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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曼、琴佩两个人都抓着雪团合伙追打昱德,正玩得起劲;琴乐瞧涟漪下亭子来,便拉着她不亦乐乎地堆雪人儿。突然一团雪打到涟漪脖子上,幸好头发挡着,否则就要落到衣服里去了。 涟漪也知那人是无意的,也就佯装着计较:“是哪个?”抓起一团雪对着打雪仗的三个人,看见琴佩嬉笑着往后退,她便心知肚明,却见琴曼指着昱德,于是琴佩也跟着指昱德,涟漪笑着将手里的雪团扔过去,正中昱德衣襟。 昱德跳着脚大叫:“我冤死了!分明是琴佩那个鬼丫头!怎么是我!涟姐姐,你犯不着为着下午的事情还恼我吧!” 涟漪笑道:“你说我是听她们两个的,还你听你的一面之词呢?我当然认定是你咯!” 琴曼拍手大笑:“哈哈,昱德!这回你逃不掉了!三个对一个哦!”正说着,一个雪球就扔过去。 昱德便朝亭子上叫:“喂!上面下来几个人帮帮我啊!”上头的人虽然看见了,却故意不理,只是看热闹。 琴佩乐呵呵道:“哥,你别叫了,认打吧!”话音刚落,手上的雪球也跟着飞过去。 “昱德,你人缘不行啊,都没人帮着你!”涟漪笑话道,“算了,你们三个玩吧,我不掺和了。” “看看,什么叫好人!”昱德连拍涟漪马屁,“涟姐姐这样不同流合污的才是好……”这话还没说完,便冷不防受了涟漪飞过来的一个雪球,看见的人全部笑倒。 这一群人一直玩到敲了二更梆子的时候,才被厅里的长辈们催促着散了。 胥德一面披上斗篷一面问琴曼道:“你还不回去?” 琴曼摇摇头:“明天额娘不是要回娘家去么?那些人我又不认识,我就在这儿呆着,过了年再回去。她看看我什么眼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干什么要回去受气!” “算了,大过年的,不说不开心的事儿。”胥德岔开了,“我料到你不要回去,早上叫你的丫头打理了一包你的衣物,已经送到益清阁去了,新衣裳也在里头。” 琴曼眼眶有点热:“哥,没你我可怎么办……” 胥德拍拍她:“别说这个了,在这儿别给二伯他们添麻烦,要是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叫人给我送个信儿,哥立马来接你。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去吧。” 两人说着话,已而到了益清阁门口,琴曼站定了,冲着他挥挥手,目送着他远去了。 涟漪和琴舒、琴乐两个说笑着踏进益青阁,各自解下大氅递给迎上来的雪芙和静香。一时琴舒和琴乐到里间去了,静香本要去伺候,琴舒让她去歇了。涟漪却往月蓉她们屋里去了。 月蓉与雪芙正在房里说话,见涟漪进来,月蓉低了头,淡淡道:“下午的事儿……姑娘别误会。”一旁的雪芙知道她二人有话要说,知趣地走开了。 涟漪道:“月蓉,你何必呢?明奚待你这份儿心,我们这半年可都看见了。就说夏日里你中了暑,人家巴巴儿地为你煮了绿豆汤来,你却当着他的面儿给了别人,换了谁都会不高兴,他也就一笑了之了。明奚这个人踏实,又细心,你若跟他,我也好放心不是……” 月蓉打断涟漪:“姑娘别想赶我!我是铁了心的,您家带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想要跟着您。” 涟漪皱着眉道,“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是成心不让我心安吗?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份恩,不用你来报。”她缓了缓,又道:“我知道你心眼儿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以这种方式来报恩,叫我怎么过意?你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而让我过意不去,难道这样不自私吗?” 月蓉惊愕的眼里蓄满了泪:“姑娘,我……我怎么就自私了呢?是了,咱们就不该来,若是不来,也就不能有这样多的烦心事儿!” “你错了!”涟漪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说明奚吗?不是!难道,咱们不来京城,还在无锡的话,我就许你这样一辈子跟着我了吗?” 月蓉见涟漪转过身去,知道她是动了怒,忙走过去,跪下拉住她的袖子:“好姑娘,你别生气,是我的不是,以后那种话,我再不提了。