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曼蓉叹口气,生意生意,即使开一档小小杂货铺,照样做得家润屋肥。最惨是一班白领,再高薪都不管用,税金高,开销大,到头来很难有积蓄。
小蕊讲下去:"她那间新学校不用穿校服。"很是羡慕。
曼蓉说:"叫爸爸出来吃饭吧。
天诺一边看文件一边坐下,就如此心不在焉的吃完一顿饭,奇迹是他的胃一点事都没有。
工作是这样的忙,恐怕只有待退休之后,方能手拉手到公园散步。
曼蓉看看自己的手,届时,不知手指还能不能屈曲,手心是不是柔软。
时间飞得太快,很多时候,又走得太慢。
适才听曼萱提到蓝尔云三个字,曼蓉只觉恍如隔世。
仿佛没有一世纪也有九十年了,忽然之间他又自时光隧道回来,蓦然现身。
曼蓉没有睡好。
一清早她起床做红茶喝。
她喜欢用柠檬香味的茶包,不加糖,一点点牛奶。
最近小蕊人小鬼大,也学着这么喝,她父亲说她不怕味涩,她竟然答:"我怕胖。
曼蓉想到这里莞尔。
女儿竟这么大了。
"这么早?
曼蓉转身,看到睡眼惺忪的天诺。
"请坐。
天诺冲咖啡,"你一对我客气,就是有话要说。
曼蓉笑,转动茶杯。
"在想什么?"天诺探过头来问。
"天诺,我们移民好不好。
"什么?"天诺呆住。
"天诺,我知道你是听见的。
"大清早七点不到,说起这么严重的问题来,曼蓉,你没有事吧。"天诺挤出一个笑容。
"申请表都取来了。
"曼蓉,我太意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你不是知道了。
"我没有心理准备,不能回答你适才的问题。
"我们又不是明天走,可以慢慢商量。
"但是曼蓉,你怎么会有这个主意?在此地明明住得好好的,土壤气候都适合我们,且开了花结了果,有比这更好的乐园吗?
"你看你紧张的。"曼蓉不悦。
"曼蓉,我们并没有一亿存款。
"别夸张,依你说,非一亿想都不用想?
"我做一份报告给你看,证实我的理论。
"姚教授,我不是你的学生,你毋需用这样的口吻同我讲话。
两个人都沉默了来。
过一会儿,姚天诺说:"对不起,曼蓉,我应该慢慢同你讨论。
曼蓉的脸色稍霁,但仍忍不住说:"怕生活有改变,乃是老的先兆。
姚天诺只得看着娇妻苦笑。
他愿意迁就她,他爱她。姚天诺是个好丈夫,性格光明高尚,深觉男人应当爱惜呵护女,否则结婚来干吗,他最不了解虐妻这回事,恨女人又何必浪费精力同女人搞在一起。
这么些年了,他的心温柔地牵动,大学到现在,曼蓉把她一生最宝贵的时间都奉献给家庭,并没有享过什么福。
少年时期她极不愉快,母亲卧病,父亲另结新欢,长年情绪不安,到如今,一年总有一两次半夜自梦中惊醒,呼叫"妈妈,妈妈"。
天诺总尽量使她称心如意,希望有点弥补。
说老实话,做了那么久的姚太太,他并役有让她穿过名贵的衣服,住过华厦,开过大车,戴过件像样的首饰。
过的只是很普通的中层阶级生活。
他对她的事业毫无匡扶,也没帮她出过任何锋头。很多次,工作上碰到棘手之事,她困惑地在书房踱步到天明,他也爱莫能助。
曼蓉是个好妻子。
天诺于是轻轻的说:"我们慢慢讨论细节。
曼蓉转嗔为喜,"蜡烛,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翩然回房换衣服去。
天诺看着曼蓉背影出神。她始终令他销魂,这才是最重要的。
年头陪她去挑晚礼服,进了名店,自试身间出来,那日她化了点妆,那件黑色水钻吊带裙衬她肤光如雪,明艳照人,天诺看得呆掉,店员赞不绝口,天诺回过神来,即时勒令她把它换掉。
还当了得!
