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睡了两天,凤皇在我的营帐里守了两天,因为我受伤的原因,一行人并没有马上离开狩猎之所,而是在凤皇授意,玄亭的安排下加强了警卫。虽是躺在床榻上,我的心里却着实不安,一切却如凤皇所说,自那以后韩玄亭再也没有踏进过这座营帐,除了凤皇,在帐子里我见不到其他人。我不知道凤皇是从哪里弄来的灵药,但那药丸吃下去,胸腹和四肢的疼痛却好了很多,身上也有了力气,渐渐地我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路了,见我如此,凤皇那张憔悴了许久的脸上才绽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可是我却知道,除却我刻意在凤皇面前表现的康复表象,我的身体恐怕真如韩玄亭所说,油尽灯枯,药石无灵了,灵药带来的短暂的效果无法根本清除我体内的新毒和旧毒,就像暴风雨前夜的风平浪静,待下一次两毒齐发,恐怕会比此次更加凶猛,倒时,能再看到第二天的日出也是一种奢望了……
我望着地上铺陈的浅黄色的绣花地毯,淡淡的苦笑开了,伸了个懒腰,扶着床边慢慢站起来,一步步极其小心的向帐外走去。轻轻掀开厚重的棉帘,一缕跳动的骄阳赫然洒遍我的全身,我微微眯起眼睛,抬手遮了遮,这才适应了营帐外面的明媚天地,秋季代表性的天高气爽,清凉的空气沁人心脾,仿若最好的止痛药,一下子将我的身心感染了个透彻。我深吸一口气,心情蓦地好多了,两天来的郁闷、纠结甚至因为身体突然倒下而带来的无助和绝望通通被眼前的景致一扫而空。
我稳了稳身子,抬脚刚想迈出营帐,斜刺里闪出两个白色的身影立在了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幸亏手里还抓着棉帘,否则这下必倒无疑。我定了定神,抚抚胸口,略带疑惑地看向两个身穿白色铠甲的鲜卑少年:“两位小哥,为何要吓我啊?”
两个少年面容白皙,面容也是极度清秀的,虽然穿着繁琐的铠甲,但是高挺的身材在阳光的照射下却愈发显得匀称矫健,若非腰间银光闪闪的宝剑,一眼之下,只觉是两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站在这营帐之外,我暗叹一口气,心说,听闻鲜卑族人面容白皙,身形俊美,前有慕容恪绝世之容却依旧叱咤疆场,为万世称颂不已,今有凤皇素衣白衫倾国倾城,傲立于乱世,亦可率领三军征战四野,鲜卑族人无论男女,素来貌美,果然名不虚传,放在我的前世,随便抓两个都是一顶一的偶像派……
我正在那里傻笑着专心致志的盯着眼前的两个白铠侍卫“想入非非”,谁知两个侍卫却对视一眼,果断的对我抱拳行礼,打断了我逡巡的眼光,口中冷冷道:“姑娘,少主吩咐,您的身体刚刚好转,没有他的准许您不可以随便走动!”
“啊?”我反应过来,眸光一转,挥手让两人起身,甜甜一笑,眼前两人却看着我的笑靥愣住了,“在帐子里呆闷了,凤皇前去处理军务了,我实在闲得无聊,就想到外面走走,我不会走远的,绕着营帐走两圈就行,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言毕眼中略带恳求的看着他们。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用我听不懂得鲜卑语交谈了几句,右侧的那个侧头看向我,眸光触到我的眼睛便又飞快的垂下,白皙的面容上飞起两片淡淡的红晕,抱臂而立,用不太纯正的汉语说道:“只可让我二人跟随姑娘在营长外走走!”
我笑着点头,看着他们二人的表情,心中不禁轻松许多,这两个少年也就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吧,见人说话还会脸红,真是可爱!
于是我开始绕着营帐迈起小步子,两个少年不发一语的跟在我的身后,我一会儿望望不远处金灿灿的草地,一会儿昂头看看湛蓝的天空,自顾自得欣赏着貌似已经许久不见了的自然风光,我的身子还有点儿摇晃,走路有些不稳,一时没注意脚下踩上一块碎石,差一点摔到地上,身后那个说话脸红的少年犹带担心的上前一步扶住我的胳膊,细声问道:“姑娘没事吧?”
我笑着摇摇头,等我站定,他便像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似地,立即松开我的胳膊,垂首静静地立着。
见他这番模样,我不禁笑出声来,他微微抬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麻利的低下头去,只是脸更红了。
为了打破这种略显尴尬的氛围,我决定先开口套近乎,毕竟以后若要想着多出来,还是要和他们处好关系的,便启唇柔声问:“小将军多大了?何时入的军营?”
