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短信业务 APP权益
来历
     看过了戏看过了电影,就呼朋引伴,到大街上徜徉,寻找刺激,寻找好吃的新鲜花样。她们吃腻了酒楼饭庄的山珍海味,又喜欢上了那些街头的特色小吃,什么摩登粑粑、太师饼、秀才牛肉、都督烧麦、凉拌螺蛳,全昆明都被他们吃过来。穷极无聊或是带了几分醉意时,小姐们还会掏出成把的钞票或是银圆来,望空抛撒,看着叫花子们争破头去抢,以此取乐;说不定,当年靠乞讨度日的小叫花赵文华,就曾在这柳树巷一带,争抢过杨金玉抛撒的银圆。想及此,赵老板的心中,禁不住酸酸的发出喟叹道:   “当年她真是吃过、喝过、穿过、用过、玩过、耍过、享受过、逍遥过、气派过也威风过,她真是享尽了福啊!”   不过世事难料,好景不长,一九四九年以后,跟从前许多享尽了福的人一样,杨大小姐的好日子,也就到此终结了,随之而来的,则是厄运的陆续降临。   对四九年以后她的境遇,杨老婆子叙述得十分简略,且多半语焉不详,明显露出不想多说的样子。她只是说,解放后不久,她的父母和叔叔婶婶就都相继过世了。她的丈夫,一名国民党军队的上校参谋,随李弥的部队撤退到缅甸,也在一次战斗中阵亡了。她的堂弟,也就是那张全家福里面她婶婶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婴儿,四九年已三十多岁,昆明和平解放后,跟着龙三公子造反,跑到巧家去当了土匪,结果被剿匪部队击毙。她自己,因为儿子患病受到拖累,没有能跟上丈夫一起出走缅甸,可后来儿子还是死了。   自那以后,杨老婆子就成了豪门孓遗,艰难地活在这个世上。她开始在强迫之下学习做工,靠体力劳动来养活自己,先在街道上组织的搬运社拉板车,后来又被分派到一个工场里做煤球,一干二十多年。文革期间,她再受冲击,被下放到景谷县由农村群众监督改造,直到文革结束才返回昆明。回来后根据新的政策,她办理了退休,每月能领到二十来块钱退休金,政府又在这座大院里,拨给了她如今居住的这间房屋,让她安身;而这座大院,原本也是她家的一处房产。   杨金玉的叙述虽然极简略,但赵老板,毕竟也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和过来人,杨金玉只须提供出大致的线索,他就完全可以想像得出那其中的种种情形。杨金玉几十年从天上到地下的人生遭际,不用添加任何注解,他也能把它们在自己脑海里复原出来。因此他不由暗自里深深感叹道:   “噫!她这一生的起落,比我还大得多啊!这三十多年来,一个官僚资产阶级家庭的大小姐,反动军官的老婆,那些年间,她一定是筛子筛过,簸箕簸过,碓窝里滚过,磨眼里钻过,一定比我难过得多哩!”   不过,念头一转他就又想道:“可是她现在又好得很了呀!她家从前藏下来的财产,如今又可以悄悄取出来享受了呀!这么几十万,我几十年都赚不进来呀!妈妈的,弄去弄来,她还是比我强!”   思念及此,赵老板的心中,不禁又觉得有些忿然,感到命运对于自己,终究有失公平。   这时,杨金玉似乎也从怀旧的伤感中摆脱出来了,她重新用那种锐利的目光看着赵老板,徐徐对他说道:“小赵,这下你该明白了,姐手头这点东西,正儿八经是祖上留下来的,决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更不是偷来抢来的东西。本来除了我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知道,只怪我一时大意,竟然被你看见了。你如果是个正人君子,姐将来绝不会亏待你。你今后只管照旧按时送好烟来给我,除了你的找头,到时候姐还会另外关照你。可是如果你起心不平,想在我头上来玩点什么功夫的话,那么告诉你,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鸡毛你都捞不着一根吃!明对你讲,那些东西我已经转移到别处去了;究竟转移到了什么地方,只有天知地知我自己知。时候不早了,回去忙你的生意去吧。   赵老板出了柳树巷,感觉就像是刚泡了温泉起来,又被劈头浇了盆凉水,周身紧绷,心里憋了团火,郁闷至极。回到店里,仍愀然不乐,寡言少语,甚至无心照看生意。张素香以为他是在外面被朋友拉着喝了酒,酒后生了困意,便叫他上楼去小睡一会再下来。   赵老板上了楼,走进卧室放倒身子,却并无睡意。这一次到杨金玉那里,弄清楚了她的家世与生平,坐实了那一笔财产的确实来路,当然是一桩不小的收获,但杨老婆子最后的那一番话,却一杠子将他拒之门外,似乎他跟她的那一笔财产,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关系,这不能不让他感到醋意难平。当然,她多少给了他一点希望,给了他一柄长把伞,说什么到时候会另外给他关照。但什么时候?又是怎么个关照法?一点儿准凭据没有,这种话,只合拿去诳小孩子!   赵老板越想,越觉灰心,也越觉气愤,一连几天饮食无味,影响到睡眠。他想杨金玉这鸡皮老奶,一个形单影只孤魂野鬼似的人物,像俗话说的,土都埋齐脖根子了,不!都埋齐下嘴皮了,她还能有多少“时候”呢?再活两三年?难!一年?也许。或者说不定,过几天就两脚一蹬,呜呼哀哉。她一死,那些财产怎么办?她把它们藏在哪里别人又不知道,那该多么可惜?如果是埋到地下去了,过几百年再被人挖出来,只好便宜不知哪家孙子的孙子去享现成!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明荦眼见的一大笔财产,就这么眼睁睁放脱,这在赵老板看来,简直就是一种罪过,简直就跟眼见自家的亲生儿女掉下河而不去搭救一样,既违天理,又悖人情。因此最终他想,无论如何,也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努力,好好儿弄个办法出来。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