有哪个丈夫的量度会大得给妻子穿这样的衣服。
曼蓉服从地改选一件密封的伞裙。
天诺记得他自私地说:"看,这才叫高贵端庄。
女店员别转头偷偷笑。
曼蓉看他一眼,完全不作声。
她就是这点可爱。
想起胸房都暖洋洋,唉,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他做得到。
不知恁地,天诺有点侧然,他可以做的,偏偏又那么少。
他开车送曼蓉上班,一直侧过头去看她。
惹得曼蓉说:"好了好了,我原谅你,请你安心开车。
十三岁的姚蕊一向知道父母恩爱,在后座见怪不怪,引以为常,小朵朵才八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午,曼蓉与妹妹联络过,决定早退,与曼萱聚一聚,她这一去,够胆三五七载不回来,下一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
同瑞拉告假时,庄眼神中有很明显的是"反正要走了还会同公司卖命乎"的意思。
曼蓉一笑置之。
瑞拉要升的,断然不是沈曼蓉这种人。跟在她身边的心腹,全部是走出来撞死马那一号人物。平日无事也像无头苍蝇似乱蹦乱跳,哗啦哗啦叫忙得透不过气来,一遇到芝麻绿豆,演技更加逼真,欲仙欲死,吆喝指挥,无所不至……曼蓉不屑为。奇是奇在上头似最最欣赏这一套把戏,认为如此方对工作有诚意,静静把工夫全部做妥并不足够,场面欠缺热闹。
曼蓉知道她不会再往上升,上司们不讨厌她,认为她无害,但也不会爱上她。
这亦是令曼蓉觉得移民无碍的原因之一。
有什么留恋呢,手底下的小孩子个个机灵明敏,正眼都不去看中层行政人员,统统心骄气傲,直接同大老板打交道灌迷沈,过些年,他们再升一级半级,就要踩着沈曼蓉这种没出息的太太身上过。
还不避之则吉。
就算此刻,曼蓉对他们也像对翁姑一般尊重。任得他们越规无礼。
"算了,"她对小姿说:"迟早碰到辣货来收拾他们,何用我替天行道。
想到就快可以离开这个马戏班。曼蓉心头一松。
在茶座与曼萱碰头。
小蕊提着大包小包,都是阿姨买的礼物。
曼蓉问:"要不要我送你飞机?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
"曼萱,你变了。"曼蓉讶异。
"是的,你看,父亲终于去了会母亲,九泉之下,不知他俩说些什么。
曼蓉何尝没有这样想过。
曼萱问:"会不会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曼蓉岔开话题:"你倒是把苏东坡的词背熟了的。
"也许我也该结婚。"曼萱握住小蕊的手。
"的确是。
"但到哪里去找姐夫这样的好人?
"过得去而已,小姨子总对姐夫有特殊感情。
"千金易得,知已难寻。
曼蓉沉吟半晌,因小蕊在旁边,不便说"我的知已,倒不是他。
"别太节省,我回去后,多跟我通电话。
"没有性命交关的大事,我还真不肯拨国际直通。
"我要走了。
"曼萱,来吃晚饭。
"我想早点收拾东西睡觉。
"你不买些衣服首饰带回去?
"身外物,"曼萱缓缓摇头,"琐事耳。
女人要是连这些都能看开,那真修练成才了。
"我会想你的。
曼萱努一努嘴,"我会想这两个宝贝。"指姚蕊姚朵。
回到家,姚蕊把阿姨买的衣服一件一件试给母亲看,对着镜子顾盼,已具少女风姿。
有一条黑色连衣裙,钉亮片,下摆用打褶的硬纱点缀,里兴衬紧身袜裤,既古怪又别致,真亏她们两姨甥找得到。
小蕊动一动,那亮片闪一闪,忽明忽灭,似失意人脸颊上眼泪。
不知为什么,恐怕是性格使然,无论看什么,曼蓉都看出灰色调子来。
"妈妈,"小蕊坐下来,"有时候阿姨待我好过你。
曼蓉看女儿一眼,"你已经大了,应当知道,那是因为阿姨三年才见你一次。请问小姐,生病谁抱你进医院;又请问你,无故给老师留难,准与你去见校长讨公道;又再请问你,半夜谁同你盖被子。
"我只是说有时。
"有时也不行,怎么可以伤妈妈的心,"然后恐吓小蕊:"以后不让阿姨上门来。
你能对谁这样肆无忌惮呢,也不过是子女罢了。
晚上,天诺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问题:"曼萱的蓝岛国护照从何而来?
