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间无意中瞥到了怀中的小瓷瓶,那小瓷瓶里盛着珍珠粉,虽然白日里有凤皇的药丸勉强控制着毒发,但夜里却还是会四肢抽搐,心肺剧焚般的痛,怕凤皇为我担心,于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了这瓶珍珠粉,珍珠粉有镇定心神的作用,可以稍稍缓解我的痛苦。
男子的脚步近了,垂下的眼帘中出现了一双略显破旧的皂色长靴,半截灰色的袍摆飘荡在空中,袍摆下是一双粗壮短小的腿,藏蓝色的裤子上沾了几点殷红的血迹,似乎带着飘入鼻端的夜风亦有些令人作呕的腥臭。我低低垂着头,用前额的发丝将脸遮住,装作极度害怕的双肩颤抖着,却僵硬的站在那里不出一声。
一只粗苯且满是厚重老茧的大手向我伸来,急切的撩开我的鬓发触向我的左颊,碍于搭在左肩上的寒剑,我故作娇嗔害怕的微微向右一闪,躲过了那只让人恶心的手,却恰好踩到了裙裾的一角,身子摇摇晃晃地摔了下去,我将头埋进衣衫里,抬起左臂微颤颤的遮了下容颜,那散漫开来的水痕茜纱绫花宽袖只在眼前一晃,便将我的上身遮了起来,口中只是不住的哀声求饶道:“这位大哥饶命啊,放我一条生路吧!”右手却急速探进怀里,将那一小瓶珍珠粉握在手心。
刚刚将那右手放回袖里,眼前猛地一亮,接着一下清脆的裂锦声刺进耳朵,夜风轻拂,昏暗的月影火光下,我的左臂已然一片寒凉,定睛一看,却是那男子硬生生的将我的左袖齐肩撕了去,凝脂般的莹润的肌肤骤然暴露在眼前,我咬了咬唇角,透过稀疏的额发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急忙将围在肩头的披肩解下将左臂缠住。
我身前三步处,一个个量不高,虎背熊腰的男子手中扯着我的半截袖子,瞪着一双寸光鼠目,正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我忙乱的动作,他的面容掩在阴影里,隔着额上散落的发丝,我看不分明他脸上的神情,可撕下我袖子的那一瞬他盯着我的胳膊,眼中迸出的浓浊色欲却清晰地映进我的眸子。我又悄悄向后撤了撤身子,始终保持着垂首的姿势,嘴里只是唯唯诺诺的低声喊着“饶命!饶命!”却不曾想到身后猛地挨了一脚,我更是狼狈的在地上翻了个滚,俯在了前面男子的脚下。
那男子冷笑两声,忽的俯身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我的下颌,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额际的青丝自然垂下,猛然抬起的下颌让我的整张脸清晰地裸露在了男子的眼前,我忍着下巴上传来的剧痛,努力睁着眼睛倨傲的望着突然在我眼前放大的这张丑陋的脸,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越发攥紧了手心的小瓷瓶。
那男人五官极其粗陋,偏又在这张丑陋不堪的脸上横着一道深黑的疤痕,从右侧眼角一直蔓延到塌矮的鼻梁上,使得整张脸愈发狰狞起来,比绘制在面具上的恶鬼更甚。那双满是色欲的眼睛在看到我的容貌的那一瞬竟似火上爆发般的闪出极其浑浊的光,接着那鼠目瞪得圆圆的,带着烧着的欲火贪婪的凝注在我的脸上,我分明听清了他渐已粗重的喘息声,心下愈发着急起来。
“老子今天走运了,竟然弄到了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绝色佳人儿,这下回去可是能好好玩玩儿了!”脸上带着狂妄的淫笑,一边说着,一边将他的脏手探向我的衣襟。
我双眼紧盯着男子的动作,用掩在袖中的右手悄悄将小瓷瓶的塞子拨开,准备做最后一搏。
却不待我有动作,横里插、进一个胳臂轻轻将那男子的手打开了,我沿着那突来的力道看去,却见一个瘦的像竹竿似地男人左手握着一柄青光剑,正皱着眉看着捏着我下巴的男子:“大哥,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办要事为好,等捉了那慕容美人儿,将这女子一并带回去,到时任凭大哥想怎么干都行!”
