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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浪费了这些时候!她为专门替别人填空档的人填了空档。   易秋在沙发上转了一个身。   依兰心灰意冷,他也许一辈子忘不了那个人,那不管她的事,但是胡依兰总可以设法忘记易秋这具行尸走肉。   她轻轻打开大门离去。   易秋听见门声,脱口问:“阿岚?”   睁开眼睛,才发觉躺在他自己拥有的大学员工宿舍里,窗外也没有那棵橡树。   依稀好似有人来过,也许只是清洁女工,他挣扎起来,听到慕容永华的留言。   易秋冲出浓浓咖啡灌下。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从头到尾是自由身。他并不欠杜氏任何人任何债项,礼貌一点,他大可以跑到慕容永华面前,说一声“不关我事”,冷漠一点,他根本可以不理会这个电话。   他有他自己的生活要过。   喝光整壶咖啡,易秋镇定下来,他出门去上课。   讲不到几句,他已经发觉无法集中精神,派下讲义,躲到图书馆去。   中午时分,慕容永华已经找上门来。   “易秋,你没有复我。”   易秋一愣,慕容永华从未有过气急败坏,他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把易秋拉到角落坐下,“我有急事商量,昨日杜夫人见到你,可有告诉你遗产如何处理?”   易秋十分反感,“她还活着,她还没有过世。”   慕容永华忽然发觉自己过分,噤声不语。   他变了,易秋也变了,大家都世故老练得多。   当下易秋答:“没有,她没有提及。”   “易秋,她名下财产,一半归杜雅莉,一半归你。”   易秋大惑不解地抬起头来。   他是当事人都不明白。慕容永华更加困惑,忍不住问易秋:“为什么他们夫妻这样厚爱于你?”   “我不知道,告诉我为什么这会是急事。”   “你还不明白,杜雅莉恨我们,她要联合你进杜氏机构来接收若干权益。”   噫,所以阿岚说,易秋易秋,我需要你。   易秋沉默。   “易秋,你是君子,我与妮媛只想你答允我们,你的身份将维持中立,不偏袒任何一方。”   易秋只觉得慕容永华语气中命令的成分太重了一点。   他不自觉间已把那以上对下的尊严使将出来。   易秋好一会儿不出声,慕容永华还以为他正思考。   然后他指出:“杜雅莉是你们的妹妹。”   慕容永华一所失色,“易秋,难道你已忘记她的为人,你至今好似还不认识杜雅莉。”   “是吗,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危险,她无情,她旨在摧毁。”   易秋哑然失笑,“我们不都也是像她吗?既是同路人,不必顾忌太多。”   看得出慕容永华已经尽量按捺着性子,他说:“那么,你已决定站在阿岚那一边?”   易秋摇摇头。   慕容永华又略为安心。   “杜夫人尚在人世,遗嘱尚未成立,请你们稍安毋躁。徐君,你言之过早了,一切不过是你们的猜测,杜夫人怎么会无故把大笔财产给外人。”   慕容永华十分懊恼,他早已得到内幕消息,遗嘱里千真万确把财产分成两半,他不是不知道易秋一向深沉,没想到近日此于又更进一步,始终不肯应允任何事。   “易秋,保持中立而已,这样都不肯?”   “杜家的事情与我无关,徐君,你请回吧。”易秋下逐客令。   慕容永华几时受过这样奚落,幸亏他一向有涵养工夫,只对易秋说:“我们改天再谈。”自己下了台。   易秋也自觉太过冷酷,因而颔首,“将来再说。”   他坐在图书馆里许久许久,才决定向老吴求助。   电话拨到温哥华,老吴半晌才来接听,“对不起,易秋,我正在后园做一只荼藦架子,有什么事吗?”   易秋一听到他声音已似有了靠山,尽量简单地把过程说一遍。   老吴结结巴巴足足有一分钟出不了声,然后他说:“易秋,我已经退休。”不知道多么宽欣,像是庆幸杜家的人再也与他没有关系。   易秋却十分失望,“吴律师,我真的不能借助你的智慧?”   “易秋,现成眼前就有一座城隍庙,你为什么不去求支好签?”   “你指谁?”   “易秋,真是当局者迷,我指的是胡依兰。”   “依兰?”易秋怔住。   “胡小姐冷静聪明,分析能力强,知识丰富,目光如炬,况且她又关心你,实是你的智囊。”   依兰?   易秋像是好不容易才把她想起来。   “同依兰详谈吧。易秋,我们讲到此地为止,茶藦花苗在等着我呢。”   真的退休了,归田园去,世上纷扰已与他无关,可见事在人为。   易秋默默祝福他。   依兰,真的吗,她可以帮忙?不不不,吴律师误会了,依兰不错,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并且也善解人意。但一个女孩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凡事一牵涉到杜雅莉,依兰已经不能平心静气,以事论事,不,她不是人选。   易秋觉得无比的孤独。   杜雅莉出现在他教务室的时候,是在下午。大部分讲师已经下班,只余三三两两同事在聊天发牢骚讲笑话。阿岚一进来,众人忽然鸦雀无声,全体往门边看去,易秋为他们的反应奇突而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了杜雅莉。   杜雅莉甜美地笑着过来,失态的同事向她呆视,竟不知收敛。   刚在这个时候,易秋一个男学生进来有事请教,近距离与杜雅莉打一个照脸,他“呵”地一声,手中成叠笔记都跌翻在地。   易秋忽然原谅了少年时的自己,他轻轻叹息一声。   杜雅莉取过易秋案头上的笔,在他日记上写:现在,此刻,你的宿舍门口。   不发一言地走了。   易秋的男同事伏过来失声问:“她是谁,谁是她?”   易秋想一想,“她,”他作出一个适当的答案,“她是一个阿修罗。”   易秋也不管有没有人相信,收拾一下,就步行到宿舍门口去。   阿修罗在等他,脸伏在驾驶盘上,似在沉思。那辆车子,血红色,敞篷,它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出现,使易秋心惊胆战。   他过去说:“这辆车你从何处得来?”   “它属于我母亲,你不记得了吗?你应当知道。”   易秋并没有即时上车。   杜雅莉伸出手来,拉一拉他身上的绒线背心,笑说:“有人打毛衣给你呢,还真不赖,是有这等女人的呵,讲究温暖牌,也是一种手段,可惜粗俗一点。”   易秋静静地答:“这是家母的手工。”   易嫂一式织了两件,另一件给了胡依兰。   阿岚一怔,万分歉意似地说:“我喝错了醋,对不起。”肯认错,可见道行又高了一层。   “脚伤怎么样?”易秋问。   她推开车门,易秋只见她赤着足,伤口缚着纱布,一双红鞋儿撇在一角。   “对了,你母亲好吗?”杜雅莉殷殷垂询。   “你想怎么样,说吧。”   阿岚并不见怪,她笑笑,“现在,此地,就这样说?”   “你要什么?”   “上车来,我慢慢告诉你。”   易秋叹口气上车去。   杜雅莉把车子驶得飞快,途中点起一支烟,贪婪尽兴地吸两口,递子易秋,易秋一手拨开,神情厌恶。   “易秋,你一定要与我同一阵线行事。”   “你还没有玩够?”   “我肯罢手,姐姐也不会。”   “即使你们说的遗嘱是真的,我同你联手,也不过只得三分一控制权,亦不足以成大事。”   杜雅莉微微笑,嘴角有一丝嘲讽,三分自得,还有那一点点诡秘。   “杜妮媛是你的姐姐。”易秋提醒她。   “还记得她的生日会吗,她没有邀请你,也没有邀请我。”   “她请我我也不会去。”   “可是她没有请你却是事实。”   “我不理。”   阿岚停下车,转过头来,“你理不理我?”   她把车子停在郊外的一条死胡同,尽头是惊涛拍岸的悬崖,海水碧蓝,海鸥低飞。   易秋说:“你们两姐妹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安琪儿。”   “易秋,你比谁都清楚,他们逼使我下此策。”   “真的吗,”易秋挪揄,“我倒不怪人,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喜欢自虐。”   “遗嘱很快会宣布。”   “你对你母亲的垂危,就只有这么一点哀伤?”   “她是个怎么样的母亲,你比我清楚,你见的比我多,你知道的也比我多。”   易秋不语,手插在裤袋里,站在栏杆处看海。   有人在他脖子后边呵气,“别,阿岚。”   转过头来,才发觉阿岚站在另一头,背着他。   不是她,一直是易秋的幻觉罢了,真的,千怪万怪,也不能怪杜雅莉,要怪怪他自己魅由心生。   “易秋,你不答应帮我,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易秋牵牵嘴角,一直以来,她都把他扔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界里。   “我可以走回去。”   “走得到吗?”   “回头是岸,终有一天走得到。”   杜雅莉并没有走近,她伏在栏杆上轻轻地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还是把易秋送了回去。   几次三番,易秋想与依兰联络,三番几次,他都觉得不是时候。   没有见依兰好似已有一世纪。   她也不来找他,可见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好脾气,再不计较,也应该有点表示。易秋认为依兰的态度完全正确。   星期天,易秋才自父母口中得到依兰最新消息。   他听见母亲同老伴诉苦:“满以为他们随即要结婚,谁知依兰被调到泥城去三个月,这里边一定另有跷蹊。”   “没有呀,依兰来辞行时神色如常。”   “她有不满,也不会叫我们看出来,人家是受过教育的人。”   “易秋可以追着去。”   “是依兰把他宠坏的,现在由她教训他最好。”   “我们不管年轻人的事。喂,今晚弄了什么好菜?”   走了。   易秋恍然若失,伊人不辞而别,他好比失却一条臂膀,有点脚步浮浮站不稳。   对他这样柔顺的依兰也终于拿出颜色来。   可见她下了决心。   宣读遗嘱那一日,他并不在场。   其后由何晓婉的律师向他宣布,杜夫人把名下一半财产拨分给他。   易秋一叠声叫苦,这等于是给他找麻烦,一而再,再而三,杜家的人非陷他于不义不可。   易秋不胜其扰,他记得他烦恼无礼地对律师说:“统统给我捐到慈善机构去。”   第二天,门房告诉他,有一位香小姐找。   杜雅莉不会放过任何人。   易秋的一颗心马上提起来,他讽刺自己:易秋易秋,你的灵魂几时才会苏醒。   走到门口,那位香小姐虽然背着他,易秋已经知道来人不是杜雅莉。   他大大诧异,阿岚的背影化了灰他都认得出来,这却是谁?   瘦一点也矮一点,穿一套白衣裳,闻脚步声转过头来,她是杜妮媛。   易秋无法掩饰惊异之情,她干了谢了,神情憔悴,况且,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易秋不置信地问:“你找我?”   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正式交谈。   “是,我找你。”杜妮媛低声说。   易秋不敢怠慢,“你不介意到我宿舍坐一会儿吧?”   “谢谢你。”   易秋说:“令堂病逝,大家都十分伤感。”   杜妮媛闻言抬起头来,“家母对你很有好感,”她停停,“为什么,是因为你说了什么,还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说?”   易秋知道她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多年。   杜妮媛又说:“但愿我也有这个天分,我在父母面前,从来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严格地讲,我从来没有与他们好好交谈过。”   易秋看着她失却光彩的脸,真没想到,她会改变态度,纤尊降贵,把他当地位平等的一个朋友那样交谈,杜家的人确实变化多端。   “你一向能干,易秋,一个人要超越他的出身,实在不易。”   易秋啼笑皆非,大小姐这番话,真不知是褒是贬。   他闷声不响地容忍她。   杜妮媛戴着白手套的手拿着易秋给她的茶杯,手指沿着杯口擦了擦,好像是在考虑怎么样把话纳入正题。   她终于放下杯子,似怕脏,没有喝。   这一切都落在易秋的眼中。   最后她说:“家母把她名下一半产业给你。”   易秋笑了,又是这句话。   还有下文,“连同杜雅莉那一份,占总数百分之四十强。”   即使如此,杜妮媛也不用担心。   “连慕容永华那一份,就超过百分之六十。”   易秋的心一动,他脱口而出,“不会的。”   杜妮媛有点诧异,果然,易秋好不聪明,“你已经猜到了吧,你已经知道杜雅莉打算怎么样行动了吧?”   “不会的。”   “你太多疑了。”   杜妮媛凄苦地笑笑,“杜雅莉恨的只是我一个人,她对慕容永华一向没有偏见,但定要对付我,否则她寝食难安。”她隔一会儿才说,“她要逐我走。”   