反正人人都在讨论护照,严肃性足够掩饰他的好奇。
曼蓉放下梳子,"我不知道。
"但你们姐妹俩感情一直亲厚。"天诺意外。
"就是因为我懂得适可而止。父子夫妻之间还有许多话是说不得的呢,不明白这个道理。人恒憎之。
天诺只得暗暗称奇。
曼蓉笑了,"六五年之前,蓝岛国规例很松,据说住满五年,便可自行申请护照,有人胆生毛,丢掉繁荣海护照,硬说不见的是原装货,也一样鱼目混珠过了骨。
"六五年?曼萱又不是十岁八岁抵达蓝岛国的。
曼蓉转过头来,"那么你说,一个独身女子,要从什么途径,才可拿到这本宝书。
天诺心中一亮,但不敢置评。
曼蓉代答:"出外靠朋友。"说得再含蓄没有了。
天诺忍不住,"她结过婚?
"我不知道,你问她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只是,从没听她说过这件事。
"如果你爱她,就爱她。如果你不爱她,就是不爱她,这件事与我们的感情一点影响都没有,查根问底有什么作用?她想我们知道,自然会说,不想我们晓得,才不开口,人人有权维持隐私。
天诺笑,"我呢,我有无私隐权?我私家户口有多少存款要不要报上来?
"要!
姚天诺笑了,这是他的爱妻,他爱得心甘情愿。
姚家对于媳妇这个主意,却大大不以为然。
尤其是姚母,早年师范学院毕业,做了半辈子的校长才退休,是个知识分子,看事情比较透彻,词锋也很厉害。
她对儿子说:"你也该先探探行情再说。
姚天诺故作轻松,"我们到过弗拉国好多次了,山明水秀,是个好地方。
"我知道是个好地方,不见得好得衣食住行全部免费。
姚天诺沉默。
"你在彼邦,找得到同级的工作?
天诺赔笑,"可以慢慢来。
"三十多岁的人,孵在家中,很快心急气躁,天诺,这种大事,还是从详计议的好。
"曼蓉说--姚母截住他,"你自己怎么说?
姚天诺只得答:"我也想换换环境。
"你别托大,新世界未必接受你。
"我同曼蓉对西方社会相当熟悉。
姚母知道媳妇最近手头大宽,料到她会搞些花样镜,却想不到是这样大的一件事。
"你同三叔商量商量,他刚放弃芮侃国公民权回来。
"妈,也有成功的个案,很多华侨在异乡开花结果。
"那你更应该听听两面之词。
姚天诺也太过老实,回到家中,一五一十对曼蓉说了,虽然隐恶扬善,大大将母子之间对话美化,曼蓉还是老大不满。
"泼冷水专家,"她说:"我毋需向她交代,我并不打算接她老人家去享福,一切后果由我自负,她救不了我,亦打不沉我。
天诺苦笑。
曼蓉还补一句:"叫她找别人去合演《孔雀东南飞》。
每天晚上,曼蓉挑灯夜战,细心搜索资料,把表格填将起来。
两个女儿想进书房与母亲说两句话,都被嘘了出来。
朵朵问:"是怎么一回事?
小蕊得意洋洋答:"我们就快搬到外国去住。
朵朵大吃一惊,"什么地方?
"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小蕊一甩头发,丢下小妹妹。
朵朵十分不安,跑到父亲身边,依偎一会儿,轻声问:"小蕊所说,都是真的?
姚天诺放下报纸,笑道:"或许会走得成。
"我可否带洋娃娃一起去?
"应该没有问题。
"还有我的漫画?
"朵朵,到时再说吧。
朵朵惊恐地退后一步,"我一定要带漫画。"面孔涨红,就要哭的样子。
姚天诺深觉不忍,把小女儿拥在怀内,"好好,没问题。
未见其利,已见其害。
"祖母呢,她也去吗。
"朵朵,来,我讲快乐王子的故事给你听。",是晚,朵朵已经转忧为喜,她父亲却没有。
只听得曼蓉说:"唉,填这种表,真会头发白眼睛花。
过两日,趁有空,姚天诺还是约了三叔出来吃茶。
三叔听完他的计划,呆半晌,表情有点呆滞,眼睛看看远方,动也不动,十分空洞。
天诺吓了一跳,没想到事情这么坏。
三叔问他:"你们打算在哪一个埠头落脚?
