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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初起之二
叶敛离开了‘箭村’,在日落前赶回到锦官城中,寻了间客栈宿下。 除了知道该到灵州之外,再次发现自己毫无头绪。 仆固怀恩叛变之馀,必然不会留下一个多馀的小女孩增加负担,所以在极大机率上,这个乾妹妹恐怕无望生还。就算还活著,怎么知道仆固怀恩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就算知道,又一定找得到吗? 他切实的了解到,当初乾娘所说的话真是至理,不能掌握情报,就不能制造出有利局面,更别谈什么 ‘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当—当当—” 巡更人手中的锣响著,已是三更了。 叶敛稀眼—该睡了,到了灵州再作打算罢。 “当当当——” 忽然,锣声急促响起,跟著是巡更人的大喊:“贼子出现了!拿贼啊!”叶敛睁眼,起身推开窗子一瞧,街上已一片火光照耀,一色衙役手持火把,追逐著稍远处的一个人影。 “原来是老贼一个……”叶敛喃喃自语,取过外襟披上,带著无鞘剑,便从二楼窗口一跃而至对面屋顶,也一同追著贼人。 衙役有备而来,则此贼必定是在缉捕榜上有名。且若非身手了得、或是脑筋过人,也不必用到这许多衙役追捕。 但若此人的确有本事,又怎能是衙役追得上的?叶敛在推窗到取衣短短一瞬之间,已确定了自己该作的事,於是才有行动。 在房顶上一纵一跃的飞 ‘奔’著,距离渐渐与众衙役拉开,火光弱了,前方的人影也渐渐模糊。 这家伙身手真的不错!叶敛心中想著,仍然紧紧跟著。 但此人既是锦官老贼,於各处地形自然较叶敛熟悉许多,但教轻身功夫与叶敛等同,叶敛追丢是必然结果。 追了一阵,火光已缩成了点,前方的人影忽然停了下来。 待得叶敛查觉对方意图,已将落在与他同一屋顶。但脚还未沾地,利刃破空,已挟风而来! 叶敛心头一惊,身在空中便抽出无鞘剑猛力一隔。 锵地一声,叶敛在离地三尺处硬生生被向後震飞近丈距离才落下,持剑的右掌虎口竟是一阵阵的麻。 一抬眼,对方又已逼上前来!叶敛心中一急,信手便将无鞘剑朝对方当胸刺去。那人眼中一亮,侧身便轻易避开,手中刚刃迳已反削叶敛左肩。 叶敛从君聆诗已有一十三载,凭他天资之高,说已得到君聆诗六分本事原也不虚,奈何生平第一次实际对敌,一闪神间,居然怔了一怔。便此一怔,已失去闪躲、隔挡来人一剑的能力! 倏地怠光一闪、锵啷一声,来剑遭某样物事击中,势头偏了些许,只削落了叶敛左侧的几缕头发。 那人急忙收招後撤,迳自远逸。叶敛看著那人离去,呆了半晌,才见到击中对方刚刃的物品落在脚边。 一支羽箭。 转首向右看去,虽是黑夜,仍可辨出是名女子…… 叶敛很快想起,锦屏山上,雨中四十步外箭钉蛇头的那名女子…… “剑势如此刚猛,梅仁原果然了得。”叶敛才刚落地,那女子便以能够让他听到的声音, ‘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叶敛一怔,心头冒出了无数问号。 没人缘?啥东东?难道是人名吗? 那女子又道:“成都四贼,没钱就扁。” 这不说便罢,说又说不清楚,任是叶敛再天才十倍,也是一头雾水。当下已把心头的问号满布了双眼,希望这女子能再说明白一点。 “梅仁原、钱莹、李九儿、曾遂汴。就他们四个。”女子说完,便踏步朝逐渐逼近的衙役们行去。 叶敛也听懂了, ‘没钱就扁’四字,便是把此四贼的名字各取一字,再以谐音拚成……听起来,合当是强盗,哪还是什么贼啊! 