那少年愣了愣,墨色的眼珠转了一圈,似乎确定周围没有什么人了,我是在和他说话,这才诚惶诚恐的向我躬了躬身子,声音有些打颤的回道:“回姑娘,我……我今年刚满十七,入营……已有两年了!”说罢,偷偷看了我一眼,见我笑意未泯,又低回头去。
“哦?”我抿嘴笑了笑,随即细看了他几眼,青涩未退,虽然身材高大健硕,手指指骨粗大,一看之下便知是个擅骑射之人,手掌间隐隐有一层厚重的粗茧,想必也是剑术好手,心想,倘若凤皇的军中都是这般身手矫捷的少年儿郎,那定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奇兵,鲜卑儿郎飒爽俊逸,勇猛有加,重复燕国雄风必然指日可待。可转念一想,不禁有些恻然,才十七岁,正是岁月大好的年纪,虽说古人都成熟过早,但这个年纪放在现下也还未弱冠,说到底还是个大孩子,可是这样一个孩子便已经入营两年了,苦练技艺,个中艰难自不必说,他们可曾想到今后有一天站在战场上便是生死相搏?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那个所谓的国家,赴汤蹈火抛却年轻性命舍下年迈的父母可曾值得?我咬了咬唇,低叹一声,扭头看向前方。
那少年似乎看出了我神情微变,抬头看了看我,小声唤我:“姑娘?”
我闭了下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本是乱世,何处能有一片不被战争染指的净土?也许苻坚领导下的秦国暂时安定繁华,可是周围的各个少数民族政权都在觊觎这块肥肉,太子苻宏礼怀下士,谦恭有礼,若在天下安定之时定是一位好君王,可现下纷争不断,秦国需要的不只是一位仁爱的君主,更是一位有铁血手腕、镇定一方的雄主,再观五皇子苻琳,则是狠厉有余,谦卑不足,苻坚没有一个像他一样能够挑起一国安危、可放心将国家托付的儿子,加之四周形势不定,被苻坚收复的各国旧势力表面上唯唯诺诺,可私下里却都想鲜卑族人一样在思量复国大计,秦国的盛世景况竟如这深秋的落叶一般,内里早已没有了生机,只剩一副强硬的空壳支撑着。你方唱罢我登场,也许这就是这个时代不可避免的将来,既然没有地方可以逃避,就只能慨然面对了。
我回过身来望向那个少年,莞尔一笑:“想不到小将军年纪轻轻就入营了,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家中还有什么亲人么?”
少年满面害羞,也许是在军营里待长了的缘故,身上有一种凛然的豪迈,脸虽红着,却不扭捏,他小心的看了我一眼:“还有一个和姑娘年纪相仿的妹妹。”他忽的一笑,清澈的笑容里满是宠溺,提到妹妹,似乎话也多了起来“那丫头很是调皮,整日里长在马背上,学着男人们游玩打猎,若说策马弯弓便是我也不及她有兴致,但女孩家的东西却是一点儿都不爱动的,要她拿针,那简直比杀了她还要命!”少年无奈的摇摇头,脸上却全是笑意,“我常说她,再要如此这般,定是没有哪个男人敢娶她的!”
我被他的温和笑意感染,不禁也笑了起来:“这样多好,一辈子活得潇潇洒洒的,看得出来,你这个哥哥很疼她,说实话,我倒是很羡慕你这个妹妹!”
少年听罢,笑得腼腆起来:“姑娘有什么可羡慕她的?姑娘长的比老人们口中常说的草原上的仙子还要好看,又有少主疼爱,比那疯丫头可要好上一百倍了!”
我心中一顿,勉强扯了扯嘴角,换了个话题道:“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小将军叫什么名字呢?小将军是在韩少将军手下么?”
少年也肃了肃神情,脸又红了起来,老老实实的说道:“我叫风羽,原是在杜少涛杜将军手下当差的,只因四天前少主将杜将军撤职调离了,这才到韩少将军手下任职。”
我眉头微皱,四天前,不就是凤皇遇刺我受伤的那天么?怎么会这么巧?明月下,篝火旁,身穿白色铠甲的英挺男子豪放的笑声和歌声还在耳边回响,不过几天光景,便已经是两重天地了。
我略一思忖,不经意的继续问道:“哦?可是那个少年成名的杜将军?久闻杜将军英勇不凡,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被彻职调离了呢?前些天我还和他一起比赛划拳唱歌,说起来他还欠我一杯罚酒呢!风羽,你可知道他犯了何错,少主将他调往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