸耸肩起床穿衣,嘴里还问:“是你爱人?”
碧海笑嘻嘻,“是我妹妹。”
红发女大笑,“多么特殊的妹妹。”
碧海看牢雪曼,“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应该好好侍候那具骷髅。”
雪曼颤声说:“你永远不改。”
红发女取过手袋外衣一溜烟似开门逸去。
碧海霍地站起来,斥责说:“你一早大呼小叫扰人清梦,我受够你这种脾气。”
雪曼扑过去。
他力气大,一手摔开她,雪曼跌到墙角。
他过去,“别发疯,快回到焦宅,继续做戏。”
雪曼像是变了一个人,酒精在她体内作祟,她再度扑向碧海,张嘴咬他颈项,一嘴是血。
碧海痛极,把她一直自窗户方向推去,嘭地一声,窗格撞开,雪曼身躯直摔出二楼,蓬一下落到地上,她痛苦地扭动身躯。
碧海大惊,连忙跑下楼抢救。
这时,已经有人听到声响,高声问:“什么事,什么事?”
他急急把雪曼抱起,奔到停车场,找到车子,把雪曼塞进车厢,高速驶返焦家。
“你记住,无论如何不可叫救护车!”
他把车停在门口,大声呼喊:“救人,救人。”
仆人们纷纷起来,连雷靖易也惊醒,一见雪曼满脸鲜血,他知道形势危急。
他仍可维持镇定,“快请娄医生。”
他蹲到雪曼面前,雪曼争开双眼,忽然流泪,她伸出手去抱住雷靖易。
雷靖易安慰她:“不怕,医生就来。”
娄医生十万火急赶到,检查过雪曼,松口气,替她注射,“没有生命危险,但必须入院检查。”
雷靖易忽然说:“切勿通知护民派出所,只说她不小心摔倒。”
娄医生缄默。
雪曼轻轻说:“是我自己造成的意外。”
医生回答:“你一条手臂需要接驳,到了医院才知道肋骨是否折断。”
由司机开车送她到医院。
一路上雷靖易陪着雪曼。
雪曼忽然笑起来,她嘴角带血,面孔青肿,十分诡异,“怎么反而叫你照顾我。”
雷靖易紧紧握住她的手,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有问。
雪曼感动,谁爱她,谁不,已经很明白。
娄医生稍后说话:“深小姐,现在由专科医生替你诊治,不幸中大幸,你只需治疗手臂及肩膀。”
雷靖易看着雪曼进手术室。
娄医生说:“靖易,我有话同你讲,安律师随后到。”
雷靖易摊摊手。
娄医生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分明自高处堕下。”
雷靖易坦白说:“我不知道。”
“你不问她?”
“以后,我不会让她离开我视线。”
这时他们背后有一把声音传来:“即使该女子来历不明,形迹可疑?”
娄医生说:“安律师来了。”
安律师是一位中年女士,一脸精明能干。
雷靖易说:“安律师来得正好,我与雪曼要结婚,请立即为我们筹备。”
安律师一怔,能言善辩的她一时像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隔一会她说:“大家坐下来,慢慢谈。”
雷靖易摇摇手,“我心意已绝,你们不必劝阻一。”
安律师尴尬,她解嘲:“谁要劝你,娄医生,你想劝靖易?”
娄医生叹口气。
安律师说:“靖易,本来以为集市空气清新,风景怡人,对你健康会有帮助,现在看来,有利有弊。”
雷靖易答:“我精神好多了。”
“靖易,这名女子究竟是何人?”
“她已答应我求婚,雪曼是我未婚妻。”
“靖易――”
“请两位担任我证婚人。”
“立一张婚前合约吧,否则,三年之后,她可瓜分你一半产业。”
雷靖易像是听到世上最滑稽的事一般,他哈哈笑几声,然后轻轻说:“我并非富翁,况且,一个男子,总得照顾妻儿。”
娄医生抬起头来,忽然想起,“她那兄弟呢?”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溜走。
安律师这样想:几乎每个漂亮女子身边,总有如此不成才的男人,不是兄弟,就是爱人。
手术顺利完成,雪曼缓缓醒转,已是清晨。
病房里有人坐在她对面披阅文件,那是娄医生。
医生抬起头,“醒了。”
雪曼轻轻问:“靖易呢?”
“他回家休息,一会再来,深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
“意外,一不小心,我自二楼窗户摔下。”
“幸亏不是头先着地。”
娄医生看着她,“深小姐,手术前,医生做过多项检查,你不止二十一岁了。”
雪曼很镇定,她微笑,“我从未说过我只得二十一岁安。”
“抱歉,是我们误会,报告还提供了其他消息,你健康良好,无任何传染病。”
雪曼看着医生。
“深小姐,我有话说。”
“请直言不妨,娄医生,你是我所尊重的人。”
“在报告中,我们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
雪曼不禁狐疑,“那是什么?”
