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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的嫉妒心理终于忍无可忍,他说,“你爱安芸甚于爱我。”她笑了,有点诧异,说道,“建豪,别孩子气了。”“你一定是。看你这样说个不停,心中只想到那小孩。” “你嫉妒安芸,没道理。” “嫉妒,”他声音粗鲁,“谁说我嫉妒?” “那你说,不是嫉妒,是什么?” 哦,去你的,去你的,他心中自语,用手环住她,大声说,“小小月,乖,乖,别再这样了,像从前那样,行吗?” “我没什么不同,”她耐着性子说,叹了口气,接受了他的抚慰。 “那你是没什么不同,”他愤愤地说,之后,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向她撒娇,说,“小月,小月,难道你一点也不爱我??”事实上他对月季的改变简直着了魔似的。他不断地想起从前的她,像是想的另一个女人,她变得实在太多了。上班时,他手上做着该专心致志的工作,但却会突然一惊,跳了起来,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口中喃喃自语,“月季哦,见她的鬼去!”他痛心地想起了她从前是如何冲过房间迎接他,是如何的多情,反应是如何的敏感。他想到了她现在耐着性子的和蔼态度,他真想说脏话大骂。 现在下班后,他会直接到月季那儿去,比她回去得更早。灯总是没开,房间冷冰冰的,似乎提醒他月季的改变。她回来时手提线织购物袋,总是一脸倦容。他坐在桌边望着她,眼中冒出妒火,气呼呼地说,“这房子像街边一样冷。”她看他一眼,叹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可是建豪,你看,点煤气炉的铜板我就放在这儿,你为什么不点火呢?”他听了会走过去,吻她,拉下她的两手,她则会说,“建豪,等一下,等我先把土豆放下去烧,否则就没晚餐吃了。” “土豆不能等一下吗?” “建豪,放开我的手。”他紧抓不放,她于是慢慢在他的紧握下伸出手,把袋子放到桌子上,然后转身吻他。他注意到她会担心地瞥一下没有拉上的窗帘,瞄一下没有清理的垃圾桶。“没等你做完家务,你甚至连吻我都不行,”他叫,气呼呼的。“好吧,等你有了闲暇,可以接受我的亲吻的时候,眨下眼提示我吧。” 听到他这么说,她无精打采但很有耐性地说,“建豪,我刚下班回来,什么都没弄好。你从前不是这么早来。” “那你是抱怨我现在一下了班就直接来这儿,从前,你抱怨我先到别的地方喝一杯。” “我从没抱怨什么。” “就算你没出口抱怨,你也是闷不作声。” 她听了伤心悔恨,过了一会儿,说,“那,建豪,”她双手刨着土豆皮,“我要是和男朋友去喝酒,你也会不高兴。” “你是指玉珠,我想。总之,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她问,很理智的,“我是不喜欢一个人上酒吧,但要是喜欢的话,我不懂为什么我不可以上酒吧。我不懂为什么男人做的女人不 可以做。” 这样突然陷入女性主义之辩,常叫他困惑不解,那和她的性格是如此不相称。他不和她争那个,换了话题说,“你不过是嫉妒玉珠罢了。” 他当然是希望她听了会笑,再不然小小吵一下也好,然后好以亲吻收场,可是她却深深地思虑了一番,然后说,“你要是爱一个人,就没办法不嫉妒。” “玉珠!”他咆哮道,“我认识她好些年了。还有,是谁告诉你的?” “你总是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别人都不会注意,”她伤心地说,“你总是大吃一惊。”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别人总是会把事情传出来的。” “你相信别人。” 她没搭腔。过了一会儿,说,“哦,建豪,我实在不爱老是吵架,而且没有什么意思。”这种哀伤的无助语气叫他开心,他热情地把她拥在怀中,喃喃地说,“我也不想吵架。” 但他们继续吵架。每一次谈话似乎总是要以玉珠,或风雷来结束。要不然就是彼此的柔情变成了疲惫的无言,他看到她静静地望着别的方向,陷入沉思。“小月,你怎么又这么严肃了?”“我在想安芸。她姥姥太老了。安芸整天关在厨房里我在想,那些爱管闲事的老家伙说我不适合照顾安芸,但至少星期天我可以带她出去散散步??” “你要收养安芸完全是因为风雷,”他咬牙切齿,紧紧地抓得她不得不掉开他。 “哦,别这么说了,建豪,别这么说了。” “我没说错。” “你要这么想,我也阻止不了你。”两人默默无语,情绪陷入了极度的疏离情况。 这之后几个星期,有一天傍晚他又去了酒吧,玉珠说,“哈巢,陌生人。”她眼睛闪露欢迎之情。 “我一直很忙,忙这忙那的,”他说。 “那当然,”她说,酸酸的,带着挑衅的眼光看他。 他不能不屈服。“女人,”他说,“女人。”然后喝了一大口酒。 “别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她说,苦笑一声。