易秋终于说:“别太多心。”   杜妮媛笑说:“你也别太天真。”   “我不相信。”   “我可以提供证据。”   “我不想牵涉在你们的家事里。”   “易秋,现在才说这句话,无论如何都好像已经迟了十五年。不管你愿不愿意,自你踏入杜宅那一日起,你早已是我们家的一分子。”   那是一个下雨天,易秋记得很清楚,由父亲带着他搬进杜宅的工人宿舍。   易秋到今天都不明白,他怎么会在杜家扮演了这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易秋,大家都知道要求你对付杜雅莉是没有可能的事,你俩一直亲厚。”   易秋一震,他还以为这是他心底下最深最黑暗的秘密,事实上却无人不晓,他失笑嘲弄自己。   “我只想你维持中立。”   这么说来,他们是决定打仗了。   “来这里见你对我来说不是易事,我们一向疏远,你也并不喜欢我。”   易秋对她的坦诚十分意外。   “你要看证据的话,可以在这个号码找到我。”她轻轻放下一张卡片。   杜妮媛站起来告辞。   走到门口,她转过头来,“看在家母分上,帮我这个忙。”   这位大小姐也有开口求人的一天,难怪神情疲惫不堪。   易秋送她到门口,司机马上来替她打开车门,杜妮媛一贯向前直视,压根儿看不见下人。   易秋抱着手,车子缓缓消失在转角上。   “那是谁?”   易秋转头看见母亲,“妈妈,你是几时来的。”   “来了许久,门房说你有客,我故在园子散步,”易嫂狐疑地问,“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人是杜妮媛。”   易秋点点头。   “易秋,你同她们还有来往?”   岂止往来。   “妈,夫人去世了。”   “我同你父亲都看到讣闻,”易嫂低下头来,这单纯的善良妇人无限感慨,“你父亲说杜太太从来没有高兴过。”   易秋多想说,不,她曾经高兴过,只不过那是非常非常短暂的快乐,即使如此,已经叫她付出一生代价。   “易秋,你知不知道,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母亲,我们毋需明白,不必知道。”   “他们不是什么都有吗?”   易秋拍拍心房,“妈妈,这里,这里。”   “什么,”易嫂大吃一惊,“没有心肝心肺?”   易秋笑了,紧紧搂抱母亲。   “儿子,不要跟她们姐妹来往。”   “母亲你从来不干涉我交友自由。”   “她们那种人没有幸福。”   “母亲口气似预言家。”   “见得多了,有经验,不幸言中,也会有的。”   易秋这才沉默不语。   “依兰有无来信?”   易嫂并没闲着,打开衣柜,逐件衬衫查看,见有掉了钮扣,马上取出小小针线包,立刻给缝上。   易秋说谎:“有。”   “抽得出假期,该去看看人家,怪寂寞的。”   易秋笑笑。   “刚才我在园子走,看到一对一岁模样的孪生儿,哎呀,好玩到极顶,我过去细细打量,他俩的小嘴巴一直扁呀扁,想要哭,又努力往母亲身边挤,害臊异常。我便问,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他们终于忍不住张嘴大哭,原来已经各长了四颗小小门牙。”   易嫂一边讲一边笑。   她是认真的,“易秋,将来,你与依兰起码要两名孩子吧?”   见易秋不回答,她又说:“我自己同依兰讲。”   易秋的思潮被母亲抓住,飞不出去,只得与她闲话家常,觉得温馨之余,也感到辛酸,母亲这样简单的愿望,他都不知是否能帮她实现。   “那对孪生儿是欧讲师的儿子,一个叫恩赐,另一个叫天赐,乳名小哥与大弟。”   “欧君年纪同你相仿吧。”易嫂白他一眼。   “也许人家没有压力。”易秋看着母亲笑。   把母亲送走,易秋取出杜妮媛留下的名片翻来覆去看。   终于他拨通那个手提电话的号码。   “我是易秋,”他说,“我不能应允什么,但我愿意知道你有什么证据。”   “稍后你再决定帮不帮我好了,我准备好之后通知你。”   易秋挂断电话。   与杜家的人接近得多,行为举止,也越来越似他们?   易秋只想证明杜妮媛完全多疑。   根本不应该打这一场仗。   当天晚上,他取出信封信纸写道:依兰。两个字之后,无以为继,团掉纸,再从头开始:依兰,又写不下去,一地都是团皱的纸。   依兰,你应当明白,何用解释,易秋摔下笔,两只手捧住头。   