“深小姐,想必你也知道,雷靖易寻找配对骨髓作移植用已有两年。”
这时,雪曼睁大双眼。
病房里鸦雀无声。
雪曼扬起一道眉毛。
娄医生走近她,有点激动,“是,真没想到,他的救星就在身边,得来全不费工夫,深小姐,靖易可能有救。”
雪曼毫不犹豫,她跳下床来,“娄医生,我愿意,告诉我何时可以签同意书,立刻做手术。”
娄医生没想到雪曼不问细节,不提条件,一口答允,他十分感动,首次对这名身份隐蔽的女子发生好感。
“靖易知道这好消息没有?”
娄医生摇摇头,“我还未告诉他,免得造成你与他压力。”
雪曼说:“呵,医生你真是好人。”
在她生活经验里,每个人都只为本身利益打算,很少有娄医生那般,事事为他人着想。
雪曼想一想,“那么,就别告诉他好了。”
娄医生一怔,“你的意思是隐名。”
“没有必要把捐赠者姓名知会他。”
娄医生更加意外,原来雷靖易一直没看错人。
“在适当时候,才向他透露未迟。”
娄医生点头,“可以安排,我代病人及其家属,向你致无限敬意。”
雪曼吁出一口气。
“深小姐,手术会引起若干痛楚。”
“趁我在医院里,请即时安排收集骨髓。”
“我即时叫人准备文件。”
他匆匆走出病房。
雪曼感觉良好,这是她第一次自主,且肯定是件好事。
她闭上双眼。
中午,文件已经准备妥当,她签下同意书。
娄医生告诉她,手术并不复杂,危险性也很低。
他只知会雷靖易,捐赠者来自东部,是一名女子。
雪曼问:“他可觉兴奋?”
“他叫我暂时别将消息告诉你,万一节外生枝,你不致失望。”
雪曼笑出声来。
娄医生激动地说:“你俩真诚相爱,双方都只为对方着想,令人感动。”
雪曼突然羞愧,“哪有医生说的那么好。”
娄医生说:“你先做手术,他跟着来。”
安律师到访。
她握着雪曼的手,“深小姐,我代靖易多谢你。”
“你们都爱惜他。”
“手术后我会为你们主持婚礼,你喜欢何种仪式,在什么地方举行?”
雪曼牵动嘴角,“也许,他痊愈之后,不再愿意娶我。”
安律师握住她的手,“那我头一个不放过他。”
看护进来替雪曼做麻醉。
安律师与娄医生碰头,她轻轻说:“本来我欲着手调查深雪曼身份。”
“可是,今日已无必要。”
娄医生点点头,“她爱靖易,这已经足够“。”
两人都重重吁出一口气。
医生安排得很好,她回家那日,刚好雷靖易进院,她还可以送他。
雷靖易说:“我只是例行检查,有好消息,娄医生会通知你。”
雪曼微笑。
雷靖易充满信心,“等我回来。”
雪曼看他出门。
那天傍晚,仆人对她说:“深先生回来了,他在客舍。”
雪曼抬起头。
十多廿年来,她与他相依为命,两为一体,如影附形,她对他惟命是从,赴汤蹈火,他对她也一样。
可是今日,她第一次嫌他多余。
她听到他的名字,心中一凛。
她缓缓走到客舍,正好看到他慢慢走出来。
有好几日没回家梳洗,他头发肮脏凌乱,半脸胡须,衣衫不整,他朝她伸手。
她不去理他,只说:快去清洁。
他陪笑:看到你无恙才放心。
雪曼不出声,他过来拉她,她本能地挣脱。
“还在生气?我已经赶走那女人,以后不再犯。”
雪曼不出声。
“我实在闷不过,这一段日子整天无所事事困在屋里……我再向你道歉。”
雪曼双手绕胸前。
“听仆人说,你们将准备婚礼。”
雪曼黯然,低头不语。
他所关心的,不过是这件事。
“证书上有双方签名,又有见证人,不怕他抵赖,雪曼,你将继承他全副财产,恭喜,你日薪不止十万。”
雪曼听到这种话只觉刺耳。
从前,他们默默行动,今次,他一定是觉得要用加倍力气说服雪曼。
“雷靖易人呢?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时仆人走近:深小姐,娄医生找你。
雪曼看到碧海眼中有一阵喜悦,他认定雷靖易危殆。
雪曼走到客厅听电话,娄医生在那头说:雪曼,手术成功,他想见你。
“我立刻来。”
司机把车驶到门口,雪曼看到她兄弟似只夜枭似远远观望,等待死亡消息。
雪曼打了一个冷颤,因为她也是枭的同类。
雪曼看到雷靖易躺在隔离病房里沉沉睡着,她希望这个无辜善良的人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她问医生:可以说话吗?
“暂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