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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来查吧,”胡林说,“反正我也要呆在那儿工作。” 王祁红下楼在餐厅拿咖啡,脑子仍想着那妇女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刻薄、尖利, 甚至有点武断。她要我找孙一凡,那她是不是认为他还是个帮办呢?那又是多 久前的事情呢? “三杯咖啡。警察,以前是个警察。” 她回到楼上,木然地走着,还在思考那个问题,快上到楼顶时,突然感到背上一阵 痛。王祁红想起了李俊基的某个电影,一颗子弹几乎射进了他的脊柱。尹志刚的办 公室到了,她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咖啡,长官。” 她还在想着。胡林在书院街呆了8年——“尖嘴什么,王祁红?' ——孙一凡才当上总督察不久,在那之前,他是个督察。那么,他当了多长什么的帮办?什么 时候呢? “给我们1分钟,王祁红,回来,我们要出去。” “长官?' “探长李明留在局里值班,你跟我出去。” 她犹豫了一下,“长官……”尹志刚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看了一眼王杰,“长官,这个女的当过警察吗?也许8年或10年前在这儿?' “王祁红,最初她是个督察,1980年去了缉毒队,然后又去了政治保安队。 “她认为你是个帮办吗,长官?' “我是个探长,她把我高估了一级。” 15分钟后,尹志刚来找王祁红。 王祁红身穿一身运动装,脚蹬一双跑鞋。此时她正站在桌旁,一条腿跨在桌面上,前 额几乎挨到了小腿,尽管牛仔裤已十分宽松,可她还是觉得影响了她的练习。这时候, 有人敲门。 “你没事吧,王祁红。” 她保持姿势,“是的,长官,我只是稍稍放松放松。” “我们得出去一趟。” 王祁红放下腿,从椅子背上一把抓起她的夹克衫。 “去哪儿,长官?' “先上我的车,可以由你来驾驶。” 王祁红笑了,她喜欢这种健谈的男人。   王祁红与探长李明一样高,而且由于李明很瘦,所以当与他并排走过时,王祁红觉得他们俩体格相当。可现在,跟在雄赳赳的总督察尹志刚旁边,自己简直像个小 姑娘。当他们朝着后楼走时,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尹志刚时的情景。当时,屋子里 全是叽叽喳喳的侦探们,尹志刚趾高气扬地走进来,立刻控制了全局,把大家震慑住 了。虽然现在他已40,也许有45了。他仍像一头一触即发的健壮的公牛。 “她叫朱丽。”他说着,那声音像在她那辆车顶上一样。王祁红打开车 门,他低头钻了进去,王祁红跟在后面,一边把驾驶座朝前调整,拨弄后视镜,一边听孙一凡继续说。“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王杰也认识她。她没有五十多岁, 只有44岁,和我一样大。” 王祁红开始倒车。 “她的生活一直挺艰难,王祁红。你觉得她听起来不止四十多岁,确实如此,而且, 她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大,至少上次我见她时是这样的。” 安全门自动关上后,王祁红把车头调直,朝前开,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她觉得有点 眼花缭乱。汽车慢慢驶入宁夏街。 “王祁红,她是个好警察,就像你一样,有抱负,有雄心,是个抓小偷的能手。当 过刑警,后来与我同年去了地区警察局,之后,她又参加了缉毒队,当时缉毒队还是独 立的,做了几年秘密卧底工作之后,又调人政治保安处,做了一些别的事。” “一些别的事?' “一直朝水族馆开,左转,再沿着悬崖边那条路走。” “我并不是想打听什么。” “没人说你想,王祁红,朝张苗苗私立女校走。” 片刻的寂静,只有马达嗡嗡地响着,伴随着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尹志刚好像在 想着什么,接着他又说: “在东北,她扮演过保护动物权利的积极分子,巡洋舰导弹抗议者,设计各种圈 套捕捉毒贩——如果是你,王祁红,做了这么多工作,你一定会退出来,可是朱丽 不会退出来。她决不会。朱丽喜欢这工作,喜欢扮演各种角色,她真应该去当个演 员,她始终未得到提升的机会,因为她工作太出色。她太过投入。” “后来事情变糟了?' “是的,你也当过秘密警察吧,王祁红?' “只办过几个小案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你该知道,你只是必须扮演别人,仅此而已。可朱丽所做的却远远不只 这些,她完全融入那些人的生活中,像他们一样,承受各种压力。这使她的人际关系变 得一团糟,最后连她自己也被毁了。”尹志刚停了停,回忆着,“可她不得不一直做 下去,一旦你把她拉出来,她会再次要求回去,回到那种工作,生活方式中。最后,她 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她不停地改变自己,结果那些虚拟的、伪装的性格开始冒出 来,而且掩盖了她自己原有的。” 