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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玉节独自坐在亭中,手里捏着两块没被烧完的纸片,愣愣地望着远山和山下零星的灯火发呆。 母亲……竟然会来这里做这样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母亲最后是放弃了二哥的。 二哥离去那天,只是呆呆地看着翩翩哭晕在地,母亲虽然哀恸仍能维持高贵的形象不至于失态,听管家仆从和丫头婆子们或真或假的啼哭,只有他没流下一滴眼泪,没说一句话。 他拒绝看,拒绝听,也拒绝任何人的安慰和问候,拒绝厘清自己心中的感觉,让自己毫无感觉地度过那段时间,每天只是混沌着度日。好像这样,他才能熬过那最艰难的时刻。 而此刻,因为发现母亲的手卷,那些被封起却仍鲜活的情感奔涌而出,让他猝不及防。 从他记事起,母亲就是一副高贵矜持的模样,做事极有手段,对人却冷然淡漠,即使是着意与人结交,也是不愠不火,并不热络。 印象中,自己与母亲单独相处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每年也只有年饭的时候会坐下一同用餐,饭后母亲会约略问些功课和日常杂事,他便恭敬地站着回答,也无他话了,之后也就是晨昏定省的问安而已。 诸如搂抱、拍抚之类亲子间的亲密动作更不用提,从他记事开始,他便从来没有像其他孩子一般会在父母面前撒娇、耍赖的经验,似乎这些对母亲或他们来说这些都是不适合的,他们两兄弟也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 所以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童年是不幸的,从来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每当看着其他的表兄弟、表姐妹们在舅舅舅妈的宠爱保护下可以肆无忌惮地玩闹心里总是十分地羡慕,甚至觉得即使有时调皮惹了祸,被长辈责罚也是一种幸福。 他也尝试过跟着其他兄弟姐妹们一起胡闹,专门捣蛋惹事,其他孩子都被带回家严厉地批评,或者罚跪罚抄书,但他却无人问津。记得有一次…… 春夏交际之时,后院已渐渐响起蝉鸣,院子里种的两棵的白玉兰开得茂盛,浓香四溢。中午午睡时玉节被蝉鸣吵得难以入眠,便怂恿舅舅家的表弟和表妹一起上树抓蝉。 三人搬了张放在院墙脚的烂梯子到树下,叫年仅四岁表妹替他们扶梯子兼把风,两个男孩子上树。 谁知两人在树上左钻右窜玩得不亦乐乎,连树下的小表妹叫他们帮她采几朵玉兰都没听见,于是小表妹也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自己爬上了梯子。 结果自是出事了,小表妹从摇摇晃晃的梯子上摔了下来,把手给摔断了。舅舅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们两个臭小子跪在堂前准备上家法小惩大诫,二话不说就把自家孩子打了十下戒尺。 本来他这个做哥哥没照顾好弟妹就该打,更别说这件事还是他的主意,更应该严加责罚,但就在舅舅准备下手时被舅妈一把拉住,说是要把他交给姥姥管教。 他心惊胆战地到得姥姥那,还以为会有更厉害的惩罚,没想到姥姥只是对他训斥了一番,然后叫他回房里自省,却并不责罚,也没告诉母亲。 一起惹事的表兄妹们还十分嫉妒姥姥对他的偏袒,之后那些刺激的游戏都不叫他一起玩,省得被大人知道之后又看到不公平的待遇自己心里不平衡。 只有玉节自己心里明白,因为爱护和亲密才会责之切,他不过是寄养于此,姥姥也不好对他管教过甚。虽然他知道姥姥和舅舅舅妈都对他很好,但这种爱护反而让他显得特殊。 于是他一直都是尴尬地活着,在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 而二哥,在他心里也是极微妙的存在。因为二哥,他只能在外生活,有家归不得,但也是因为二哥,他才觉得自己不是无人关心,毫不重要的。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至于变成一个偏执孤僻的怪人,而是心中有所牵挂,有所惦念,能平静面对自己的人。 二哥从小身体羸弱却天资聪颖,又是母亲身边唯一的儿子,更是属意的接班人,母亲自是着力培养,对他十分看重。可他每次回来,同二哥一起拜见母亲时,见到母亲对二哥也并不很亲热,心里便觉得怪怪的,既酸又甜。 他一直以为母亲对他们都是没有温情的,不会疼爱,不会思念,就算二哥过世,母亲仍然能够镇定地处理一切。 可是没想到……有些事也许并不是他所想那么糟,或许自己该试着去接纳和体谅。这世上,与他最亲的只剩母亲了。 玉节低头一笑,眼中有些湿意,心里仿佛有些东西放下了,整个人轻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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