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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隐约的伤感从萍姑的秋眸中倾泻出来,她的脸上挂着些许抑制不住的伤心和痛苦,嘴角却依旧固执的翘着,没有笑意的笑中透着浓浓的讽刺。 “小姐走后,婢女便满心希望的等着东海王来接她,可是,半个月的光阴匆匆流逝,将她的激动一点点磨蚀殆尽,但她依旧坚持相信他会来,因为他答应过小姐要照顾她,因为她有了他的孩子,不管怎样,他一定会来接她的。”萍姑冷哼一声,柔如春水的眼眸里泛起盈盈波光,闪进了我的心里,我不由屏息凝视着她,她却冷冷的看了窗外一眼,对我道,“你猜她等来了什么?” 我早就已经被她口中这个故事惊得呆住,看到萍姑说话时有些微变化的表情,心头一阵哽咽难语,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原本心地纯善的女子变成现在这样一个行事狠辣的杀手组织的主上的呢?想到这里,眼角瞥见萍姑眸底掩也掩不住的凄迷神色,心中顿时变得彻骨寒凉,我咬住唇,慢慢眼开了眼眸。 萍姑见我半晌不语,眉梢微挑,启唇不带温度的道:“那婢女最后等来的,是一碗精心配制的堕胎药!” 我尽力偷偷制住颤抖的身子,垂下眼睑,滴落一滴珠泪。 苻坚的面容浮进脑海,犹记得在薛府初见时他的失态、惊喜和落寞,是因着我这张酷似姑姑的容颜;我的被迫入宫,我和薛家的荣辱兴败,似乎都是因着这张酷似姑姑的容颜,他口中心中念念不忘的是“辰唯”两个字。二十年,他励精图治,终于一举攻破代国都城;二十年,枫竹阁中的竹林、枫树、河岸柳、湖心亭……一一都是原来的样子,他竭尽全力的保留下了辰唯所有的脚步,始终紧握着不放开。这样一个人,我相信他是真正爱过姑姑,真正将姑姑当做了心中的唯一,他答应了姑姑要照顾萍姑,可他却是无法接受萍姑堂而皇之的有了他的孩子,因为正是那个孩子,让他暴露了他对姑姑的不忠,让他彻底失去了挽回姑姑的机会,苻坚……他大概不会允许有人代替姑姑在他心中的位置吧,萍姑不可能,那个孩子更不可能…… 耳中嗡嗡作响,而萍姑苦寒的话语却似乎穿过了一切,飘然钻进了我的耳朵:“孩子没了,什么都没了,那婢女疯了,东海王将她关进一座宫殿,派人悉心伺候,但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远在代国的小姐得知婢女的事情后,伤心过度,吐血昏迷了整整七天,后在代国御医的全力诊治下才渐渐恢复清醒,可是却给身体本就纤弱的她彻底留下了病根,亦是……代国城破时,她宁肯悬梁自尽也不愿再见他的理由吧!”萍姑神情恍惚的注视着窗外,天地一片雪白,仿佛是那绝世佳人的一角夙玉衣袂,无论如何都挥洒不散。 身凉如水,就算靠着暖炉,也无法温暖我冻僵了的感知,不知不觉手抚上面颊,指间轻轻扫过眉眼,暗叹一声,长安第一美,风华绝代的姑姑,当她曾经的爱人彻底伤害了她一心想要保护的姐妹,当她爱人的铁骑疯狂的碾碎她丈夫的都城,她的心是否也如窗外的寒冰呢?当那三尺白绫勒上玉颈的时候,她可曾后会当年蒲烟楼上与他邂逅?突然记起了当初皇后和我说的话,苻坚冲进代国后宫,翻遍了所有宫殿,却始终找不到姑姑的身影,从宫人的口中得知代国皇后已于秦军破城前悬梁自尽,尸身下落不明,苻坚曾昏倒在当场,而后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喝酒,直到君臣们看不下去了,无奈之下才请了皇后去劝谏。我想,定是姑姑死前便安排好了尸身的去处,她活着不愿见他,死了也不想为他留下尸身,他们之间,只剩了无言…… “代国一役,秦国国主得了四十多座城池,金银美女无数,却彻底失去了小姐……当时锁在宫里的那个疯了的婢女,听到代国国母破城之日悬梁自尽,尸身不明的消息后,疯疯傻傻的大哭大笑起来,水米不进,直到力竭倒地不醒人事。秦国主精神恍惚,皇后衣不解带的侍候在他的跟前,当时的后宫暂由张夫人统御,由于那婢女是秦国主还做东海王的时候便亲自安排在身侧的宫殿里,虽是从不问津,但衣食穿戴却比之如婕妤夫人无异,所以宫人将事情报与张夫人知晓时,她亦不敢怠慢,招了御医替那婢女诊治,那婢女终于转醒过来,却不再疯傻癫痴,成了一个忘记了以前所有事的正常人。秦国主对小姐心怀愧疚,于是便把那婢女安排在了他最疼爱的女儿身侧……”萍姑声音渐低,话音落时,唇畔飞起一个烂笑,娇音婉转,秋眸中却是凄凉冷艳。 “其实那婢女从没有疯过,她只是一时心死,一时心殇,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才任由自己沉沦在幻境里……并且,那婢女转醒后也不曾彻底失去以往的记忆,反而让她将那段往事刻进了骨髓里,只是,脱胎换骨后的她,不再记得爱,只会记住别人加诸在她心头的恨!”我长长叹出一口气,抬眸定定的看着萍姑,稳着声音继续道,“因为她要报仇,为自己,为她失去的孩子,也为和亲后悬梁而亡的小姐,她便暗中创立了这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和情报群——鹰士,她要看着那男人一心想维护的东西四分五裂,她要让他也尝到被人逼到悬崖无路可走的滋味……是吗,萍姑?” 萍姑很平静的看着我,低头掩口一笑,声如莺啼,媚眼如丝:“是,薛家的女儿从来都是如此的冰雪聪明,可儿全猜对了,我就是要他走投无路,要他尝尝失去一切是什么滋味!” 我的四肢没了知觉,仿佛心头也没了知觉,她婉转妩媚的笑映进我近乎空洞的眸子里,却如窗外的寒风般深深漫延进了我的神经和血脉。