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传
名却说离歌换了女装,被智安一句肺腑之言的赞叹弄得羞红了脸,当即要换回男装,被智安拦住“别辜负了这么漂亮的衣裳,打听过,这河川县离普济京师般若城也不远,再快马奔上个几天,就能到。今日河川有传统的挂灯会,男男女女都会出动,还有隔林对歌的盛景,师妹就着了女装,且出去热闹这一晚,明早咱再换回男装,继续赶路可好!”
在空灵山上,日日都是勤学苦修,从无节日一说,更不曾有盛装一词。智安说得也在理,离歌心动,就应了下来。
那袭紫羽凌纱真的是不一般,在屋子里看不出别样,一出门,十一月的风吹上来,竟丝毫没有凉气,而且沉沉暮色里,它竟自发着淡紫的萤光,让人看去如仙气弥漫。
智安一见叫苦,慌的又奔进屋去,取了一袭黑色斗蓬披在离歌身上,才掩了那奇异的紫气。
虽只是乱世稍安,这河川竟似要把来不及的繁华都挥霍了似的,满城纸醉金迷。这个挂灯节,颇有点类似元霄节,只是选在这秋气清朗的十一月,适宜出游,街上更是游人如织。
灯影璀璨,人潮汹涌。随着接踵摩肩的游人在街上缓步而行,还不及走到最灯景最盛的街道,离歌就被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吸引。那是一座三层小楼,当街而立,楼台之中俨然是修成酒厅,雕梁画栋,却格外通透,里面饮酒歌舞,无不尽现眼前。见那楼上笙歌燕舞,一片热闹非凡。看着像戏台子,离歌动了好奇,要往那边去,智安却为了难,找借口说“人太多,不好挤过去!”
离歌笑道“智安师兄也有挤不过去的人墙……”
说着身形一缩,看了没看清,她就像泥鳅一样穿到了人群的那边,智安叫苦,却不得不赶紧的跟着穿过去。
那座楼确实不适宜离歌去观赏,因为那便是河川有名的烟花之地迷仙楼。
没有离歌不认得的字,而迷仙楼上画的寻个三个,却真的叫离歌耳目失聪了,活脱脱是几个纠缠不休的人形,枝枝蔓蔓的缠绕在一起。
智安叫他不及,见她已经飘然向着迷仙楼门口靠了过去。忽然人群里窜出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拖着一个瘦小的女子,哭哭啼啼的往迷仙楼里走,那女子看去不过十二三岁,面有菜色,衣衫褴褛,一片悲啼之声。
那悲啼之声和身边这一番热闹情形极不相符,离歌不由得心生恻隐,念随意动,正要欺身上去问个究竟,却被智安猛的拉住了,他低语了一声“师妹不可鲁莽……”
离歌猛然一个机灵,这话多是自己笑师兄们的,今日倒被师兄拿来说自己了。顿时脸红。
退到僻静处,智安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离歌,那迷仙楼,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听到这里,心底透亮的离歌马上明白过来,那个十二三岁的女子,大概又是人牙子卖到了青楼里去的穷人家孩子。
看着离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银牙咬碎的模样,什么都了然于心,牵了牵离歌的衣角“师妹,我们从后面进去看看。
夜色正浓,万人空巷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一街灯火上,寂静的背街小巷里,树木萧萧,连个人影都不见。
离歌一个柳叶飘,就轻轻的飘落在了迷仙楼的后院屋顶上,智安紧随其后,他的轻功不及离歌,也只是踏得瓦片儿轻轻一响,略比猫儿的脚步重那么一点而已。
