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药丸,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一阵晕眩过后,我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右腕看了看,只见原本雪白的肌肤上横着一道紫红色的血痕,在淡青的血管上盘桓扩散,曾经白藕般的臂腕,从血痕两际向外已经隐约变成浅浅的乌灰色,我苦笑一声,看来真的是命不久矣了,就算是这灵药也无法彻底解去我身上的两重剧毒,何况我这孱弱的体内还有韩玄亭将军“赏赐”的真气助阵?能够延缓压制两毒齐发这些天,这瓶药定也是稀有的药材配制而成的了。静静地看着帐内青烟袅袅,心里忽的沉静了许多,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叫风羽去请凤皇了,现下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别的事情在心头似乎都不及他那浅浅一笑,终是一抔黄土收艳骨的红颜薄命,与其说是想见他确认那些自己早已经了然于胸的俗事,倒不如说这些天习惯了他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边,习惯了睁开眼的时候总有那双灿若星辰的雪眸脉脉凝视。
其实,从得知自己身体确切情况这些天来,心情早已经从最初的惶恐绝望和落寞转变成了如水的平静了,凤皇从未放弃过,也不许我轻言放弃,平素一向冷静沉默的他,竟也会在那个深夜霸道强横的紧搂着我,命令似地在我耳边一遍一遍的说着“不许离开”。
几次夜深醒来,细细想一番,又不觉一切事情发生的实在是有些荒唐可笑,命是否真就是这样,总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结局,当初我为能走出幽禁的枫竹阁劝谏苻坚而服毒,原以为会天衣无缝,天下也皆是传言秦国主的百合夫人是何等聪慧之人,知大局,识大体,蕙质兰心。可有哪个真正知道我会因那草率的服毒之举而真的就此搭上一条小命呢?我也曾认认真真的想过,若当时我知道自己的身上还有另一种毒,服下连风所给的毒药后会真的一命呜呼,我还会不会那么大义凛然、慷慨决绝的行那大义之举?反复考虑了许久,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我不是海瑞,更不是比干,如若当初知晓服毒后会彻底没命,给我八个胆子也不会断然将那毒药服下来吸引苻坚的注意!为了天下苍生而献身,我还没有那么伟大,也做不了那么伟大。
当然也会无聊的想一想自己的身后事,虽说正史上出现女子的可能性少之又少,那野史上会不会为我的死记上一笔呢?那他们会为“我”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长安第一美女安排什么样的故事?墓碑上会刻什么名讳?想来苻坚为我建的墓冢上刻得应该是“秦国天王夫人苻薛氏之墓”了,勉强写个姓氏,一定不会提及我的名字。那爹爹为我立的墓碑上会刻什么?“秦国谏议大夫薛伽长女薛绫可之墓”?若是我真的死在凤皇的营帐里,他又会将我以何种形式安葬?那墓冢上会不会以“平阳太守之妻慕容薛氏”为碑?每每想到这里,心头会少了对死亡的畏惧,却不禁慢慢涌出一股难言的甜蜜,甚至会想着自己看不到的那块碑睁着眼睛傻笑到天亮。
是啊,若是真的就这样去了,还有什么是重要的?会记住那千重万重的谋略筹划,还是那纠缠不清的国恨家仇?不,一切对于我都没有意义了,看过千帆,到头来竟什么都还不及凤皇在我的墓碑上刻下的碑文让我满心挂念……
心里蓦地开朗了,似是短短的睡了一觉,醒来便将梦里的追逐怨念都忘得干净了,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又是一派清正风扬。
看到他的笑颜,便已足够,剩下的人生就是如此简单……
当我将事情一件一件彻底想明白、知道自己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时,营帐里早已昏暗了下来,青炉里的香片也已经燃尽了,只有桌案一角上凤皇脱下的一枚石青镶玉翡翠扳指在寂寂的营帐里散发着冷冷的幽光。
起身抽出火折将帐子里的四盏角灯点燃,望了一眼纹丝不动的棉帘,心下不禁疑惑起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怎么凤皇还没来?难道是风羽那小子没有替我传话?不可能啊,见我当时的样子,他一定吓坏了,有了杜将军的前车之鉴,就算他从心底里不乐意替我一个女子办事,也会看在前途的份上勉力为之吧。可是,我明明已经坐等了一个下午了,凤皇为何还不出现?难道被什么重要的事情缠住了不成?