那女子已与衙役碰头,交谈几句,便见衙役们收队去了。叶敛考虑半晌,步上前去,道:“还没请教?” “魏灵。”那女子回头道:“成都府衙特派巡捕,专司对付 ‘没钱就扁’。 只不过……我一个人抓不到他们任何一人。” 说到这,叶敛就发现她眼中有光线在跳动…… “不行,我还有事……很重要的事。”叶敛马上查觉她的意图,当场拒绝。 魏灵道:“除了去灵州,你还知道要作什么吗?” 叶敛一愣,愕道:“你不是早就离开了?你听到了?” 魏灵道:“我没走远。我会帮你保密,只要你帮我抓到 ‘没钱就扁’。这一份差事赏金丰厚,对你应该也有帮助。”扫视叶敛的衣著,魏灵自信这套说词一定是他无法拒绝的。 叶敛微微一呆,也想起了自己非常穷的事实。 对喔……君聆诗给他的东西只有一把无鞘剑,碎怠子可没几两……他现在未必比一个有钱乞丐要富有啊。 “回去休息吧,明日辰时到府衙找我,我把他们的习性说予你知,你再设圈套请君入瓮吧。你既是天赋异才君聆诗的义子,好歹有他几分本事,对付几个小贼,应不为难。”魏灵说完,便迳自迈步去了。 叶敛目送著她离去,回头才见到自己那柄已被打折了的无鞘剑,便动手将它扳直。 小贼?只是小贼吗? 适才梅仁原的剑势劲急、刚猛无比,一剑就把叶敛虎口震麻,凭他的身手,叶敛觉得自己接他二十招便已难能,这样的人还能叫作小贼? 次日辰时,叶敛还是到了府衙。 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目睹魏灵两次出箭,再加上昨晚梅仁原见箭即走的情况,想来这位没老兄也对魏灵的箭艺狻为忌惮。虽然贼有四子,但叶敛自觉将他们各个击破并非难事,只要自己和魏灵合作,一举成擒未必不可能。 既然有胜算,赚他一笔有何不可?反正刚好欠缺旅费。 和衙役报上魏灵的名字,倒还真好用,马上便有人将他带入偏堂。 站在房门前,还没扣门,房内便传出声音:“请进。” 叶敛一进房,便见右侧二椅一几,魏灵束起一绺马尾,坐在案後正对门口,弓韬只在身侧。她背後是三张相当大的人头图。 那三个人,分别是梅仁原、李九儿、曾遂汴,却不见钱莹画相。 叶敛没待招呼,关上房门後便拖过张椅子移到案前与魏灵对面而坐。 他屁股刚落到椅上,魏灵便开口道:“他们的出没很随兴,所以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有所准备。不过一次只会出现一至二人,从没有见过四个一起行动、三个也没有。” 叶敛道:“每天戒备?戒备多久了?” “半年。”魏灵应道:“我是上个月接下这工作。不过……衙役们几乎都累了,时间拖长,便不太可能抓到他们。” 叶敛道:“特约巡捕只有你吗?” 魏灵道:“县令到我们村里去找人帮忙,我需要赏金,所以自愿接下。锦官城自赵家六兄弟败亡以後,便没有值得信赖的好手了,治安当然会差。” “那么……介绍一下他们各自的特色?”叶敛调整了坐姿,听见赵家六兄弟的名头,让他有些不自在。 这六人,尤其是行二的赵涓,人称赵神算,二爹对此人是相当景仰。而且他也知道乾爹诸葛静是这六人的七弟,说起来自己与这十五年前名闻遐迩的‘成都六杰’还是有些渊源。 魏灵没管叶敛想些什么,迳已言道:“梅仁原擅使宽刃重剑,势道劲猛狠辣,昨晚你已见识过了。我怀疑他可能曾学得锦官赵家绝艺 ‘镇锦屏’的些许皮毛。李九儿擅用鞭,偶尔会与梅仁原一同行动,古来鞭技走巧,一刚一柔,倒与梅仁原的重剑搭配得宜,此二人同出,我也不敢擅动。曾遂汴擅长暗器,四人之中以他行踪最为不定,但是我的箭也能算是暗器,他倒不是我的对手,曾有数次他几乎便要栽在我手上,但终究功败垂成。”