那刀疤男子眼中的情、欲似乎被这番话浇灭了些,挪开那双小眼睛看了竹竿男子一眼,愤愤的哼了口气,松开了我的下巴:“晦气!也罢,等交了差再说!”那双浊目十分不舍得扫了我一眼,伸手将我推到了竹竿男子的胸前,“辕弟,你从不近女色,这美人儿你先帮我看着,她那双媚眼真TMD勾魂,我怕哥哥我一时忍不住!”还未等我缓过气来,颈间一凉,一把短刀横在我的脖子上,我立时不敢动弹,头顶上,竹竿男子应了声“好”,握住我的左手腕携着我随在刀疤男子的身后,两人腾身闪过营帐向驻地里面行去。
这两个贼人虽然貌不出众,可身上的功夫却属上乘,刀疤男子的轻功不错,恍惚间便融进了夜色之中,那竹竿男子携着我也不费力,脚下不见有何移动,但身形却如一道暗影从诸多营帐中穿梭而过,悄无声息的就进到了驻地的中心位置,他们带着我藏在了一座小帐篷后面,我稳下情绪定睛一看,心中暗暗着急起来,斜前方的不远处是一座稍大些的白色营帐,那营帐中灯光闪动,照的如雪白帐也有些朦胧起来,帐壁上映着一个俊秀的身影,手执一卷竹简立在一方桌案旁,竖冠窄衣将健美颀长的身形勾勒的完美无瑕,举手投足间自成一股倜傥风流之韵。
前面的刀疤男子眯着那双鼠目看着帐中人的一举一动,摇头晃脑的弯着嘴唇无声淫笑起来,他眼角瞥了一下竹竿男子,张着口型说了句什么,我留心记了下,好像是什么“你在外面候着,哥哥我去捉他”,不等竹竿男子点头,便一阵风似地闪了出去,栖近了白帐。
仔细看着帐中的人影,心头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可当下哪有时间容我多想,被这两个歹人携着一路行来,虽看到了几个巡逻侍卫,却苦于无法出声求救,何况凭这二人的身手,几个普通兵卒又岂是他们的对手?鲁莽行动之下,若是一旦惹怒了这竹竿男子,我就真的要身首异处了。而且,我心中实在疑惑,如果说,这一矮一瘦两人能轻而易举的摸进我的营帐,是因为韩玄亭记恨于我,故意暗中将凤皇派来守护我的侍卫调走,有意扣下报信的风羽,为的是想要早日看我毒发身亡的一幕,那这驻地中骤然减少的巡逻侍卫又是为何?若我没记错,凤皇应该在驻地外围安排了十六道明哨和十二道暗卫,加上一刻钟两班的巡逻侍卫,驻地之中确如风羽所说,连一只苍蝇也不可能自由进出,可是今天怎会如此反常呢?这两个歹人不但可以自由进出,行在营帐中更如入无人之境,竟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接近了主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营地之中的守卫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薄弱了呢?脑中猛然蹦出一个念头,使我高悬着的心不禁又勒紧了几分,风羽说杜将军调离回平阳后,凤皇把守护驻地的任务交给了韩玄亭全权处理,那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韩玄亭故意为之,他等不及看我毒发了,索性放手让这两个人将我掳走?可转念一想,却有稍稍松了口气,韩玄亭固然厌我,但他却是名难得的忠臣良将,我也信他效忠凤皇之心,若是韩玄亭故意放这两人进来掳劫我,那他断然不会在我被擒后还任由他们在驻地随意行走,更不会在他们已经接近凤皇主帐的时候还无动于衷!既然不是这种可能,那就只有一种原因可以解释了,那就是,诱敌深入,瓮中捉鳖。
我咬唇沉思间,忽的一阵整齐的铠甲声清晰地传入耳朵,举目四望,原本暗淡的营地瞬时火光冲天,上百个跳动的火把将半边黑夜照的雪亮,也让白壁外那个粗矮的人影无所遁形。我细细扫了一眼,以白色主帐为中心的二十步外围上来一圈的白甲侍卫,手中长剑森然,最里层的一排早已弯弓在手,只等一声令下,那悬着的锐箭瞬间便可震弦而飞。
火光灼灼的相对寂静间,由远及近的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显得尤为清楚,我转眸朝白甲群中望去,却见那皑皑白色中走出了一个身着黑色紧身锐甲的男子,那男子冷面如霜,一双鹰眸却异常的冷锐锋利,正是接替杜少涛守卫驻地安危的少将军——韩玄亭。
韩玄亭走近几步,鹰眸瞟向刀疤男子,口中淡淡道:“说出你的主上是谁,或许我还能留你个全尸!”语气虽淡,可在场的每个人却都能无比清晰的听到这句话,包括白帐中的那个人影。
虽说我有些恨这个处处害我的韩玄亭,但是此时他的出现却令我心中大喜,正思索着将手中的珍珠粉抛出,吸引驻军注意小营帐后还有敌人,忽的左腕一紧,身后的竹竿男子用力拧住了我的手臂,一阵钻心之痛袭来,让我差点痛叫出声。那男人贴近我,短刀又凑近了一寸,颈间微痛,想来是那刀刃划破了我的肌肤。
“不想活的话你就动一动试试看!”男子喑哑的嗓音在我耳畔响了起来,幽幽秋风中,带着一股莫名的狠厉和森冷。
我不敢轻动,只是稳下情绪淡淡道:“我虽不知道阁下是受何人指使来此,但有一点想必阁下已经看清楚了,这招叫做请君入瓮!”我看了白帐外面那人一眼,侧脸望向竹竿男子,“阁下若是聪明人,当明白眼下最该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