“我男朋友刚结了婚,连张请帖都不给我。” “他不知好歹。” 她那双黑色的大眼珠左右转动,斜斜地膜了他一眼,然后垂下去看着手中清洗的玻璃杯。“或许还有别人也是那样。” 他迟疑了一下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谨慎地不敢造次。其实长久以来,两人纯粹由于双方性情温良,早已惯于打情骂俏。这种新近产生的迟疑感觉反而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使得随意的交谈加深了意义。他告诉自己:小心了,建豪小子,要不小心,可又要脱轨了。他觉得自己该换个酒吧,然而却仍然每个傍晚都来这儿。他盼望踏入酒吧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他,总是轻轻松松地说,“哈脾气,帅哥,今天又惹了什么麻烦了?”她那眼神总叫他感到暖暖的。以往每次呆半小时,现在却要果上一小时,甚至更久。他总是静静地倚在柜台上,一对灰色的眼睛赏识地追随着玉珠。有时候她注意 到了,便说,“你的眼睛该休息一会儿。”他平静地答她,“你要不想人家看你,最好买件别的外套。”他会想,心里有股不忠的感觉:小月为什么不去买件像玉珠那样的外套?她总是穿深颜色的素色裙子,平整的短衫,领口别了一根别针。 之后,他一边爬楼梯,一边想:月季今天或许会像她从前那样?他抱着期盼打开门,心想:看见我,她或许会露出微笑,跑过来?? 但她要不是站在炉子边,就是坐在桌边等他,脸上露出疲倦、容忍的微笑,然后动手装盛饭菜。他失望得心情一沉,但仍然勉强自己向她说,“小月,抱歉来晚了。”他硬着头皮准备接受指责,但她没发作,虽然她的眼睛急切地在他脸上搜视,然后垂下,似乎唯恐他看到了当中责备的神情。 “没关系,”她小心地回答,放下手中的碟子,替他拉了张椅子。 他总是忍不住要检视一番,看看她是不是仍然“脾气嗦”他吃的东西,但她不惜麻烦,掩盖了她所采取的健食措施。有时他会冷言冷语地刺探她,“你那药剂朋友大概是说豆子有益溃疡的吧,月季,来点炸洋葱怎么样?” “我明天炸给你吃,”她会这么回答。看到他把腌黄瓜的瓶子往自己面前拉过去,在鱼上面堆了一堆腌黄瓜,她急忙转开眼睛,似乎受不住刺激。“人只活一次,”他轻轻松松地说。 “是啊。”经过刻意地掩饰,她说,“不管怎么说,胃是你的。” “我就是常常这么说的。”心底下,他自言自语:该是我那鬼太太说的。因为他太太最后终于对他说,“胃是你的,你要是想早死十年的话??” 他夜晚吃了一大碟炸洋葱,或是吃了沾满了番茄酱的炸薯条之后,半夜要是胃痛得半死,总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不敢惊动身旁的她,就像从前对他太太那样。女人脾气嗦,脾气嗦的女人! 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不一刀两断。有十多次了,他告诉自己:受够了,没有用的,反正她是不爱我的。然而一到了傍晚,他又去了酒吧,和玉珠凑合凑合打情骂俏一番,呆到不能再呆下去才离去。而一出了门,脚似乎被拉了似的,又回到了月季那儿去。 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举止很差,却改不过来;他该准备考试,却定不下心来念书。要使月季高兴并不难,他却下不了决心。他该下决心傍晚不去玉珠那儿,但他忍不住。这是什么道理?人为什么都好似被拉着做事,违反自己的意志,甚至违反自己所喜爱的? 有一个星期六晚上,月季说,“我明天不在家。” 他抓住她的手问,“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要带安芸出去玩一天,晚上和她姥姥一道吃晚餐。” 他呼吸急促,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时间陪我了?” “哦,建豪,讲点道理。” 第二天早上他躺在床上看她换衣服出门。她一脸笑容,脸色柔和,充满喜悦。临走前,在他脸上亲了亲,安慰他。“建豪,只是星期天而已。” 那是每个星期天的了,他想,可怜兮兮的。 人夜时分他去酒吧,那天玉珠放假。他想邀她去看电影,但不知道她住哪儿。他回到家里,小孩已上了床,太太去了邻居家,好似人人都不理他。最后只好回公寓等候月季。她回来时,他静悄悄地坐着,脸上带着温怒,浅浅一笑。她则手舞足蹈地谈论安芸。 上了床,他背着她,凝望窗外灰黑的天空,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有什么意思?然而第二天晚上,他又照旧回来。第二个星期天她邀他一起去看安芸。“见什么鬼!”他大叫,怒气冲冲。他刺伤了她。“为什么不行呢,建豪?她好可爱,好乖,满头长长的金 黄卷发。”“我猜风雷也有一头长长的金黄卷发,”他连讽带刺地说。