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短信业务 APP权益
这日,成德说什刹海新荷初露,残荷方谢,正是采莲时节。于是约定下午带涟漪去什刹海游船,并还上次采莲之愿。 涟漪自然高兴坏了,中午吃过饭,就开始忙活起来。她倒腾出好几套衣裳,左右比划着问月蓉和雪芙:“你们瞧着哪件儿好?” 月蓉笑道:“都好。反正姑娘穿哪件都有人爱看,轮不着咱们说的。” “你个贱嘴的小蹄子!”涟漪笑骂道,“你懂什么?我是看着着穿哪件在红花绿叶间游走才不显得唐突。”一边说着,又一遍翻箱倒柜。 雪芙听见笑道:“果然是姑娘说出的话儿新鲜。从来只听说花儿配人的,人去配花儿倒是头一次听说。” 涟漪道:“花儿可比人要娇贵!” 月蓉摇头道:“这又是什么谬论!” 涟漪并不理她,依旧挑拣比划着那几件衣服。忽然想起王昌龄“荷叶罗裙一色裁”的诗句来,便挑出一件淡莲青色的穿上了。又唤雪芙替自己斜斜地笼了一个髻,往镜里看了几遍,方满意了。回头又看见月蓉偷笑,问她:“你又干什么这么高兴?” 月蓉道:“姑娘还记得前儿给我那本《漱玉词》吗?我今儿见了姑娘这忙活劲儿,又想着刚刚姑娘说的那番话,突然就想起一句来。” “你打住了!”涟漪忙道,“别说出来!你这张嘴准说不出好话!” “怎么不是好话!”月蓉不理会,同雪芙说道,“我告诉你啊,那句最有趣——‘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雪芙不识几个字,却倒是听明白了这句话,也笑道:“说得真妙!” 涟漪起身要去咯吱月蓉,月蓉躲到雪芙身后。三个人嬉闹,月蓉口里求饶,雪芙也替她说话道:“好姑娘,且饶了她这一次吧!” “饶过她可以,”涟漪撒了手,却道,“你既替他求饶,就得代她受过!”说着,又伸手咯吱雪芙去,月蓉趁机溜出了卧房。 雪芙一边挡着涟漪,一边骂月蓉道:“你这个人真不够意思!人家替你说话了才受的过,,你倒好,自己跑掉了!” 月蓉笑得不行,从里屋笑着跑到院子里,转眼看见成德进了院子,又跑进屋,朝里面唤了一声。成德刚踏进院门就听见里屋笑成一片,进了屋看见月蓉自顾自地笑,不禁问道:“你们干什么呢?笑成这样?有什么笑话也说给我听听。” 涟漪听见,从屋里出来道:“没什么笑话,闹着玩儿呢。我们走吧!” 月蓉却向成德问道:“大爷,您瞧我们姑娘,这衣裳、这头发可好看?”问罢又和雪芙二人又窃窃地笑。 成德细细打量了一眼,道:“是比往常更好看。”一言既出,那边两人笑得更欢。 涟漪不自在了,拉他道:“快走吧!” 月蓉道:“姑娘,你说我们晚上做莲子羹好不好?我一会儿去厨房弄些银耳来。” 涟漪点头道:“那我们须得早些回来——莲子是要先浸上一个时辰的。既是有新鲜的莲子,不如做银耳莲子糯米粥。再弄些红枣、枸杞和糯米来,多做一些,也好给大家都尝尝鲜。”一时都吩咐过了,和成德二人往什刹海去了。 “好漂亮的画船!”涟漪远远地望见了,一路小跑过去,进了船舱,瞧见舱里情形,笑道:“怎么?还带了点心和酒水?笔墨都带上了?” 成德道:“这样美的风光,诗兴大发也是常事。” 涟漪走出船舱,坐到船尾,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片波光,还有游戏东西南北的鱼儿。 成德坐到她身边来,笑问:“这景致可比得太湖?” “当然比不得!”涟漪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得意地一笑,“江南秀气得无可比拟,京城再典雅的地方也脱不了雍容之气。” 成德道:“如此说来,我是更向往那方水土了。” 不多时到了藕花深处,涟漪靠到船边去采摘莲子,先摘下一个,忍不住就剥了扔进嘴里,笑道:“真新鲜!”说着又剥出一粒,递给成德,问道:“味道可好?” “果然是鲜嫩。”成德见涟漪又去摘,也过去帮她,看她欣喜的模样,笑道:“小心些,可别翻下去。” 涟漪应道:“翻下去也不要紧,江南的女孩子都会水!哎,你看清楚了,那些荷花开得正盛的可别去摘。”一边说着,一边忙得更欢,一会儿兴起,竟唱起歌儿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她朗声欢唱,顾盼神飞,偶一回眸,盈盈而笑。 成德见她一袭淡淡罗裙,亭亭玉立;发髻倾斜着,其余头发梳在一边,搭在左肩上;齐眉的刘海稀稀疏疏,愈衬得两只杏眼灵动妩媚。 