"太阳城。
三叔点点头,"美丽的城市。
天诺松口气。
"它是一个小富翁退休的好地方。
天诺一颗心又吊起来,"什么叫小富翁?
"有一两百万芮侃币身家,可算小富。
天诺一怔。
"你找我出来,是向我打听行情?
"正是。
"天诺,各人遭遇不同,我是失败的例子,我把经验告诉你,徒惹你笑话。
"不会的。
"我说不能适应,你一定以为我年老固执,不肯将就,事实的确如是,不必详细解释。
天诺很难过,只是搓着手。
三叔过半晌说:"一年多我都没找到工作,救济金只发给曾经缴税人士。
难道没有积蓄?
"坐食山崩,一日我发觉体三婶将一元钞票都整齐地对角折上两次郑重收藏,便清楚知道,这是回来的时候了。
天诺骇然。
"很多人以为最多从头开始,做份粗工,我亦试过,可是现代科技那么发达,粗工是不用体力的,况且年龄真的大了,什么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只得辞工,只有那些十八九岁,高六尺,重一百八十磅,念完高中后辍学的少年人才胜任。
天诺恻然。
三叔苦笑,"你们不致于此,是我没有本事,二则自不量力,天诺,你与曼蓉尽管勇往直前。
"三叔,当日你们也不见得赤手空拳。
"没有工作,买房子要全部付清,银行不肯贷款,已经去掉一半财产,剩下的七除八扣,飞机票、货柜运费,杂七杂八,没有车子也不行,三两年下来,无以为继,只得打道回府恢复旧职,留孩子在那边陪你三婶。
姚天诺默默无言,三叔一切说得合情合理,并无半分遮瞒。
叔侄叙完旧,由天诺付账,便分道扬镳。
那边厢他妻子沈曼蓉也约了朋友,气氛完全不同,热闹喧哗。
主客是位中岛小姐,三个月前才饯行送走了她,今日又要为她接风。
曼蓉笑问:"是不是闷得慌,熬不住才回来。
"唷,"中岛小姐娇嗔的说。"我最恨这个城市。
曼蓉一怔,别的朋友也打一个突,好好的在本市住了廿多三十年,恨从何来?
"挤得要命,吵得要死,又热得发昏,我是不得已才回来,有事要办,人家在长途电话求了一个多钟头,我才答应。
曼蓉斜眼看住中岛,一句真话都没有,这样坐着互相吹牛有什么意思。
谁也不希企谁会得忽然之间站起发言从实招来,句句真心,但,也别大虚伪了才好。
曼蓉发觉他们都是同一个心态,走的时候好不匆忙,一副大祸将临的样子,到了那边,定下神来,回头一看,咦,怎么搞的,一点也没有陆沉的意思,风和日丽,马照跑,舞照跳,于是心痒难搔,忍不住打回头来看看你们这班人到底还有什么法宝……中岛还独身,身在异乡为异客,有什么好做,三个月下来闷得山穷水尽,回来到底有班朋友吃吃喝喝,聊天说笑。
这时中岛的矛头指向曼蓉,她嗔曰:"你都不写信给我。
曼蓉失笑,"信还未到你人已经回来。
"你可以打电话呀。
"没有号码,小姐,你真会作弄人。
中岛连忙写下号码,当着那么多人面前就说:"别告诉别人。
好像很多人急着要追寻她的下落似的。
曼蓉摇摇头。
她才不会这样,她做事最有计划。
三日两头叫人接了又送,送了又接,到最后,朋友暗暗叫苦,只怨:"唉,又来了。
要走的话,就在那边安居乐业,一家人相依为命。
人各有志,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怎么,你们还没办手续呀,告诉你,明年三月可能有重要事情宣布,届时恐怕如何如何。"一副先知模样。
曼蓉伸伸腿,从容不逼地轻轻打个呵欠,走得太早也没意思,现在恰恰好。
只听得有一位女友说:"我为的是孩子们——另一位回应:"孩子有孩子的世界,不见得一喝洋水,一踏洋土,个个变成久川。
"不应有太多幻想。
"到了那边,生活一定打折扣。
"问题是几折,七折还可忍受,五折就见鬼了,我不去。
不会的不会的,曼蓉想,住下来了,打理园子,重入厨房,乐趣无穷。
哪些人适合移民,哪些人不,实是非常明显的事,只要天诺支持她,一家人到哪里都可以安居乐业。
"曼蓉今天为什么不说话?
