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的时候，瑞拉喃喃自言自语："这算什么，五年建立起来的牛市，竟毁于一旦。 　　曼蓉陪笑，模棱两可地说："及时卖出，还是有赚。 　　瑞拉吸进一口气，强笑道："幸亏上星期已经脱手大半。 　　曼蓉连忙退出她的房间。 　　看样子不少人为着面子，会得强撑宣布损失不大，及时出货，处理得法。 　　小姿拉一拉她，"同你一起走。 　　"有什么事。 　　"逛街看时装。 　　"我要去递申请表。 　　"曼蓉，你做什么都不瞒人。 　　"别把我说得太纯洁，我也不见得把所有秘密招供给你知道。"曼蓉微笑。 　　"我听见风声，下个月就暂停接受独立申请。 　　"为什么？ 　　"待大选后订下新政策或许再重新开放。 　　"这么说来，我那手续办得及时？"曼蓉惊喜。 　　"曼蓉，你一向幸运。 　　"谁说的，我的道路又不比谁的更平坦。 　　"但是你有姚天诺同行。 　　"谁告诉你他是好人？"曼蓉白小姿一眼。 　　小姿只是微笑。 　　曼蓉空手回家，姚向知诧异的问："不是去买东西？ 　　"不舍得。 　　"出来走，行头也很重要，莫叫人看不起。"天诺笑。 　　"哈，他看不起我？我还没空去留意他怎样看我呢！ 　　天诺趋脸过去，"所以我这么崇拜敬佩你。 　　"弗拉国诸大学有没有回信？ 　　"有。 　　"好消息？ 　　"回答得很客气：有机会通知阁下。 　　"或许倪教授可以当推荐人。 　　"太麻烦人家了，我不擅钻营。 　　"真的，"曼蓉马上同意，"其实我俩大可提早退休，只是……"我明白，"天诺按着她的手，"你怕我耽在家里无所事事闷着无聊。 　　"天诺，我们算不算一对互相了解的恩爱夫妻？ 　　天诺笑，"孩子气。 　　两人都觉得对方不懂事长不大，因此要加倍爱惜对方照顾对方。 　　曼蓉说："我认为我们是模范夫妇。"声音略见空洞，太努力需要证实，可见没有信心。 　　电话铃响，小蕊接听，嚷了起来，"阿姨阿姨你好吗？"立刻叽叽呱呱连珠炮般报道别后思念之苦。 　　曼蓉摇头。 　　一个人，最擅长利用电话交流消息的年龄是十三至十九岁，之前，小得还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说个不停；之后，又比较喜欢出来面对面茶叙，但小蕊她们这种年纪的女孩，电话已成为身体一部分，少了它就成为残废。 　　十分钟后曼蓉接过电话。 　　"好吗，"曼萱说："你看，我们的黄金股票房子出货出得合时吧。 　　曼蓉只是笑。 　　"世上确有运气这件事。"曼萱感慨。 　　"是，说起来很凉薄，父亲一去世，我俩就转了运。 　　"你有没有想念他？"曼萱问。 　　曼蓉想都没有想："没有。 　　曼萱沉默。 　　曼蓉反问："你呢？ 　　"也没有。 　　曼蓉说："他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是吗，或许他另一位太太另一些子女不那么想。 　　"对了，我有一位朋友下星期经过香江，可否招呼她。 　　"你之友即我之友。 　　"曼蓉我爱你。 　　曼蓉笑，"有事求我特别见功。 　　"那女孩子叫萧紫萱，我大学同学，最近定居太阳城。 　　"好极了，我们不愁没有话题。 　　"你也该深切了解一下那个地方。 　　"曼萱，我很清楚知道太阳城是个什么样的城市，我去过好几次，认识每一条街道，你的口气越来越像天诺，似个校长，把我当小学生。 　　"要命，又踩到你的尾巴。 　　曼蓉叹口气，松开皱着的眉头，揉一揉眉心，最近照镜子，发觉有一道深刻的直纹，骤眼看，活似第三只眼睛，快成二郎神君了。 　　萧紫萱小姐的电话第二天就到。 　　声音非常活泼，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曼蓉约了她下班后喝咖啡。 　　曼蓉准时抵达，四面张望，正在踌躇，有人叫她："曼蓉，曼蓉。 　　她转头，呆住，唤她的是一位西洋美人，大棕眼，奶白色肌肤，一头鬈发。 　　曼蓉大乐，惊喜地问："萧紫萱？ 　　西洋美女笑问；"曼萱没同你说我是混血儿？ 　　"她什么也没讲。 　　"很好，可见曼萱没有种族歧视。 　　"你现住哪儿？ 　　"旅馆。 　　"搬到舍下来吧。 　　"方便吗？ 　　"若把曼萱当朋友就不必客气。 　　"那我明天早上过来打扰你们。 　　"爱吃什么告诉我，我叫佣人准备。 　　"谢谢你曼蓉。 　　曼蓉像世上一切普通人，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孩子，秀色可餐嘛。 　　"太阳城你住哪一区？ 　　"市中心，你知道海客街？ 　　曼蓉点点头，"像香港的尖沙咀。 　　"我在一七六０号租一间小公寓，看得到海。 　　"一千多号，近云国公园？ 　　"对，"紫萱笑，"你很熟。 　　"租金怎么算？ 　　"一块钱一尺。 　　"不便宜呀。 　　"比起阳光城要好得多，第五街要两百块一尺，而且是芮侃币，钱比八，贵一倍不止，我在新城住过一年，几乎叫救命。 　　曼蓉摇摇头，"长安不易居。 　　"是吗，贵城也不简单，女孩子统统打扮得一团火似的，好美好时髦。 　　曼蓉笑了，这么可爱这么纯真，太难得。 　　"你在太阳城工作？ 　　"我是少数幸运者，找到理想差使，薪水很不惜。 　　"雇主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 　　"太阳城哪里还有外国人。"紫萱非常幽默。 　　曼蓉大笑起来，物以类聚，萧小姐俏皮一如沈曼萱。 　　"我老板叫我替他买点东西。 　　"我帮你办。 　　"有个地方叫嚤啰街？他让替他配几只酸枝镜架。 　　曼蓉摇摇头，物离乡贵，华侨最爱此类玩意儿。 　　只听得萧紫萱说："一看到酸枝红木，我就想起清朝、封建、辫子、小脚、挑夫、苦力、轿子……曼蓉笑了。 　　这么坦白，也不怕吃亏。 　　她还是陪她到猫街去逛。 　　到了店里，萧紫萱又似着迷，留恋着不肯走，一如小儿进入糖果铺。 　　曼蓉看中一对台灯，爱不释手，一想，待入境证出来再说吧，迟疑着，已经为萧紫萱捷足先登。 　　曼蓉索性再精心为她挑了几只大小长短形状不同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