我揣着一颗揣测的心,蹑手蹑脚的掀开了帘子,几处营帐前燃着火把,火光如往常一样在寂夜中欢快的跳动,一切看起来平静无波。可我的眉头却不禁猛地皱起来,似乎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总觉得眼前的情景静得有些诡异,没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一切与白天相比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向外迈出了几步,身子顿了顿,忽的身后一声闷哼传来,借着是一个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地声,我的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提起力气急忙转身往回跑时,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从身后探出,准确无误的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急急停住了步子,尽量让自己站稳,长吸一口气,头一动也不敢动的在原地僵住。
“没想到慕容白虏的帐子里还会有女人?平阳太守也很是会享受么,连打个猎都有美人相陪!”一个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不大,却能听出说话之人是满嘴的粗鲁和鄙夷之色,偏偏又带着些许的狂狼,让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小子别胡说八道,你可见过那平阳太守慕容冲的容貌?人家可是从秦皇宫里出来的,想当年可是咱当今国主的独宠,与国主如胶似漆的很呐,据说,凤皇小郎一笑,可令满朝群臣神魂颠倒,没有哪个女子不爱,更是没有哪个男人不爱!人说那慕容小郎的容貌倾国倾城,就是绝世佳人也不及他半分,怎么可能看得上平阳市井间的胭脂俗粉?何况从小受惯了咱们国主的荣宠,这几年一定寂寞的很,想来定是更喜欢你我这样的男子多些,哈哈!”另一个男子污秽的笑声扩散在耳边,他旁边的男子似是极为认同他的观点,也操着一口低哑如夜枭的嗓子“哈哈”笑了起来。
我心下之分震惊和恐惧,却因着紧贴在脖颈上的冷剑而动弹不得,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想……我不禁浑身颤抖起来,如果真是冲着凤皇来的,那凤皇他现在可安全?不对呀,驻地明明有韩玄亭安排了层层的守卫,这两人又是如何进来的?
我的脑子一时乱了起来,在没弄清情况前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紧绷着身子站在那里继续忍受这两个贼人对凤皇的意淫。奇怪,为何这么久都没有人过来巡视呢?看样子守在我帐外的另一个少年是被这两个贼人给打晕了,那风羽怎么样了?
正当我纷乱的想着当下该如何做才能逃命时,那放肆淫笑的两个人却停了下来,前一个声音低哑的男子像是拍了拍另一个人的肩膀,嘶哑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狂妄道:“大哥既然惦念那慕容美人儿,索性今天我们就去把他弄来,带回去好好服侍大哥如何?小弟也正想看看那传说中倾国倾城的慕容美人儿到底长了一张多俊的脸,不光让国主心肝儿似地疼着,就连咱主上也心痒难耐了,竟然如此一门心思的想要他!”那刺耳的声音中夹着满满的放荡,听得我心底冷汗直流。
“行了,弟弟的心大哥我领了,既然主上想尝这个鲜,咱就是再心痒也得忍着,只要能将那慕容美人儿弄回去,还怕没机会么?”那声音粗犷的男子猖狂道。
那污秽不堪的话语传进我的耳朵,不禁让我的心神巨寒,听这两人的意思,像是受人指使专门来这里劫凤皇的,他们口口声声称苻坚为国主,却唤另一人为主上,可见不是苻坚的手下,那又会是何人派来掳掠凤皇的呢?
我背对着他们而站,颈边搭着那柄冷剑,如芒刺在背,这一瞬间衣衫的后背已经湿透,额上也不禁冷汗涔涔。
“大哥,这女人怎么办?杀了?”笑完了,那声音嘶哑的男子摁了摁我肩头的剑,沉声问道。
“我原本以为这座营帐里住的是慕容美人儿,没想到却是个女的,看来美人儿还挺看重这个女人的,要不然也不会留下那个功夫还算不赖的小白脸来守着了,就是可惜了那张俊秀的小脸,让你一剑下去给毁了,否则哥哥我也能先解解馋。”声音粗犷的男子忍不住埋怨道。
我感觉背后有人紧紧盯了我一眼,心里猛地被揪紧了,果然那男子顿了顿,提了步子向我走来,口中兀自轻快地说着:“先让我看看这女人的模样,若是还不懒呢,就顺便带回去玩儿玩儿;若是个丑妇,再杀了不迟。”
我握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听着那脚步声只能把头垂的更低了些。
怎么办,貌似风羽已经受伤了,另一个少年不知是被这两个恶人杀了还是打晕了,守护营地的护卫又迟迟不到,若是真的被这两个恶人抓回去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