嘴角僵住,我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还她这一笑,有时候就是如此,当事情的真相彻底刨开在眼前,才知道一切似乎都比想象的更加残酷和血腥。没有办法去责怪谁,因为纠缠在里面的人都曾受过伤,也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世间之事本来就复杂难解,何况这其中还牵扯了一个“情”字?! “说到底,我要谢谢可儿的,倘若不是遇见你,我的计划也不会进行的如此之快!”萍姑浅笑嫣然,兀自提起炉上煨着的水,将陶壶冲满,又将我们各自的陶杯斟满,拾了我面前的那杯递进我的手心。 我勉强压下心中翻涌的伤感,垂首静静看了看杯中一圈圈升腾飘散的水汽,转眸看向对面的萍姑,淡淡道:“是我让你知道了苻坚的弱点,是我让你找到了可以利用的人和力量,也是我给了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扰乱天下的借口吧!” “是!是你给了我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让我找到了一股可以扶持的力量,但是……”萍姑的秀目牢牢锁住我,她的玉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明明不曾用力,我却感到那纤细的素手重若千斤,让我根本无力去抵抗,她的丽容移近过来,“最初见到你的容貌,我的的确确是如此打算的,但是当我清楚地知道你的身份后,便再也没有那样想过,我萍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的心愿,为了我和小姐共同的孩子,为了——你!” 她深深看着我,一字一字的吐出,明明是清灵娇软的声音,却如同层层乌云笼罩下骤然在头顶裂响的霹雳,直将我的心神和思绪击了个粉碎!压在她手下的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胸腔里的那颗心在短暂的停滞后开始不可遏制的狂跳起来,我深吸一口气,仰头挪开了视线,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只要逃开萍姑咄咄的注视,我就可以不用去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儿,你知道吗,薛辰唯不是你的姑姑,她是你的娘亲!你真正的身份,是代国唯一的公主!” 我是薛辰唯的女儿? 我是薛辰唯的女儿?? 怎么会?! 可是,倘若这不是真的,爹爹怎么会十年如一日的把我深藏在府中和百合谷里,对外界完全封锁我的消息呢?倘若这不是真的,为何我会有着和薛辰唯如此俏似的容貌?倘若这不是真的,为何一向对苻坚忠心不二的爹爹宁愿不顾我的意愿将我许给子潇也不愿我让奉召进宫呢?甚至为了我不惜与苻坚抗衡,赌上了一家人的性命?!倘若这不是真的,为什么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身上会有大大小小七八道锐器留下的疤痕?如果我不是从代国逃出来的公主,雪谦口中所说的折磨了我七年的头痛病又是因何而生?我七年前的记忆又为什么会是一片空白?! 我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脊梁上的汗打湿了衣衫,铺展在腿腕上的裙缦被我紧攥在手心,胸膛剧烈的起伏却是无论怎么平息心气都压不下。 “可儿可还记得,你刚刚被幽禁在枫竹阁的时候,薛大人曾经在宣政殿和苻坚单独谈过一段话?”萍姑撤回了搭在我肩上的手,不再那么逼迫的注视着我,只是端着陶杯小抿着杯中的茶。 我当然记得那件事,正因爹爹和苻坚的谈话惹怒了苻坚,爹爹才会被撤职回家反省,薛府上下才会被苻坚的亲兵圈禁起来。那时,我还沉浸在景略突然仙逝的悲伤中无法自拔,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苻坚暗害景略的一幕,当醉夏将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正是我最无助最懦弱的时候,虽然一边无比担心爹爹和薛府上下的情况,但哀伤落寞的心里却有了一丝安慰,因为那一刻我知道我从不是一个人在走,这个陌生的时空里,至少有一个爹爹愿意始终和我在一起! 但是萍姑此时提起这件事情又有何特殊的意思?难道她知道那日爹爹和苻坚谈话的内容? 心中一沉,如巨石入海,惊涛拍岸,心湖旌荡。 难道……难道那次…… “不错!那次薛伽去找苻坚,正是一五一十的向苻坚说明了你的身世,求他看在辰唯的面上就此放过你,还你自由。怎奈,那时的苻坚正在气头上,并不相信薛大人所说的话,其实,就算苻坚相信了,他也断然不会放你走的,因为他的心已经违背了最初让你进宫的初衷,他早已不再单纯的把你看做辰唯的替身了,那个没有心的男人,他竟然背叛了对你母亲二十年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曾经最爱之人的女儿!!!”萍姑唇畔飘着一丝浅笑,眼神冷冷的望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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