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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这时,有人按铃,雪曼一怔,可是那副骷髅骨头来找她?   开了门,却是一个女仆,她说:“深小姐,我来打扫。”   原来焦宅还吩咐人来服侍他们。   雪曼点点头,曾经一度,她与碧海也过着这样舒适的生活,好吃好住,有仆人侍侯。   此刻碧海仍然呼呼大睡。   女仆做好早餐,轻轻说:“焦先生请你十时正过去一下。”   雪曼点点头。   女仆插好花放下报纸走了。   多久没看报纸,雪曼摊开新闻版细细读头条,然后默默翻过,去看广告。   背后传来碧海声音:“有什么新闻?”他起来了。   他穿着白色浴衣,露出深棕色皮肤及硕健V字上身,看真切了,同雪曼不一样,他并不是全亚裔。   雪曼回答:“没有新闻。”   “那即是好新闻。”   “事情仿佛冷了下来。”   “别小觑他们,那是他们每周四十小时的工作。”   “我已厌倦逃亡。”   碧海走过去,“嘘,嘘,别声张。”他紧紧搂住她。   “让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碧海说:“你疯了?身边只得两千元工资,走到什么地方去?这里是最佳藏匿地点。”   雪曼掩着面孔。   “听着,你到焦宅来,目的不是做管家,我也不是来做花匠的,或是车夫。”   雪曼放下双手。   “你要尽快叫雷靖易与你正式结婚,稍后,你可承继他所有财产。”   雪曼忽然笑了,“你讲得太容易。”   “来,深小姐,吃早餐。”   雪曼抱着双臂,“你胃口奇佳。”   他也笑,“饱着肚子总比饿着肚子好。”   他俩的话多起来。   那边,在松鼠餐车,官丰与庄婶正在见新伙计。   有着油腻染金发的少女带着隔夜面孔来见工,唇上还残留着深宵舞会的紫色口红,一直追问是否可以独占小费,她身上的手提电话响了又响。   庄婶叫她走。   她气恼,再也找不到像雪曼那样好的员工,她只得自己来。   这时,有两名穿深色西装的男子推门进来。   庄婶斟上咖啡,“我们做得极好汉堡三文治。”   那两人问:“你是店主?”   庄婶觉得奇怪,“我是店长。”   其中一名取出一张照片,“你可见过这两个人路过?”   照片在一艘游艇上拍摄,一对时髦年轻情侣,欢笑满面,背对背坐在甲板上,一身阳光。   庄婶看一眼,笑了,“镇上没有这样似电影明星般的人。”   “请看仔细点,他们或许打扮不同。”   “这对男女犯了什么事?”   “讹骗,伤人。”   “啊,谋财害命。”   黑衣男子点点头,“这位太太说得好。”   “山雀镇风平浪静,没有这种坏人。”   他们只得叹口气,“请来两客三文治。”   庄婶忽然问:“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出示特别罪案组警章。   庄婶点点头。   官丰问:“什么事?”   庄婶提高声音:“两位要汉堡三文治,苹果馅饼由店里请客。”   两个黑衣人匆匆吃完午餐,离开餐车,继续在路上问货车司机等人可有见过照片中那对男女。   众人均随意看一眼便摇头,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官丰问:“寻人?”   庄婶看着窗外,半晌两个黑衣人登上一辆黑色房车驶走。   她回答丈夫:“找一对约莫廿多岁的犯讹骗兼伤人男女。”   官丰悚然动容,“啊,千里追踪。”   “我现在想起来,照片中那对男女,有些熟悉。”   “可是见过他们?”   “不,不是脸容,而是……一时说不上来。”   “他们可是游客?”   庄婶低头沉吟:“一时想不起谁。”她喃喃自语。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可是请侍应,时薪多少?”   餐车里闹哄哄,人气、油烟、声响,同焦宅的静悄悄是个对比自语。   十时正,雪曼悄悄走进书房,女仆说:“焦先生一会就来。”   她给雪曼斟茶。   书房装修中性斯文,近窗口有一张小小打扑克牌用的圆桌,雪曼坐在那里等主人出现。   长窗外是一大片草地,有两只狗在追逐嬉戏,雪曼认得是那两只赫斯基犬。   这种狗混身白毛,同雪狼同种,被爱斯基摩人驯服,用作拉雪橇,日行百里,力大无穷,到了月圆之夜,野性发作,它们仍会仰头嚎叫。   这时,犬只也发现了雪曼,忽然停止玩耍,缓缓走近长窗,隔着玻璃,咧开嘴,露出尖锐犬齿,敌意地低声咆吼。   雪曼牵牵嘴角,啊,她心想,你们也认得我。   这时,她身后有把声音:“别去理它们。”   雪曼转过身子,看到雷靖易缓缓走近。   他在她不远处坐下。   犬只被男仆牵走,环境又静了下来。   雪曼看着雷靖易,他瘦得混身露筋,青紫色静脉像网络似隐现在皮肤之下,说不出怪异。   