可是……可是月蓉有句话没有说错,咱们……咱们为什么要来?姑娘来了这里,不也是平添了很多烦恼?尤其是这两日,说话做事,时常走神,睡也睡不好,分明就是心事重重!要我说,这么些心事,有哪一件,不是为着大爷的?” 这话正说到涟漪的痛处,她跌坐在椅子上:“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要来?我又何尝想来添这些心事?如果不来,或许……” 如果不来,或许她正在与歌玛准备大一新生的文艺汇演;如果不来,或许她正在游览大好河山;如果不来,或许“纳兰”这两个字,只是那本厚厚的书…… 她想起歌玛给她介绍纳兰词时吟诵的一阕,后面的话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一句,当时歌玛盛赞这一句“无尽凄凉”——人生若只如初见。 “来就来吧,”她呢喃道,“若能只如初见,也是好的……”她回过神来:“月蓉,如果你真的想报恩的话,就过得快快乐乐、随心所欲地给我看,好么?” 从月蓉屋里出来,涟漪正往自己房间走,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那分明是琴曼的声音:“怎么都关院门了呢?这算是要赶我走么?” 涟漪忙奔过去开了门:“我看你还不回来,以为你家去了呢,所以叫她们关门了。” “我才不回去呢!回去有什么意思!”琴曼道,“我走在后面跟我哥说了两句话,所以晚了。喏,刚才在门外碰到明奚,说是成哥哥让递个花笺给你,我替他接了。”说着,把手上的花笺递过来。 进了屋,涟漪把那花笺打开看了,却是一阕新词—— 浣溪沙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栏无绪不能愁。 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 涟漪不禁抿嘴儿笑起来。 “是什么这么好笑的?”琴舒一面帮睡着了的琴乐揶了揶被角,一面好奇道。 琴曼一边摘着头上的钗环一边道:“肯定是成哥哥给她的那张花笺上写什么好话了!” 涟漪笑道:“哪有什么好话。”说着要把那花笺收到匣子里去。 “我才不信呢!”琴曼眼疾手快抢道手里,“我看看!”她躲闪开来抢的涟漪,清清嗓子,于是把那词念了出来。 琴舒笑道:“原来是夸妹妹美呢,果然是好话!” 琴曼也笑道:“怪不道把她美得呢!”又伸脖儿一看,“哟,这儿还有一匣子呢!”她把手中的花笺递还给涟漪:“我们也不看了,才看了这一张涟姐姐就急了,要是把那一匣子的诗笺都看了,估计她立马就要翻脸把我们赶出去了!” 三个人又笑闹了一回,方歇下了。 次日一早,又落了一场雪。三人一同采了梅花上的新雪,融在坛子里,放在了阴凉处。涟漪答应她们,等春天江南的新茶来了,一起煮茶喝。 三太太和四太太都回娘家探亲去了。再往后就是些朋友陆陆续续来拜访,家族聚会是暂停了,因而纳兰府也就又清静了。不过涟漪的日子却比往日里要精彩——有和自己说知心话的琴舒和开心果似的琴曼,还有整天“姐姐”不离口,叫得比蜜都甜的琴乐。想不开了,找琴舒聊聊;情绪高涨时,同琴曼去郊外骑马;闲了,陪着琴乐打打闹闹,抑或是看琴曼和成德两个比赛射鹄子。这三个人让她的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 元宵节的时候,一大家子又聚了一次,完了大太太执意要回去了,觉罗夫人也就不好多留。三老爷也叫琴曼回家,琴曼平日里虽不听三太太的,但自己阿玛的话多少还是听些的。四个人朝夕相处这半个月,自是依依不舍。 待到她们一走,涟漪的日子又平静起来,正嗟叹时,绿薇随她母亲来了。觉罗夫人和卢太太前厅里说话,绿薇直接到了益青阁。 涟漪事先并不知道,见了绿薇,自是又惊又喜,直挽着她的胳膊道:“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呢!” “哪儿能呢!”绿薇轻刮了一下涟漪的鼻子,“年过得怎么样啊?” 涟漪点点头:“当然好啊!都吃伤食了!你呢?” “也一样!”绿薇笑道。 “哎?玉簪姐怎么不来呢?”涟漪一边说着一边给绿薇递过一块芙蓉糕。 绿薇接过道:“人家是毕竟皇亲国戚,大过年的宫里必定大宴小宴一堆,她肯定更吃伤食了,好容易年过了,不得在家里好好呆两天把胃里清一清嘛!” 涟漪笑道:“那我们看看她去吧?” 绿薇道:“行,等过了这阵子,天再暖和点儿,咱们到她家的花园里赏花,你是不知道,佟府花园里的花又名贵又漂亮,有好多是直接从宫里御花园移的呢!