她怔怔地看他,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她走了之后,他去玉珠家, 他已事先问了她的地址。他带她去看电影。两人小心翼翼以礼相待。她偷窥他的脸色,心想:他拉紧了脸,心事重重。而他则想到了月季,她去看那小鬼;和安芸在一起,她十分快乐,然而对他,却连个微笑都舍不得!他和玉珠道别时,她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刚才看的电影,片名叫什么,你可说不出吧?” 他笑了,有点尴尬,“抱歉,我心里有点事。” “多谢告知。”她声音充满同情,倒无敌意。对她的谅解,他很感激,匆匆在她脸颊上一吻,说,“玉珠,你是个好女孩。”她涨红了脸,双手飞快环着他的脖子再吻了他。过后他十分不自在,心想:我当时只要举起一根小拇指,就可得到她。 回到家,月季战战兢兢,小心不提及安芸,直到他先提起。她怕他,他看得出来。这叫他泄气得简直要发疯。谁都会说他虐待她!“老天爷,月季,”他 低声下气,“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些?”她叹了口气,声音干燥无力地说,“我猜玉珠对你很好吧?”“见鬼,小月,你不在我总得找点事做。”“我叫你跟我一道去,不是吗?”他们现在处于危机边缘,两人都知道。过后几天,他们形同陌生人。 害怕会引发爆炸,两人的眼睛几乎不相互对视。第二个星期六晚上月季问他,“明天和玉珠约好了吧?”他想否认,但她不让他打岔,继续说,愤恨难平的,“建豪,不能再这 样下去了。”他没接腔,突然,她又问,“建豪,你到底有没有叫过你太太和 你离婚?”他爆炸了,“见鬼,小月,你又要重提那件事吗?”“我猜你大概以为那不关我的事,是我在干涉你的脾气。”说完,笑出声 来,带着她那种出人意料,阴森的幽默感。 月季没和他再说一句话便出门看安芸去了。他呢,他去找玉珠。那女孩对他十分温柔,她说,“你要不想看电影,人不一定要去看。”于是他们去了家咖啡厅。他突然对她说,“玉珠,你知道,喜欢我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女人对我认识多了些之后,就会认为我是毒药。”他凶狠地露齿而笑,双手紧握。她伸手,握住他一只手,说,“我要什么,由我自己来决定,可不是?” “别说我没警告你哦,”他随口说,一手揽抱着她,似乎那么一说,就赦免了自己对玉珠的一切责任。他想到了月季,她现在该回到家了。唔,回家找不到他,活该。她视他为囊中物,真是这样。但过不了五分钟,他就坐立不安,“我该走了。”他要走时,玉珠说,“我爱你,建豪,别忘了,我会为你付出一切,一切??”她冲进屋子,他看到她在哭。至少她是爱我的,他想,一边气呼呼地想起了月季。他慢慢地一步步爬上又长又暗的楼梯,累得要命。心中模糊地想道:我该睡点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叫男人消受不了,我要直接上床睡觉去。 但他开了门,灯光明亮。她已回来,坐在桌前,仍然穿着整齐,整洁的灰色外套,白衬衫,别着领针。头发看似刚梳过。引他注意的倒是她脸上的表情:双唇紧闭,坚决,甚且带点胜利感。搞什么?他心想。 “你先别睡,”她说,看到他脱鞋脱大衣。“有点事要做。” “是重要的事情才好,”他说,“我累得脚都站不住了。” “就这么一次你也该站稳了脚。”月季说话从来没有这么冷酷,颇叫人惊愕。 “怎么回事?” “很快你就明白。” 他几乎要不理会她径自睡觉去,结果还是妥协了。他把枕头靠着墙堆放,坐着靠上去。“神秘事件成熟时,叫醒我。”说完,马上睡着了。 月季仍然坐在桌前,身体僵直,凝望门口,聆听门外动静。前一天她做了个决定,或者该说,决定已为她做好了。她心中想:为什么不写信问她?她该知道??起初她自己也感到吃惊:怎么能做这么糟糕的事,这有违她做人的原则。但她心中一旦出现了这个念头,就越来越强烈,以至容不下任何其他的想法。最后她坐下来写道: 亲爱的房成民太太: 我这一封信和你我两人都有切身的关系,希望你 不怪罪,我实在无意冒犯你。我叫庄月季。你先生 星球之战结束前开始和我来往已有两年。他说你们已分居,但 你不肯离婚。我现在希望把事情弄清楚,因此,我想假如 人可以见面谈谈,事情或可解决。假如你不反对的话, 建豪大约10点左右会回来,人三人可以谈一谈。请相信 我,我无意惹麻烦,也无意冒犯你。 她把信送到她家,投入了信箱。投下之后,仍然走不开,她愧疚地在那条途中走过来走过去,眼睛凝望着窗户,那是她的家。她的心充满了爱的嫉妒,沉得脚步都抬不起。 那就是建豪和她住的地方,他的孩子住的地方。她希望看一看他们的样子,于是在马途中游戏的孩子当中搜索,在他们脸上寻找像他的眼睛,像他的五官。其中有一个她觉得或许是他的孩子,她对他微笑,眼中泪水盈盈。最后,离开时,她走过那房子,心想:但愿有个了结,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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