曼蓉连忙欠一欠身,"我在听你们的高见。
话题转到外国的居住环境上去。
"最讨厌那种打开门一道楼梯的小屋子。
"啊那是镇屋,占地不多,售价相廉,邻居大有问题。
"半连接洋房比较好。
"也不灵光,有一幢公共墙,不过是夹板造的,鸡犬相闻,老实说,隔壁吵架听得见没问题,当然免费娱乐,自己的动静传过去虐待别人,就不必了。
"那当然,而且地皮要大,孩子有地方玩耍,不然巴巴的跑外国去干吗。
曼蓉忽然插嘴,"这样的房子,也不便宜了吧。
"你指哪个埠?
"太阳城。
"西区的高尚地带,普通一点要三十多至五十余万不等,超级豪华,一百万也有。"中岛回答她的问题。
"这么贵?
"列治文区便宜得多。
有人吐吐舌头,"我还以为三五万一间。
"早十多廿年可以。
"听说还在涨,给新移民抢高的。
曼蓉轻轻说:"这一代移民同老前辈不可同日而语。
中岛笑,"怎么同,彼时祖先拖着猪尾前往金山,今日众人带着金山前去投资。
曼蓉说:"也别太叫外国人另眼相看了才好。
中岛接着说下去:"你知不知道,海关特派员工接受专门训练,把名牌衣物特色搞得一清二楚,打起关税来,万无一失。
曼蓉从来没听过这么鲜的新闻,睁大了双眼。
只听得有人抢着说:"我有位亲戚,还被请到黑房去搜身呢,吓坏人中岛紧皱眉头,"太阳城海关不好过。
"嗤,才怪,庄兰市最难,嫣城第二,第三才轮到你本家。
曼蓉苦笑,都是最多华人出入的地方,你说难不难为情。
"我们这一帮人,先成为财经专家,再学做移民专家,水准之高,其他城市无法比拟。
曼蓉说:"但是我一向喜欢宁静平凡的生活。
"我如果有百万弗拉币退休金的话,我也喜欢,谁爱留在这个功利社会天天鬼打鬼。
曼蓉笑。
大家也都笑,一顿茶吃到此时为止。
这三两年来,全人类坐下就谈这些,兜来兜去,还是回到原来话题。
本年度盛行什么大前提,各人心中有数。
曼蓉习惯开启信箱,方才上楼。
一只象牙白长方型信壳在等着她。
信封上用云文写着沈曼蓉小姐收。
曼蓉的心一跳。
呵这信壳这字迹她太熟悉了。
只是没想到有人居然十多年的老习惯不变。
她把信拈一拈,这次里面说些什么?从前她收过上百封这样的信,有时只有一句话,没头没脑像"我看到月亮便想,在温习的你,也沐浴在同样月色下,便觉幸福"。
后来那人却把这些信全要了回去。
少女时的曼蓉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来得太容易了,便以为往后机会多着。
但没有。
都没有人再懂得写信了。
小蕊来开门。
"谁的信?"可见这信壳有多瞩目。;曼蓉把信收进手袋,她不是个新派的母亲,她希望她可以答:"我旧情人的信",但蓝尔云算得是情人吗,她们年青的时候,恋爱就是恋爱。
蓝尔云那样大胆不羁,也一直视沈曼蓉为矜贵的小公主,并没敢越礼。
故此浪漫美好的感觉直延伸至今日。
曼蓉小心剪开信封,抽出信纸,蓝尔云是那种仍然用自来水笔的人。
曼蓉,他写,侧闻曼萱说你或可能来太阳城长住,方便时当可与我一聚。
附着卡片地址。
用了两个可字。曼蓉直觉上有种荡气回肠之感。
"回来了?"天诺探头进来。
曼蓉吓一跳,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