雪曼轻轻垂头,不忍逼视。   雷靖易的声音却不难听,他说:“欢迎到我家。”   雪曼点点头。   “官丰夫妇说,你们兄妹是能干好帮手。”   雪曼笑一笑。   “老管家退休,这个家交给你,她走之前,会把工作程序交待清楚。”   雪曼这时轻轻回答:“明白。”   书房里静了一会,雷靖易忽然说:“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个男同学,他相貌与功课都很平凡,大家都不大注意他,他有一个要好女友,两人就是小世界,稍后,她却与他分手。”   雪曼抬起头来,为什么讲这个故事给她听?   雷靖易轻轻说下去:“一日放学,他走进实验室,扭开所有本森喉,煤气嘶嘶冒出,他伏在冰冷桌子上,等候死亡来临。”   雪曼动容。   “校工路过,闻到煤气味,把他救了下来,之后,大家对他有股特殊敬意,直至毕业,都对他很客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那般浪漫。”   雪曼暗暗吁出一口气,轻轻问:“后来呢?”   “毕业后各散东西,今日他也许已经有妻有子。”   雪曼点点头,可是当时,痛苦大得叫他无法处置。   “大家都认为这可怜年轻人缺乏经验,又被冲动的荷尔蒙操纵。”   雪曼忽然笑起来,与他谈话很有趣。   雷靖易轻轻说:“别人有时间,我却没有,我不必瞒你,我生命所余无几。”   雪曼不忍。   他看着她,“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雪曼点点头,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   雷靖易的手像爪子一般瘦长。   第二天早上,雪曼跟着管家学习,她们巡遍庄园每一层楼每一间房间,雪曼恭恭敬敬,小心聆听。   管家带她参观花园,有小小一部分园子拨作种蔬菜香料,焦宅全年有不同新鲜蔬果享用。   管家说:“春季这个园子极美家。”   她忽然叹气,来春,园子主人可能已经不在。   “深小姐,你家乡在何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雪曼不愿回答,只是微笑。   她主动邀雷靖易散步。   他讶异,“我行动不便。”从来无人叫他运动。   雪曼伸出双手,她帮他穿上厚衣,围上领巾,戴好帽子,扶着他缓缓走出后花园,她打着一把小小雨伞,替他挡雪。   雪曼轻轻说:“你还有什么故事?”   雷靖易答:“轮到你讲。”   雪曼想一想:“有一个女孩,自幼是弃婴……”   雷靖易微笑,“有无比较幸福的故事?”   “幸福的故事不精彩。”   雷靖易又笑,“是,请继续。”   “她在孤儿院长大,年年等善心人士领养,可是,不知为什么,没人挑选她。”   “为什么,她倔强,不可爱,长得丑?”   雪曼轻轻说:“那个孤女,正是我本人。”   雷靖易一怔,为之恻然,“后来呢?”   “后来成年,她离开孤儿院,出外独立生活。”   “还顺利吗?”   雪曼摇摇头,“遇见许多可怕的坏人坏事。”   “可是,你终于来到我家,请让我保护你。”   雪曼抬起头,“我们走远了,回去吧。”   这时,管家气呼呼带着人出来找,迎头遇见他们,才放下心。   她轻声斥责雪曼:“你怎么让焦先生站雪里?”   雪曼不出声。   雷靖易转过头来说:“这是我的意思。。”   老管家只得噤声。   再过一天,雪曼把雷靖易的菜单也换过,让他吃些精瘦鱼肉,喝些红酒。   她衷心照顾他起居,不甚理会管家工作,仆人司机全松口气。   唯一不满的人是她兄弟。   他向她摊牌,“大半个月过去,雷靖易不但没有奄奄一息,且渐渐长肉,这是怎么回事?”   雪曼不出声。   “听说他吃得多睡得好,连医生都觉意外,昨天,我看见你陪他在暖水池游泳,这样下去,仿佛打算在焦宅过一辈子。”   “你稍安毋躁。”   “你廿四小时陪着他——”   雪曼扬起一道眉毛,他噤声。   碧海喃喃说:“一具僵尸。”   雪曼绕着手,走到窗前,不知怎地,那对赫斯基犬吠着找了过来,对牢他们咆吼不已,像是认定他俩是敌人。   雪曼轻轻说:“狗比人聪明。“”   仆人匆匆带走犬只。   碧海冷笑,“你不动手,我来。”   那天傍晚,园丁发觉两条狼犬失踪,一路找出庄园。   那时,雪曼正陪雷靖易下棋,她听到消息并没有抬头,雷靖易只嗯了一声。   再过两天,在溪涧发现犬只尸体,仆人大惊,知会主人。   晚上,雪曼低声问兄弟:“是你沉不住气吧。”   他回答:“最恨狗腿子张牙舞爪。”   “它们从小在庄园长大。”   “狗眼看人低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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