过一会,他又写:依兰……   折腾半夜,终于没有写成,因不知要说什么,他并不打算叫她回来,她因公出差,正好走开冷静一会儿,他又知道她不打算接受急就章式道歉,到此刻为止,他亦未曾把思维梳理出一个头绪来。   只得倒在床上睡了。   第二大,他一早出门上课。   清洁女工一进门见一球一球的白纸,滚得一地都是,少说都有百来团,不由得咕哝,这是怎么回事,大学员工宿舍里,怪人何其多。   傍晚,易秋静默地回宿舍。   电话到了,易秋跳起来。   “易秋,我是杜妮媛。”   “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你已经多久没见杜雅莉?”   “不过几天。”   “算起来足足八天是不是。”杜妮媛语气中有讪笑成分。   易秋不出声,她像是什么都知道。   她在背后做了些什么工夫?   “午夜十二点,我派车子来接你,届时你便明白。”   又是午夜,一切都在夜阑人静的时分发生,到了那个时候,人的意志薄弱,精神恍惚,往往真假难分,喜怒无常。   那真是最脆弱的一个时刻。   最功心计的人,才会约别人在这种时候见面。   经过一整天的焦虑,易秋已经相当疲倦,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装出精神抖擞的样子来。   午夜,他走到门口,车子准时驶近,司机朝他点点头,他拉开车门,坐到后座。   黑色的大车在深夜慢慢向郊外驶去。   易秋不惯坐后座,有点晕眩,于是闭目养神。   车子驶了很久,一直在郊外路上行走,唯一亮光,来自路中心点点闪烁的猫眼反光石,情形十分诡秘。易秋心想,叫司机回头吧,马上回头怕还来得及,足足一个小时后,才抵达目的地。   车子停下来,易秋又想,现在马上回去,也还来得及。   但是他身不由己,跟着司机到一幢小洋房前去敲门,来应门的人正是杜妮媛。   “进来。”她让开一点放易秋进屋。   不知就里的人,会以为他们在幽会,易秋只犹疑片刻,便踏进屋内,可是,似有人同他说,此刻走,也还不太迟。   杜妮媛用很平静的语气介绍道:“这是慕容永华名下的休憩别墅。”   她没有开灯,易秋凭月色看到她神色凄苦。   “徐君呢?”   “据他告诉我,他今早已飞去伦敦。”杜妮媛说完笑了,表示她一点都不相信。   “你约我来看什么,一卷录像带,还是一叠相片?”   “来,跟我来,到这里来。”   杜妮媛把他带到二楼的楼梯转角处,那里放着一架精美的雕花檀香木屏风,杜妮媛轻轻转到后边,低声问:“你可看得见我?”   易秋完全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在外边看不见你。”   “那么,你也进来吧。”   易秋把屏风挪开一点点,走进去,又把屏风放好。   屏风里侧,是另一个天地,黑暗中,易秋鼻端闻到檀香木特有的幽香,自屏风雕花缝隙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   易秋觉得事情怪得不能再怪,因问:“我们现在做什么?”   杜妮媛的答案很简单:“等。”   “等什么?”   “等到了你自然知道。”杜妮媛的声音冷淡得很。   他们躲在屏风后站着像是足足有一个世纪。   易秋终于说:“我要走了,这样做没有意思。”   杜妮媛敏捷地按住他手臂,“不要动,来了。”   易秋站得双腿发酸,屏风后可以活动的范围又不大,他听到杜妮媛的语气那么郑重,才肯继续站下去。   又隔好一会儿,才听见有车子引擎声自大路传来,再过一刻,车子停在门口,人却没有马上进屋,之后方听到车门重重关上。   易秋这才知道他们是在等人。   这两个是什么人,他心中已经有数,他掩住面孔一会儿,才看向杜妮媛,杜妮媛朝他点点头,证实他的猜测不错。   易秋说:“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不宜久留。”   他推开屏风,刚想离开是非之地,别墅大门已经打开,两人一起走进来,其中一人顺手开亮了灯。   那人是慕容永华。   站在他身边的是杜雅莉。   灯的亮光反射到杜妮媛的双目里去,使她两只眼睛看上去凶光绽露,虎视眈眈,似随时会扑向猎物。   易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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