涟漪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嗔道:“看什么?” 成德痴痴道:“看花儿,也看人。还想起你的词来。——‘绿盘底下蔽鸳鸯’。” “胡说什么!”涟漪脸颊微红,秋波暗转,正不知如何应对,看见手中莲子,便朝他扔过去,以掩饰自己的娇羞,转身向别处采摘,岔开话道:“我倒想起苏东坡的两句诗来——‘旋折荷花剥莲子,露为风味月为香’。” “这会子可还没有月亮,不过,几杯浊酒,倒也配得起这般风味。”成德说着,进船舱把小案搬了出来,斟上两杯酒,对涟漪道,“摘得不少了,过来坐会儿吧。” 涟漪坐过去,与他对饮一杯,又道:“你可不能白带了笔墨,须得有诗作。若是不好,可是要罚酒的。” 成德道:“你容我再思量一会儿。你若先得了,就誊写出来罢。” 涟漪道:“我本就不通的。你不要再为难我了,我还是先罚一杯吧。”说罢,饮下一杯酒,“我乏了,眯一会儿,你自想去罢,回头醒了我可要验收的!”她把头轻轻靠在成德肩上。清风徐来,风中有莲花的清气似有若无,她心下陶醉,带着笑,睡着了。船摇晃着,迷迷糊糊地,最后竟是半躺了在成德怀里。 成德深深看着她娇美的脸庞,心里想着,只有这样的如花美眷,才能与自己相伴度过似水流年。 自己……也不小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夕阳照在涟漪脸上,她惊醒,揉着眼睛笑道:“只说眯一会儿,都这个时候了。你的诗词可想出来了?” 成德打趣道:“想出来了——‘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 “编排人家不算,还偷朱淑真的词,真真儿好意思的!” 成德道:“你不要恼,开玩笑的,不敢编排你。我正经写给你看。” 浣溪纱 十里湖光载酒游,青帘低映白蘋洲,西风听彻采菱讴。 沙岸有时双袖拥,画船何处一竿收,归来无语晚妆楼。 雪芙、月蓉和明奚都在益青阁里,三人看见他们回来,方安下心来。月蓉接过采摘的莲子,涟漪却嚷着要露上一手,亲自做银耳莲子粥。于是先将莲子浸在了水里。 涟漪和成德正在院儿里说话,明奚过来,手上捧着幅画儿,给成德瞧道:“爷,您看这画儿还好?先前在这益清阁里开了窗子,就看见什刹海上这儿景儿,一时兴起就借涟姑娘的笔墨画上了。” 只见画儿上荷花深处,卷舒开合任天真;花叶稀疏处,一片粼粼湖光,湖面上几只船儿,有艄公在渔船上垂钓,也有出游的船,船上隐隐还站着人,仿佛就是涟漪与成德。 涟漪笑道:“这手笔真好,像真的似的。” 成德也赞道:“你今儿倒是好兴致,明儿去装成卷轴,也好挂在上。” 明奚对月蓉道:“月蓉,送给你好不好?” 月蓉一愣,看了他一眼:“我不要,你自己收着吧,” 涟漪瞧明奚尴尬,笑道:“月蓉,你也真是的,这么好的一幅画儿,别人要还要不到呢,我做主收了!对了,表兄,你把刚在船上填的那首词题在这画儿上吧。” 莲子泡上了大半个时辰,涟漪将锅置于火上,放入清水与莲子、糯米、银耳,大火煮了,又转置小火。等到它起了黏稠,又放入适量的冰糖与红枣,再加入了些许清水,用大火煮开了,再次转小火熬煮了一刻钟左右,方才起了锅。 “若是能冰镇了就更好了。”涟漪擦了擦汗道,又吩咐月蓉和雪芙道:“盛上一些给老爷太太送去;再给周姨娘也送去一些,如果她吃过晚饭了,就让她冰镇了明天吃。” 一会儿月蓉先回来了,见涟漪等三人正忙着将吃饭器具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心知他们好兴致,于是一边上去帮忙点灯,一边回事道:“姨太太尝了,很是喜欢。还要姑娘下次教教她怎样做的呢。” “真的么?”涟漪喜道,“她当真喜欢?” 月蓉道:“难道我还哄你吗?” 正说话,雪芙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回道:“太太说难为姑娘有心了,特意让把宫里赏下的凉团带几个给姑娘吃。” 涟漪道:“谢谢她了,只是这东西怪腻的,我不爱的。你们谁喜欢谁拿走好了。” 一时几人都入了座,就着夏日怡人的晚风与清爽可口的银耳莲子羹,谈笑风生。似乎这世上只有美好与快乐,似乎所有人在这一时都忘却一切痛苦与忧愁。浮动着淡淡花香的空气里,荡漾着年轻的气息。 直到将近亥时,成德同明奚方才回通志堂。成德见明奚一言不发,取笑道:“你今儿怎么不说话?