一声哀鸣从后院一处亮着灯的厢房里隐隐传来,他们二人沿着屋脊飘过去,揭了瓦看,竟是一个大汉,拿了根柳条绳,隔着衣一鞭子抽在那个女孩子身上,把那女子痛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一个老鸨袖着手在旁边冷眼看着,见那汉子下手也忒重,嗯了一声说“轻着点,别伤了皮肉,这雏儿是有爷订了的……”又走近那女子身边“我说你也是,但凡是到这迷仙楼走过一遭的女子,就任你是清白的,你逃出去也无人信你是清白的,还是想想开,好好过日子吧!这兵荒马乱的时日,你还能上哪里去寻迷仙楼这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说罢叹口气,跟身后的两个半老徐娘使个眼色,吩咐她们把那女子收拾干净,准备接客。
见那一干人忙着给那女子梳洗更衣,智安忙忙的别过脸去。
稍时那干人做完事情,将门反锁着退去了,屋里只剩下那女子,缩在床角,嘤嘤的哭泣着。离歌飘然落地,二指轻扭,那锁便无声断了。听见门轻微的一声吱呀,床上那女子深身一颤,惶恐的抬起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妹妹别怕!我是来救你的……”离歌恐她声张,赶紧把食指竖在唇边,轻轻的嘘了一声。
那女子惊魂未定的看着神出鬼没凭空出现的离歌,不敢置信。离歌走近她的身边,轻声抚慰“你别怕,我这就救你出这迷仙楼……”说着拉着那女子的手正在飞上屋顶,门外却又传来了粗重的脚步声和一阵浪语谑笑“我的公子爷,你可是就这么几分钟都等不及了,那……”
“大爷我今天不爽得很,就想找个地儿泄泄火……”一个粗鲁的男声。
离歌此时已经出门不得,赶紧的吩咐那个惊怔的小女子“你莫怕,等那人进来,你先敷衍着他,等把众人都打发走了,我自能救你……”说着一委身,藏进了床旁的绣幔里。
刹那间,那几个人已经走到门前,老鸨只骂了一句那几个人做事粗心,连门都未锁,丝毫没在意锁已被拧坏,不待人推,那个男人已经一步抢将进来,掩了门,向着床上惊恐得无处可逃的小女子狞声一笑“哈哈,姑娘等得久了,可是急得都流泪了。”
那小女子惊恐的缩到床角,语不成声的说“你,你,你别碰我……”
“哟,只听说过那石静庵的姑子不让人碰,原来这迷仙楼的姑娘也不让人碰……哈哈哈!”那男人放肆的大笑,伸了手就去托那姑娘的下巴,那姑娘一惊之下,张口就咬。疼得他伸过来的肥手忽的收了回去,杀猪般的怪叫了一声。
这一声把还在门外听动静的老鸨吓了一跳,隔着窗叫“公子爷,你没事吧!”
那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甩甩被姑娘咬出一排牙印的手,冲着窗外骂道“多少便宜你听不得,还在这里磨牙,早些走得远远的,莫在这里碍爷行事……”
那老鸨听得无事,打个喏,赶紧的招呼余人,碎步退下了。
“小乖乖,这下人都走干净了,你也就莫要在推三阻四了,这迷仙楼的姑娘,哪个不是天天盼着爷来……”听得窗外脚步渐远,那男人又淫笑着,向那小女子扑了过来。
然而却只扑到一半,他就失了重心,扑的一声趴在了床沿上。眉心一点殷红,一缕血丝蜿蜒的淌了下来。
小女子惊惧得几乎背过气去。离歌这才从绣幔里踱了出来,切切道“原来是这厮!”原来这个男人,竟是日间茶棚里遇到的那个恶少,因为管家提示他附近有高人,这恶少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不想又在这里狭路相逢。
“没事了,姑娘,快随我离开这事非这地!”离歌向她伸出手去,而那女子却抖索得不成样子,上牙嗑着下牙道“谢谢大侠救命之恩,可是这里惹了命案,就是逃到外面,也难逃官府追辑的……”说着眼泪就涟涟的垂了下来。
离歌不禁得失恼,她应该只是将这恶少击晕就是,奈何这酒囊饭袋,三成功力的丁香劫,就叫他呜呼哀哉了。
离歌四顾,见案上有香,伸手取了一只,摁熄明火,向着墙上疾书四字“为恶人间,丁香不饶!”
题完字,她拉着姑娘的手,向着墙头轻轻一纵,就带着那姑娘跃上墙头。三人穿暗巷,潜向了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