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上)
在庄无影与古远难密谈的三天前,纪木辕等人终于穿越了具有大阴之质的雾瘴,绕过了大苦之地的沼泽,从而抵达这冥域的核心地带。
谁能想到冥域内竟然有一座令人惊讶的森然之城,其建筑之粗旷简约的风格,与近世的繁华凝重迥异。当抬首望见一块块恍若天成的巨石,其所累砌而就的城墙,在阳光的灿烂之中,泛着青灰的颜色,其状巍峨绵延,犹如群山起伏,令人不禁遥想远古的文明,人们曾是多么的辛劳与智慧。
然而,经历千百世的风霜血雨过后,那原本为之膜拜的圣地,如今已破败得令人生畏。当行到近前,随处得见坍塌崩陷之险状,如垂卵悬在头顶,其上风穴 “呜呜”作响,闻之则令人遍体生寒。也许,只在那一座巨大石制拱门上,如烙印一般刻着 “普欢”两个大字,仿佛才能令人心中增添些许暖意。
狂士千愁大声赞道:“普欢!愿普天欢乐,好一个不失豪放的名字!”
“普欢?”纪木辕却在内心抽搐了一记,随即就一振眉,率先迈进了昔日普天欢乐、今日却大毒大恶之所在。
进了城内,四处寂静,更没有一丝风声,只有偶尔传来似呻吟的微弱声响,有时也会 “倏”地从众人视线中掠过一道道诡秘的暗影,无不让人心惊。
这时,那位被 “麻衣真君”赫三藏断为命格大恶的孩子,牵着千愁的衣襟低声道:“这里有人的。”
闻言,千愁顿时一愣。因为以他之功力,都没有感觉到此处有人,怎么这孩子却能听觉?但是,想千愁自收得这孩子后,心中着实对其爱护之至。于是千愁笑道:“那么你何不带我去找他?”
那孩子看向远处,一瞬间,其眼光黑亮,如在闪烁。正当众人均有些疑惑纳闷之际,忽然,他闭上双目,摇了摇头。
见状,千愁顿生惊讶,道:“难道你认为有所不妥?”
听及此问,那孩子却面色一红,就听他小声说道:“因为那个人就快要死了,而我因听得快要死的人多了,也就更比别人能对这死亡前的声音敏觉。”说完这一句,那孩子终于恢复了平静。
听了这等话语,众人即是感慨那孩子身世的凄零,同时也不禁暗自惊心,因为:居然有人先他们一步到达这毒恶之地。
在行至大约一拄香的光景,那阴躁的感觉越来越盛,一路的残砖断壁,东簇西就,更是状若迷宫。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刻,众人终于见着了被那孩子称为 “将死”的那一人。
“难道也是个孩子?”众人不禁疑惑了一句。
只见那人的身形蜷缩成一团球状,然而,观其僵硬的四肢,以及几乎停滞的呼吸,却是让人惊心。
“是五毒那个小操蛋!”说话间,向班五指曲张,向五毒真君那恍若 “死”了的身躯抓去。
“莫要轻举妄动!”查妙姑冷喝一声,向班顿时一愣,猛地煞住向前的身形。
见向班的神情尴尬,查妙姑转而微笑道:“向木头,眼下的五毒他可是周身俱毒!”向班在怔了一记过后,瞬间就喜形于色,因为在他以为,查妙姑终于关心他一次了。
可是,终不得耽搁半刻,就见查妙姑面色凝重,隔空连弹七记,空气中只觉七道银光闪过,五毒真君自脖颈以下的七处大穴上插着七枚粲然的银针。而那七枚银针更是瞬间乌黑如墨。
见状,众人不禁暗自惊心,也就在这时,五毒真君恍若僵硬的身躯立时动了一记。
查妙姑的脸色却愈发的凝重。霎时间,查妙姑的双手如捉花般的轻弹,在这一瞬间,众人更是不知查妙姑适才发出了多少记银针。
以 “百草真君”西门夷之见识,自是知道此乃 “商约天”的不传之秘 “七针度劫之术”。而查妙姑居然出针至斯,也着实令西门夷惊讶。
因此,西门夷一边是赞叹查妙姑世出商约天手法的精妙,而另一方面,他更是为查妙姑此等近乎制敌的行医方式而吃惊。出于慎重,西门夷顿时将跟随他几乎一生的药葫举起,大口的饮了一记。
此时,五毒真君的身体开始剧烈蠕动,那蠕动非但没有令人欣喜,反而更让人心添毛骨悚然之态,渐渐地,这种蠕动如若活物一般,自五毒真君的后背开始隆起,更是疯狂的游走了起来。
“孽障!”