他们到了张苗苗私立女校,尹志刚让王祁红转弯离开公路,开往旧校址。王祁红一直 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跟着总督察出来了,她又为什么不厌其烦地告诉她朱丽的事 情。她非常想问个究竟,可心里还是有点怕这个人。最后她终于鼓足勇气:“长官……” 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吓得咽了回去。 “去看看她的妹妹。”尹志刚一定在等着王祁红发问,所以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先 回答了她的第一个疑问。“是王杰让你跟我出来,他说你的第六感觉不错,应该去见见 朱丽。” 王祁红朝着主楼开去,那房子使她想起大英帝国、特权、金钱…… “好地方,风景真美。”她略带嘲讽地嘟哝着——景色曾经很美。 “也许我以后该把女儿们送到这儿来念书。” “办公室在那边。”尹志刚指着说。 朱丽的姐姐正在批改学期考卷。接到办公室的电话,她立即轻快地来到办公室。 她的脸长长的,头发是黑色的,紧紧地梳在后面,身穿一套过时的旧花呢衣服,鞋 子也很朴素实用。她微笑着伸出无力的手。 “警长吗?我是朱娟。是不是为了朱丽的事。” 尹志刚已经站了起来,他轻轻地握了握手,“你好,朱娟太太。” 老师放下手,把总督察和王祁红打量了一下,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关切:“朱丽出 事了吗?' “我们需要跟她谈谈,”尹志刚说,“可我们不知道……” “她一直没有跟我联系。” “可是如果她与你联系……” “我会马上打电话给你。” “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朱娟太太。” “如果她到这儿来,我会劝她留下来。” 尹志刚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子。王祁红没想到这次会面如此简短,看起来毫无意 义。急忙微微点了点头,弯了弯膝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行个“屈膝礼”。之后,跟这 总督察匆匆走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起来做这个动作,只是觉得像个十足的傻瓜。 一定是上学留下来的后遗症,虽然被压抑很久,可一看到花呢套装和卷发头,就不由自 主。张平所说的条件反射大概就是这样的。 出来后,尹志刚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长官?' “朱娟,她撒谎了吗?' “听起来不像,长官。” “我也这么认为。” 他们钻进了尹志刚的车。她的背又开始疼,可她尽量装作轻松,“去哪儿,长 官?' “哪儿也不去。” 王祁红等着。 “我在思考,王祁红。” 王祁红的手从点火装置上缩回来,朝后靠了靠。 “对不起,长官。” 车钥匙挂在那儿,轻轻地晃来晃去,金属和塑料发出滴哒滴哒的声音。 尹志刚把拳头举到面前,慢慢并到一起,好像在表示他的不满,然后用手指支着 方方的下巴,还在沉思着。他低声嘀咕着,听着好像在说“该死!”终于,他长长出了 一口气,清晰地说道:“好吧,王祁红,开车。” 离开了学校的操场,总督察让王祁红左转,离开李家沱朝夏熙路方向开。王祁红向右瞥 了一眼,一落千尺的悬崖后面就是大海,看起来挺险恶的。王祁红心里想,这正好符合我 的心情。他们绕过海边的盐碱沙地后来到了特尔斯库布悬崖前的一小片开阔的马路,总 督察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左转。”他说。 王祁红缓缓地将车开进了一个小庄园。 “不是那儿,王祁红!”尹志刚突然厉声喝道,“走主街,妈的! 王祁红努力控制住自己,“对不起,长官。” “我们要去的是蒙山丘陵。” “好的!”王祁红说。 “我不该那样说话,王祁红,这不是你的错。” 他们朝着蒙山丘陵的大致方向前行。公路上下起伏,但地势整个是上升的。房 子都破旧不堪。王祁红觉得很压抑。在这样的地方,晚上只有孩子才有梦。 “朱娟在这儿有个房子,就在丘陵边上。” “什么,长官?' “朱娟太太就住在这儿。” “可是……” “我们正好经过。” “当然,长官,那么就该有个朱娟先生了?' “你怎么会那么想,王祁红,当然没有,朱丽从未结过婚。” “那怎么回事,如果朱娟……” “为什么不?' 尹志刚说,他指着一座车房,“就是那房子。” 王祁红转弯离开公路,把车开到一条铺满砾石的小路,几处杂草零星的散布着,偶尔 还有几个水坑。他们驶过一个入口,那里似乎曾经装过一扇九个栏杆的大门,而现在, 只有两个破烂不堪的门柱还留在哪儿,让人觉得少点什么。 “漂亮的装饰!”王祁红赞叹着,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曾经是朱丽的,”尹志刚不无惋惜的说道,“现在它是朱丽的了,但 她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 “那我们又到底为什么到这儿来呢?' “为了让朱丽知道我们在乎她。”