对了,你可知道,玉簪快则今年秋天,慢则明年一开春,怕是就要进宫去了,到时候再见可就难了。” 涟漪调笑:“那你到宫里去陪她呀!” “别胡说了!”绿薇啐道,“我又不是没参加过选秀,这不落选了嘛。选秀这种事儿,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事儿可不是单单看品貌的。满八旗还好,像咱们这样儿的汉八旗,多数看的是门第。我爹走得早,撑着那门第的人也就没了。再说了,这也没什么好怨的,宫里的日子哪儿就那么好过了?” 涟漪明白了,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偏还有那么多人爱往里面去!就算选上了什么又如何?那种寂寞的虚荣宁可不要!——可委屈了玉姐姐!” 绿薇道,“听说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挺罩着她的。” “以她的身份,再怎么也有层亲呢。”涟漪宽慰道,随即岔开话题,“对了,我给你看皇后赏给我的好玩意儿!” “行啊你,都混到皇宫深处了!”绿薇一边被她拉着进了房间里,一边玩笑道。 绿薇在益青阁待了一下午,申时时分,卢太太遣了丫环来唤玉簪回去。涟漪亲自将她送出了门。 半个时辰以后,成德来到益青阁,手上还拿着样东西。见月蓉和雪芙正忙着张罗晚饭,于是直接到里屋找涟漪去了。 涟漪坐在书桌前,手上盘弄着一支笔,脸上闷闷地,还有些懊恼。抬眼看见成德进来,撅着嘴开了口,那语气有些委屈,有些无奈,还有些自嘲:“我做了件傻事……” 成德被她那可怜模样逗乐了:“哦?这么聪明的人会做傻事?我倒好奇了,快说给我听听,是什么傻事?” “我送了绿薇姐回来,闲着想练两个字,写了没几笔,觉着这笔有点叉毛……”涟漪举起手中的笔,“于是……于是我动用了一个叫做‘剪刀’的东西……” 成德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喷出来,笑道:“你还真想得出来!”看见涟漪那盯着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不许笑话我”,想忍住,无奈是在憋不住,只得握了拳头抵在嘴上嗤嗤地笑。 涟漪郁闷道:“其实这支笔挺好写的,根本是我在吹毛求疵!这支笔好贵呢!你记不记得,这还是那次中秋节晚上我们出去逛的时候买的呢!我当时一眼就看中了它……” 成德见她说得好伤心,笑道:“看来我是算准了你今天要做这傻事。”于是拿起手边桌上的细长盒子,打开,递给涟漪,“喏,我回来时路过书画店买的。我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涟漪接过一看,里面正是一支精美的毛笔:“呵,纯狼毫呢,又叫你破费。” “怎么说这个话!”成德道,“你喜欢就好,不过这次可不能用剪刀了!” 涟漪一边把那笔用温水润上,一边儿使劲儿点点头:“不用了!绝对不用!这次我一定‘轻拢慢捻抹复挑’!” 成德又差点喷出茶来:“那是琵琶!” “人家想不出合适的话了嘛,”涟漪道,“就不许我偷偷换用一下吗?反正白居易也不知道嘛!” 成德笑道:“那好,你先前剪的时候啊,‘大毛小毛落玉盘’!” 涟漪来了兴致,“风一吹啊‘未若柳絮因风起’……” “此毛已待成追忆……”成德作叹息状。 涟漪也跟着做出无奈的模样,摇摇头,一摊手:“唉……只是当时太冲动!” 两人继续玩笑,站着相互作揖,口中道:“好诗——好诗——”说罢,各自笑得撑不住。 涟漪把那润开的毛笔轻轻抹干了,借着试笔,把刚才说的那几句篡改来的诗句写下,写到“落玉盘”一句,问道:“后面我编排的哪句来着?” “瞧这记性!”成德笑着走到她身后,弓下身子,与她共执一笔,握着她的手接着往下写。写完了,涟漪扭头想要跟他说话,不成想额头正碰在他的唇边。成德起先也一愣,却没有等涟漪让开去,顺势在她额上落下深深一吻。 涟漪只觉得心跳地快极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躲闪。她闭了眼,心里只希望不要让自己醒过来。突然,手中的笔滚落下来,落在裙子上,“啪”的一声。涟漪趁势避开了,双颊绯红。 “我……我换件儿衣服……” “好。”成德应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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