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 叶敛听到 ‘镇锦屏’三字,早已回了神细细听著。待魏灵言毕,忽然略扬了扬嘴角,看著魏灵身後贴著的三张人头图。 “你有办法了?”见他神色,似已胸有成竹,魏灵急急问道。 叶敛淡淡一笑,道:“合当自钱莹下手。毫无破绽,其实破绽最大、没有线索,则是线索最多。你一定是对她极为怀疑,却又没有证据、无从查起。但这四人之中必然只有她会光明正大的在锦官城中行动。我想梅仁原等三人的目标,定是由钱莹提供,而且她也清楚各处衙役的警备情况,随时通知梅仁原等,以方便行动,你说是也不是?” 魏灵听了,呆愣半晌才应道:“你全料中了!钱式是锦官城中与府衙关系最好的富商,钱莹便是他的女儿!说实在的,对於钱莹我也只敢怀疑,找不到证据,我也无法向县爷申请将她拘捕!所谓 ‘没钱就扁’,只是我自取罢了。钱莹根本不在府衙要犯列名中。” “交给我吧。”叶敛站起身,自信满满:“你是巡捕,只要你出现,钱莹必然有所戒备,不会漏出破绽。由我这个外地人去,倒是方便得多。”叶敛离开府衙,回到投宿的客栈,即吩咐小二送午膳到房内。在房内待得小二送膳来时,便问道:“我今儿在城里走了一遭,狻喜欢这儿的土壤,想安身找个工作,管帐房敲算盘、当保镳舞兵刃都可以,重点是希望主人阔气些。小二哥可知哪儿有工作可找?或者是有些门道?” 小二不假思索,当即回道:“城东的钱府,那是城内第一富商,专作卖井盐、铸兵刃、种茶叶、纺蜀锦四样生活,都是正经生意,和外省道交易狻大、官府关系也打得好,主人钱式出手也一向阔绰。管帐的不少、送货接货量大,都需要派保镳,想来应该狻符合客倌的要求。门道也不必,只要上门去说是想找份差事,身上有几分本事,文的武的都好,钱老爷是一概任用。” 叶敛听了,问清钱府的位置便打发了小二。用过午膳,即把房退了,一迳往钱府去‘找工作’。 钱府的工作也的确好找,叶敛和门房说明来意之外,便有人将他领到中庭,钱府的三管家钱方出面找了两个府里的壮丁与叶敛试过身手、再出几道计帐的问题考试,过关之後,钱方叹道:“叶公子文武全才,不出一年必可成为钱家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哪!许多上门来求事的人只是想讨碗饭吃,像叶公子这样有真材实料的人,钱府上下实是没有,没有啊!” 叶敛微微一笑,拱手道:“三管家太谦了,钱府若肯靠财力买到像梅仁原、李九儿、曾遂汴这等人物死命,哪里还会缺人才?” 钱方听了,脸色一沈,忿然道:“这三人与我钱府恩怨大了!他们不出手则已,十次出现总有七次是夺我钱府与外地交易的货物、两次是劫钱府帐房。钱府上下视此三人为世仇,怎可能任用他们!” 叶敛细细观察著钱方的表情与语气,确定他是打心底痛恨梅仁原等人,才佯愧道:“晚辈失言,三管家见谅。” 钱方摇摇手,道:“你初来乍到,本不知此三人与我钱府瓜葛,不能怪你。 倒是今晚有一批绸缎自江州运来,算算路程,得在城东四十里的黄家村宿一夜。 但这锦官城方圆五十里的范围都曾有为梅仁原等三人打劫的经验,过去众家丁和衙役对他们总是一筹莫展,可能得劳烦叶公子今晚便得赶到黄家村护这批货。” 叶敛道:“这是当然。只是,我不必先和老爷见过面吗?” 钱方道:“其实今年蜀中降雨狻稀,桑树生得不好,蚕丝量大减,这批绸缎事关重大,公子和二管家是去了江州押货,老爷由大管家陪同,刚刚也亲自出发赶到黄家村准备接货。现下府里只剩下小姐了。” 叶敛听了,心中便打起算盘:原本是应该先自钱莹下手,但是既然钱家老爷公子都不在,实在没什么道理要求先见女眷。