尹志刚说。 王祁红灰心丧气地坐着,觉得身上很疼。总督察已下了车,他朝那房子走去,绕着它 转了一圈,不时地在窗户上看看。尹志刚让王祁红别把头露出来。“朱丽认识我, 我不要紧,王祁红。”可是她并不认识王祁红,所以尹志刚不愿冒险,以免吓着她。 王祁红只好在一旁注视着,尹志刚绕着房子,脚下踩着稀泥,边走边皱着眉头朝地 上看,似乎踩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似的。 一会儿,他就不见了。王祁红急忙打开车门出来,她“必须”伸伸胳膊腿,否则身上 太难受了。可她只能凑合着活动活动,这并不是因为这样做违杭了尹志刚的命令,而 是因为可能有人正暗中监视。总督察正在房子后面,偷偷摸摸地就像个窃贼,王祁红舒展 了一下腰腿,立刻疼得抽动了一下。“该休假了。”她想。 “王祁红!' 她听到他的叫声,好像没什么急事。她继续运动。 “王祁红!' 她直起身来,“哗啦!”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好像是家具倒下了,身体似乎也重 重摔在地上。 她又等了5秒钟。 “王祁红!' 这次得去了,她跑了起来。 王祁红绕过平房,越跑越慢,右腿突然不听使唤了。泥地里有尹志刚的大脚印,她 只好一瘸一拐地跟着脚印跑。“哗啦!”又是一声,是瓷器。妈的! 她跑到房子后面时,王祁红突然感到腿一阵钻心的疼痛。霎那间,一个念头闪过,孙一凡身材有自己两倍高,如果他遇上麻烦,我又能干些什么呢?真见鬼!连这都没想 到。“我已经用无线电呼叫了后援,”她大声喊道,“3辆车,几分钟后就到,长官!' 她好像听到了呻吟声。 后门旁边有一个金属垃圾箱,银色的盖子上有尹志刚12码的脚印,垃圾箱上面就 是窗口,那上面也有他的脚印。窗户开着,晃来晃去,木头都断了,而且有点朽,满地 碎片。 “是你吗?王祁红。” 总督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反常。 “是的,长官。” “到这儿来。” 王祁红爬上垃圾箱,站在上面朝房子里看。 “长官,你在哪儿?' “我在下面,王祁红!' 她低头朝下看,停住了。 “噢!别他妈的像只鹦鹉似的光站着看,王祁红,这该死的东西足有一吨重。” 王祁红爬了进来。脚下一片狼籍,全是碎玻璃和瓷片,嘎吱嘎吱地响。酒馆斗殴后的 现场,也不过如此。她只看到了尹志刚的左胳膊和左肩膀的上部以及左腿,其余部位 都压在了一个巨大的深色梳妆台下面。到处是玻璃,但并没有血迹。 “你还好吧,长官?' “你认为呢,王祁红?' “出什么事了?' “我还有工夫跟你闲扯,王祁红?' “对不起,长官。 “你得去找个又长又结实的东西来。 “什么?' “搬开这东西,把我弄出来。” “还要我用无线电呼救吗,长官?' “不,王祁红,只管去找工具把这搬开! “是,长官,我会尽快回来。 王祁红站起来,“从厨房走。”尹志刚嘀咕着。 她穿过房间,听见总督察还在哼哼卿卿,自言自语,好像在说,“上帝,赶快把这 东西拿走。”卧室的门柄是老式圆形的,已经很旧了,深褐色的把手周围一圈都是罗纹。 门本身刷了一层光滑的棕色油漆。这颜色一度很流行,看上去像木纹。王祁红跑到门厅处, 地上铺了一层亚麻油毡布,总算没有碎玻璃了,她朝右走进了一个简易的厨房,房间是 淡蓝夹白色的,可白色已褪得差不多了。里面的碗柜和珐琅器皿独具匠心。屋子一边摆 着一张有塑料贴面的桌子,桌子中间有一个瓷面包箱,旁边是一把用亲切面包的刀。王祁红几乎是本能地拿起那把刀。虽然她还没检查房子里是否有别人,但她可不准备把任何 武器留下来。 她从厨房出来,插上后门,进了花园。 在花园的小棚子里,王祁红找到几把铁锨、耙子、绳子以及一卷电线,她立刻想到铁 锨是结实的,可是一个显然还不够,两个大概差不多了。 于是,王祁红拿着两把铁锨走出小棚子。一根晒衣绳从房子上耷拉在30英尺以外的铁 杆子上。她正要从绳子下钻过去,突然停了下来。杆子也快倒了,看样子,过去应该是 直直的,可最近…… 王祁红先用铁锨挖,然后来回掰动,足足用了5分钟,才把杆子松动,最后使出吃奶 的劲终于拔了出来,这铁杆有12英尺长。 突然,她开始担心怎么才能把它搬进屋里,对,窗户也许行。 王祁红拿着这笨重的家伙,一边摇摇晃晃地朝房子走去,一边大喊:“小心,我来 了。”那样子就像一个拙劣的钢丝演员。她觉得背疼,什么东西都能使她背疼。走到窗 户前,王祁红直接拿着杆子就上去了。正当她奋力地把铁杆拖进来时,里面隐隐传来声响, “再等30秒。”她喊道,又掉头向厨房跑去。 “上帝,这该死的东西太重了!”她回到房间里,嘴里抱怨着。 “当然应该重了,做的时候就是为了耐用。”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王祁红走进屋里,看见朱丽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个人只有在将要扣动 扳机或启动电椅开关时,才会有那样的笑容,冷漠而残酷。“进来。”她说道。 要不是那该死的枪正对着她,王祁红真不愿照那女人的话去做。 “你就是朱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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