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云琛原本有点儿失望来的,还以为能淘到什么名人字画呢,最后只买了些生熟宣纸、湖笔和几锭徽墨,瑞云倒买了不少笺纸。云琛便向掌柜的打听,“这街上许多古董店,咱们也不能挨家逛完,掌柜的能否推荐两家?”
掌柜便说:“若是字画或是碑帖拓片,就这条街的汲古轩便极有名,东西一向齐全;若是瓷器、玉器类的,倒是北街的博雅斋不错,姑娘斟酌着吧。”
云琛谢过掌柜不提,瑞云倒是忍不住了,“姐姐可还去逛古董店做什么?”
云琛笑的意义不明,“练练眼呗。”简单说,就是她穿越人士的毛病发作,看能不能捡便宜淘点儿古董过过干瘾。
瑞云无奈也只好相陪了,一行人转战汲古轩。
这汲古轩真没让云琛失望,一进门就被正当中黄花梨的条案和圈椅吸引了目光,那可是明式家具的典型啊,优雅简洁洗练,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样本么!云琛萌的两眼发光。
瑞云站在旁边捅了她一下,“姐姐,那墙上的《富春山居图》可是真迹?”
云琛看了一眼,想也不想便说:“一定不是了,该是明人摹的吧。”她一想到一分为二的两段残片便吐血,貌似在清初某人烧的,现在应该已成事实了才是。还有那个爱好破坏文物古迹的乾隆,得的也不过是个假货而已!
“小姑娘何以得见?”一位年过半百的瘦削老者站到云琛两步远的地方,捻着花白的胡子颇意外地问。
云琛看一眼老者,肯定不能说真迹现在已经被烧了,便道:“小女子偶也曾学画,老师除了教授技法,也时常让小女子临摹他人作品,因此发现,但凡照着别人的画想要画出一样的,不管本人原来功力如何,下笔时都多有凝滞,绝不若自己作画时畅快。这《富春山居图》也是一样的毛病。”
老者点头,“这确实是前朝人摹黄公望的,小姑娘说得没错,便是沈石田的摹本,老朽也见过,也如董其昌言,不过‘其肖似若过半’而已。”
云琛施礼,“小女子受教了。”
老者又道:“姑娘看这几幅四王之作,可知真假?”
“老人家对小女子实在期望过高,可惜小女子未见过四王真迹,不敢妄断。只是小女子瞧那《秋亭嘉树图》倒颇有荆、关之意,可否拿下来细看?”
老者唤人将画从墙上取下,瑞云也上前两步观看,随即惊讶地道:“姐姐,这幅画跟阿玛屋里那幅可是一人所画?”
云琛赞许地点头,“你也看出来了,这也是倪云林的画作。”果然后世那位开私人博物馆的收藏大家没说错,多看!真货看得多了,即使说不出个所以然,也能看出对和不对来。就如瑞云,本来对这书画一类不太感冒,以前先生交付的这类作业也不过草草了事,不曾用心,却架不住顺春房里那幅《渔庄秋霁图》天天看,现在见了长得像的居然也能分辨!
老者暗暗点头,想这二位该是诗礼之家出来的,见识不俗,于是在云琛问价时便报了三十两的实价,云琛也不还价,直接把画卷起来让春泥抱着了,又问有无徐渭的字画。
老者眼睛一亮,叫伙计拿出一堆画卷来,什么牡丹图啊,拟鸢图卷赫然在列,有的还未装裱。云琛拿了后世那幅极出名的《骑驴吟诗图》,问了价钱。
老者便道:“老朽也不欺姑娘,虽则徐渭也是老朽喜爱的,可现下文人雅士还是多以四王为尊,所以这价格比倪云林也低许多,姑娘若是喜欢,十五两银子就成。”
云琛翻看了旁边几副还未装裱的小字画,说:“二十两,老人家把这张小画和徐渭这幅一并给小女子,成吗?”
众人一看,一张长不过两尺、宽就一尺多点儿的白纸上落了黑压压的一个墨团,细看才知是一只鸟,上头一个看起似哭又似笑的签名,题了一行字“贤昭阳涉事”,仅此而已。
这也值五两银子?瑞云倒也罢了,春泥和栉风两个尤为吃惊,只想拉住云琛拿银票的手,只不过主仆有别,不敢罢了。
老者边收了银票,边说那小画店内可以帮忙装裱,也不需额外再出钱,裱好了派人来取或留下地址送上门也可。
云琛正考虑着,又有客人上门,“张公子来了!”门口小二热情招呼着。云琛知是男客,便走了两步,让开柜台前的位置,瑞云也随着退两步,始终挡在姐姐身侧。
却不料来的这人不但是店里熟客,也是熟人。
“瑞云?”来人惊讶。
“廷玉哥!”瑞云也惊讶。
云琛也探头,只见来人十七、八岁,比瑞云稍稍高些,瘦长身材,脸庞清隽眉目有神,往那儿一站便如孤松独立,一股幽清之意油然而生,不是张家老二张廷玉又是谁!
“张二哥。”云琛也出来行礼,张廷玉还礼。
“原来廷玉同这几位竟是旧识,这倒是巧了。”老者微微一笑,“廷玉今日来是?”
“小侄代父亲送几幅书画来装裱,还请世伯费心帮忙了。”张廷玉后面书童模样的少年将一卷画递给他,他又亲手递给老者。
“乐圃又有新作啊……”老者将画卷展开,有两幅山水,还有三幅字。
云琛心想既然张廷玉都能把自己父亲的字画送来装裱,肯定店家的技术是信得过的,那自己刚到手的八大山人留在店里也该放心了,再说这年代绝不会有人仿他才是。
张廷玉听云琛也有东西要裱,便说:“姑娘既有书画也要装裱,我让人来取时一并送去府上就成了。世伯店里有位任师傅手艺了得,姑娘尽可放心的——倒忘了,我一口一个世伯,你们应该不知道缘故才是,这位世伯乃姓江,却是应夫人的兄长,应姑娘的舅舅了。”
“姑娘竟然与老朽妹夫一家也有交往?”老者也惊奇。
“原来竟是应姐姐的舅舅,云琛有礼了。”云琛和瑞云一起向老者行礼,老者连忙虚扶一下,连称不敢。
闹了半天,大家居然还有这七弯八绕的联系来的!可是无巧不成书。
栉风只见过张廷玉,却不知应姑娘是谁,春泥倒是清楚:应姑娘闺名淑兰,是顺春在四川的同僚应琳大人的掌珠,当时与云琛最为要好,后来两位父亲都离开四川又各自赴任了,云琛却还和应淑兰保持着书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