百草真君暴喝一声,满口的药酒顿时如漫天花雨般地向五毒真君的躯体喷去。而查妙姑手中的银针更是络绎不绝地就向那酒雾中射去,随之,一种阴煞之气也在同时大盛。
空气中就听见令人极其心悸的“吱吱”细小嘈杂声,其声音的诡秘与阴森,闻者无不色变。
“你们死去吧!”原本恍若 “死透”的五毒真君忽然一跃而起,双掌一合,刹时赤焰如火,其所化炽热伴着百草真君的药酒所成之雾,火一般的燃烧起来,一股仿若腐尸般的恶臭随风弥漫。
“好!”五毒真君面目狰狞地望着那尘烟散尽,随即就大呕了起来,所出之物如沉蛆烂肉,望之令人作呕。见状,小猫如何沉忍得住, “哇”地一声,仿若将隔夜饭也吐将出来。
纪木辕面目阴沉的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闻言,五毒真君张开他那双苍白若死的鱼肚眼,道:“怎么回事?要不是适才查仙子见机得快,百草更是及时喷出了他的宝贝药酒,我差点就被这“尸蛊”送了我的小命。而当我命断七绝之际,你们……”说到这里,五毒真君更是 “嘿嘿”地冷笑数声。
向班顿时不服气的反问道:“五毒你这个小操蛋,竟敢咒我们,咱家可不是被你唬得住的人……”向班尚未说完,就听得百草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天下最为恶毒的毒物“尸蛊”竟然在此,先前,要不是五毒真君以他自身五毒之躯与“尸蛊”互为死局,恐怕我等都要遭受这近乎无形的恶毒之物所侵。”说到这里,西门夷更是恍若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见状,向班瞪大双目,似一脸的不信。但是这回,他终究没有开口,因为西门夷向来不是那说笑之人。这时,就听五毒真君说道:“七天前,我就到达了冥域,因为以我五毒真君的名号,自是想知道这里为何会被称之为大毒之地?但在三天前,也就在我与那飞天蜈蚣相斗的过程中,一个疏忽,就被这无形尸蛊侵入,被迫使用“五毒缩身大法”,可惜,僵持三日,我身渐成死局,如果你们晚来一步,怕是见到一个绝对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尸。幸而适才查仙子以“七针度劫之术”触发我之生机,但是,我之死局破,尸蛊之死局也必然破。而查仙子的“针灸无双”、百草老儿的“百花药酒”,加上我孕育三昧真火的“赤焰神掌”终于合力将这贻害人间的尸蛊消弭。”说到这里,五毒真君的额上已见汗水溢出。
“怎么是仙派的三昧真火?”赫三藏忍不住轻咦了一句。闻言,五毒真君立即就恶狠狠地瞪了赫三藏一眼。
“那么,由此看来,冥域这里的毒也不是你能所解的?”纪木辕恍若无趣了念了一句。
闻言,五毒真君顿时闭目良久,一时间众人更是无语。
五毒真君沉声道:“也许,我于毒之造诣若要比齐“云林精舍”的博大精深可能不及,但是,我五毒当也不会妄自菲薄,论毒之活物役使手段,料想即使那武百眼亲来冥域,也未必做到百无一失。论冥域活毒之多之恶,为我生平从未所见,我独力或许不能对付得妥,但是,如若汇合百草老儿、查仙子定当能够,否则,除非是那“黄花碧柳”再出世间。”
听得五毒这番言论,众人顿觉安慰不少,因为 “黄花碧柳”号称为 “古往今来天下第一毒”,自赢初帝以降,人世七百年,从不曾听闻出世。如果其真的逆天而出,那么天下谁又能破之?
“好!”纪木辕不轻不重的赞了一声。
而以众人之智,均不知其目前所赞为何。见众人仿若一脸迷惑的向自己望来,纪木辕微微一笑,道:“今日,天下七真君已得其六,更得查仙子、千愁之助,而眼下我等正处身在这大毒大恶之所在,请问百草兄,何处当可炼制激发那忘欢之花?”纪木辕的这一问虽问向 “百草真君”西门夷,眼光却瞟向一直沉默在旁的 “麻衣真君”赫三藏。
见状,赫三藏也不作态,立即上前说道:“大恶之地,极恶必包含有极善,以五行八卦中乾兑金,坤艮土,离火坎水,震巽木,分位八方。先天八卦之对待为义,出于阴阳消长之数有自然而然之妙,而二十四山中,水火各四,金木居五,土占六。土镇中央为尊,盖土为万物之源,即使忘欢花也不能例外,因此看山川行势,内必占其土色,大恶之地寻那大善之处更是先寻这土。”说罢,赫三藏径直行去。
众人虽听得满头雾水,但闻得赫三藏这等悬乎之说,也不由得不在心中信了,于是,便跟着赫三藏行去。众人中也只有千愁为一脸的不屑之色,但事关地说,他自身并不通晓,因此,一时间倒也无法辩驳。
当众人一路行来,耳闻目睹虽越来越令人心惊肉跳,但是为之惊奇的是:那些浑如诡秘四伏的毒物竟无一滋扰攻击。
“莫非是忘欢花的功效?”众人心中一边是纳闷,一边更是暗叹造物之神奇。
“忘欢花虽因在万年温玉盒中与天地隔绝,但其生机却在,因此,万毒近之,无不蛰伏。”当百草真君说出此言,众人不禁大感安慰,小猫更是长舒了一记,大赞了一声 “谢天谢地”。
西门夷又道:“可愈是如此,在此等大恶之地,恶之积压愈猛,所以其爆发之攻势来临也就更是愈演愈烈。”见西门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众人放下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