再者,既然 ‘没钱就扁’的主要目标一向是钱家,今天又正好有批货得在城外驻著,还是重要到让钱式这大商人亲自接风的大货,那么,‘没钱就扁’的出现率便相当高了。 思绪及此,叶敛便道:“那么请三管家借小弟匹马,才方便赶到黄家村。另外,我该怎么向老爷证明我是去护货的?” 钱方随即自衣袋中摸索,捧出了一把竹片,东挑西拣一番後,才选出一块交给叶敛,道:“拿著这块竹片便能向老爷证明身份了。马只要到马厩里,你自己挑一匹就行了。” 叶敛接过竹片,见中间刻了一个‘乙’,上端盖了钱府的印、下端是钱方的印。 钱方道:“这竹片是用来分辨新进家丁能力优劣的,最上等甲、最低等癸。 顺便告诉你,当初我来求事时,领的是‘丁’级竹片,二管家和大管家都是‘丙’级竹片。” 叶敛呵呵一笑,道:“我懂得了,多谢三管家赏识。” 叶敛领了马後,便先到府衙向魏灵知会。 魏灵见他如此轻易便入到钱府当下人,这原是最容易对钱莹进行调查的方式,怎奈自己却一直想不到,叶敛初来乍到却即刻达成了,喜出望外之馀,心中也多了几份佩服。 叶敛也不多言,报备之後,即纵骑出城向黄家村去。 黄家村离锦官城不过五十里路,叶敛轻骑而行,未时出发,申末酉初便已到达。 小村子中只有一间小客栈,连问也不必了,叶敛迳自行入客栈中,便见正对大门外的一桌四人,由行为即知他们极为不安。四人服饰均贵,皆是蜀锦巴缎,身上逸出的臭味在叶敛闻来也甚是刺鼻。 但回头一想,若非为了赏金,他也不会没事找事答应了魏灵淌这浑水,当下只得自嘲地哂笑一声。随即又敛容上前,拱手一礼道:“老爷、少爷、大管家、二管家,小的是刚刚由三管家派来的府中新丁,特地前来护货。”说完,便摸出小竹片递与钱式。 钱式不以为意,挥了挥手,二管家便接过竹片,道:“你先到外面等著。”叶敛微微一笑,转身便要跨出大门。 二管家这时才扫了一眼竹片上的 ‘等级’,忽然一惊,忙叫道:“等等!” 叶敛听了,跨出的一步又收了回来,回头盈盈笑道:“二管家有何吩咐?” 二管家眼神闪烁,喜惊掺半,问道:“这是老三给你的?” 叶敛只淡然道:“老爷、公子、二位管家都在此处,这竹片自然是三管家所与。上头还有他的印信不是?” 二管家乐道:“那太好了,这批货保得了!” 一旁大管家见老二乐得如此,夹手取过竹片,一见也是笑颜逐开,忙递给钱式与少爷观看。 钱式见了,真个喜出望外,忙向二管家道:“取张凳来!”转头向叶敛道:“今日有壮士一同护货,那真是千分稳当了!还没请教壮士?” 叶敛谢坐後,回道:“风吹叶动、敛容正色,小弟叶敛,见过老爷。”言毕才坐在二管家移来的凳上。 钱式道:“阿方请壮士来护货,想必壮士是以武艺取得阿方信任,给予这乙级身份?” 叶敛逊谢道:“小弟武艺不湛,恐怕只能附少爷之骥尾。但若贼人势众,倒还是能替少爷捱个三五刀的。”他见一旁钱家少爷目光精灵,不甚友善的在自己身上打量著,即判断是为著那乙等的评价有所不满,便先小拍了一下马屁。毕竟得先打好关系、取得信任之後,才方便日後对钱莹展开调查。说今晚便要在梅仁原、李九儿、曾遂汴身上得手,想到昨日一剑,著实不是很有信心。 钱式笑著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才转向叶敛道:“壮士太谦了。货物还未到此,壮士自锦官城中赶来,想必疲惫,请先去休息吧。整间客栈我都包了,自己挑间房歇下便成。今晚要彻夜护货,晚点会有人去请壮士来轮班护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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