不是你的作风啊。” “爷,你说,月蓉为什么老老是不理我呢?”明奚道,“她好像是有意避开我一样。” 成德愣了愣,心里明白过来,不免暗笑,嘴上说道:“这我可帮不了你。我只知道她是发誓说过,这辈子只跟着她们姑娘的。” “啊?”明奚咋舌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报恩的道理。”成德摇着头道,“这倒成了涟漪的一桩心事了,你若是能让月蓉改了这傻想头,也算你功德一件。” 涟漪梳洗了,方才躺下,却又起身,走到书案前坐下,挑了一张芙蓉花笺,填了一阕《点绛唇》—— 眼动眉飞,手捼衣袖偷相看。红莲如面,照水彤云一片。 装与人言,心绪纵横乱。秋波转,喜忧掺半,均被相思染。 七夕渐渐近了,觉罗夫人同明珠商议乞巧的事情,提议道:“索性跟往年一样,让大嫂子还有老三、老四家的女孩儿们都过来,倒也热闹。” 明珠近来正忙得焦头烂额,皱眉道:“我看不好,到时候七大姑八大姨的,丫头婆子一大堆,闹得慌,依我看,就让府里的丫头们自己乞去。七夕又不是过年,要那样热闹干什么?随便弄弄好了,难道还要隆重得张灯结彩么?”” 觉罗夫人恼道:“你这话怎么说的!这七夕节虽不是什么大节,你难道不知道七夕节对女孩儿家的重要吗?” 明珠为朝堂上跟索额图两个争论不休,无心再为觉罗夫人的这些个“琐事”烦神,不耐烦道:“不就是个七夕吗?你说多重要就多重要,行了吧!难道你还想着也要跟那些个黄花闺女们一块儿过节?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岁数的人了!” 殊不知女人最忌讳别人说自己老,尤其像觉罗夫人这样的半老徐娘,更是生怕别人提到自己心头的那跟刺,偏偏还是明珠提的,不由得怒火中烧,却又一时找不到话来回他。只好生气道:“不要你管!我自己张罗,干脆以后家里的事情你都不要问!”说罢离了书房,摔门而去。 觉罗夫人找了海珍道:“依你看,今年的七夕怎么过?我说把家里的女孩儿都拢了来,热热闹闹的过,偏他还不同意!” 海珍看觉罗夫人脸色不好,心知是刚和明珠发生过口角,想了想道:“这七夕可是女儿节,自然疏忽不得。往年都只是我们府上的聚到一块儿,谁输谁赢,几乎年年不变的,不用乞就知道定又是通志堂的文茜得巧,都快要成定数了,怪没意思的。” 觉罗夫人点头道:“可不是呢。所以我说把亲戚家的女孩儿们都接了来,人一多,也就有个比较了。” 海珍道:“正是这个道里。不过……这人要是太多了……您想啊,如今咱们府上添了涟姑娘和月蓉,若再加上舒姑娘她们七八个,每一个又带着一两个贴身的丫头,而且咱们自己府上的丫头们也想着要趁着这女儿节玩一玩,这样加起来就得好几十个人,恐怕还是少算的,到时候乌压压地都在花园里,这岂不是闹得慌?” 觉罗夫人道:“也是……那你说怎样两全其美?” “要不这样,”海珍出主意道,“您让平日里跟您一块儿斗牌玩儿的三个太太把女儿带来,这一来大家都相熟的;二来既多增了几个人,也不至于显得闹腾。” 觉罗夫人笑道:“这个主意好。明天你就替我下帖子给她们,正好我也好久不曾见到她们了,也该聚一聚了。” 海珍应道:“好,你再吩咐清楚了,奴婢好去请。” 觉罗夫人想了想:“余太太的女儿嫁人了,她就这一个女儿,恐怕来不了;倒是有日子没见着卢太太了,往日里她可是最常来的。” “太太您忘了?卢姑娘三月份的时候出花儿了,一直没能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她女儿我还是两年前见过的,是个标致的妞儿,现在更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模样儿了!”觉罗夫人道,“正好趁着这回七夕约她们来;对了,还有莫洛和米思翰家的女孩儿,明儿也一道去下帖子。” 海珍提醒道:“佟佳太太您约吗?奴婢也是听别人说,他们家大小姐快要进宫了?” 觉罗夫人道:“嗯……她和皇上是姑表亲,就算这两年不急着进宫,册封反正也是早晚的事情。这样,那三个人你明儿把帖子送去,佟佳太太我亲自去请。” 第二天一早,海珍忙着下帖子去了,下晚时候才回来。觉罗夫人本因请得了佟佳太太,心下欢喜,可海珍回来说莫洛和米思翰家的一个另外有约,一个卧病在家不能来,不由又有些扫了兴致。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