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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相
一阵针落可闻的静默,略带清冷的风从营帐的通风处掀帘而入,将我们散碎的发丝吹乱,阳光斜斜的射了进来,在铺着毛毡的地上投下一对相叠在一起的影子,一高一低,兀自窈窕,兀自风流,可是,帐内相对的两个人却久久无语,空荡的营帐显得愈发的冷清,只帐外传来的阵阵士兵厮杀时的喊叫声让这满帐的沉寂中透出一丝时光流动的气息。 正当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一颗心被弄得七零八落的时候,似已凝滞的空气中传来一声极淡的叹息,慕容冲幽深如海的眸子看向我,里面已经退却翻滚的情绪,只余一片秋水般的宁静无波,虽然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神情却已经和缓了很多,他轻轻执起我的手,恢复了珠玉般温润的声音:“跟我来。” 我讷讷的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步子转过营帐里的屏风进到里面,他将我带到帐中的主座前,在中间的那张堆满各样竹简书卷的小几前跪坐下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袍,发束雕花白玉冠,腰间系着一条描金银缎云纹嵌玉勾带,只在上面垂了一个白锦翠线荷包,愈发显得身姿卓卓,英俊潇洒,翩翩若仙,他肩背挺得笔直,信手拿过小几角上的一卷竹简,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绑着竹简的牛皮绳解开,白玉般莹润的指尖无意识的划过凝翠的竹片,竟如晨曦中翠叶上凝着的露珠,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尽是难言的优雅,两道剑眉如塞北绵延的崇山峻岭,广阔而高远;一双雪眸似江南微雨中的碧湖,清幽而静谧,一对长睫如蝶翼般的附在凤目之上,随着竹简上的文字一起一落。 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认真的阅读着手中的竹简,仔仔细细的将他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收入眼底,眉峰微蹙的,闭目沉思的,嘴角含笑的,呆呆的立在小几的一旁,心头忽然被一股极其柔和的暖流覆盖。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此刻的我彻底被他的绝世风姿迷惑了,心中的萧瑟、苦闷、迷茫,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了,脑海中又浮起了满天绘着我画像的天灯,浮起那河面上星罗密布的盏盏星辰,不知不觉中,脸色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嘴角衔上了一缕恬淡的笑。 “不会累么?”慕容冲抬了抬眼眸看向我,唇边蕴着一丝浅笑,轻轻将手中的竹简放下,“看了我这么久,站了这么久,不会累么?” 一下子被他的话语惊醒,我眨了眨眼睛,注意到了他打趣的神情,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甩了甩手指,我躲着他的目光在一旁的小几前跪坐下来。慕容冲笑着摇摇头,一手握起竹简,一手敛起衣袍起身,走近我几步靠着我跪坐下来。周身拢在他的淡香之中,我的神情愈加不自然了,侧着脸僵着身子向一旁挪了挪。 手被他捉住,我不由抬头,却见慕容冲闪烁的明眸直直盯着我,那么平和的眼神落到我的身上,却让我的脸充血般的越发烫了起来,我一面躲着他的目光,一面偷偷地大口呼吸,努力平复着胸腔中剧烈的心跳。 “绫可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微凉的指腹贴上我的额头,似是夏夜午后的一场急雨,我心中稍稍安静下来,移眸看向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木木的摇了摇头。 慕容冲眉间微微一松,将手中的竹简在我面前的桌案上展开,神情专注地说道:“据秦宫里的细作来报,苻坚虽大病初愈,身体却大不如以前,朝堂上的太子苻宏一党和五皇子苻琳一派已渐水火不容,因着秋狩私自动兵一事,苻坚冷落了苻琳良久,虽然张夫人和苻琳均是一副顺从模样,表面上对苻坚的冷落不愠不火,可是苻琳手下的心腹却已按耐不住,有谋反之势,他久握长安防卫的兵权,治兵严谨,手下自有一批忠诚的敢死之士,现下虽有张夫人压着,可一旦军中动乱,就算苻琳不肯,也会被压上谋反这条路。过些时日,秦宫之中必有一场动乱……” 垂眸见他只是细心的将竹简上的情报讲与我听,一颗狂跳的心才渐渐平稳下来,禁不住暗暗怨恨起自己来,人家自始至终都是磊磊落落,是我自己在这里想入非非,哎,以后要和他保持距离,否则总有一天这暧昧的气氛会让我窒息。 此时的我早已经忘了刚才帐口的静默,沉下心思认真的听他细细分析秦宫现在的情形。慕容冲话音已落,那醉人心魄的笑又荡在了唇边,潋滟的凤目一眨不眨的望着我。 不知不觉中我的脸又有些烫起来,我在心头感叹,为什么他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呢?难道他不知道他的这种笑靥极具杀伤力吗?现在我宁愿他的目光冷一点,这样至少我可以保持清醒的思维。 正暗自感叹中,慕容冲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绫可,你如何看待现下情形?” 我跪正了身子,收拾了杂乱的心神细细沉思了一会儿,握着铺延在羊毛毯上的层层淡紫色的月素菱鲛绡裙,沉声道:“若真如这竹简所书,秦宫中势必会有一场动乱,但是,”我转眸看向慕容冲,胸有成竹的说,“不出三天,此乱必会被平息,所以,如今之计,平阳更应该谨慎小心才是!” “哦?绫可怎会如此肯定?”慕容冲收了唇边的笑意,雪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眼睛紧锁住了我的神情。 “因为苻坚还在,秦宫就不会乱。你勿要小看了苻琳,他虽掌握数年的长安守卫军,但是却一向小心的很,军中大小事务均不能瞒过他的眼睛,我在宫中之时也曾听闻,苻坚去年秋狩时将皇家仪仗和途中护卫的任务交与长安守卫军,苻琳曾为维护皇家威仪,令秋狩大军中无论是大臣还是宫眷的坐骑均是一色的黑马,没有一匹杂色,所谓见微知著,如此细小之处都能面面俱到的人,对其心腹商议谋反一事怎么一无所知?况且,就算他事前一无所知,一旦东窗事发,他也会选择最理智的手段来处理,必要的时候还会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兵权交出去,断不会和他的下属一样糊涂,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苻琳并非莽夫!”我将脑中所想一一道来,话音落时还不忘抬眸看看慕容冲的反应。 只见他神色泠然,正很是专注的听我说话,偶尔抿一下薄唇,凤目中是一片极其凌厉的沉静,似那草原尽头的巍巍昆仑,山脚是生机盎然的嫩绿,山顶却是绵绵不尽的皑皑冰雪。 我有一时的怔楞,在我还未来得及移开眼眸的时候,一道萃人的光华似是霎那之间将那千年霜雪扫尽,慕容冲微微扬了下浓长的睫毛,接口道:“不错,若是如此,我平阳是不应该轻举妄动。可是,”他的眼角一闪,修长的手指在一根竹简上点了点,我凝眸看向那片竹简,两个名字迸进眼中,我的呼吸猛地一滞,那片竹简上写道:“长安守卫军副都统刘庆、左侍卫严全酒酣后密谋谋反,长安守卫军已厉兵秣马,只待时机。”刘庆、严全,若我没有记错,这两个人曾是太子帐下的幕僚,何时成了长安守卫军中的一员了?一个念头猛然跳进脑中,我的身子一震,耳边慕容冲的声音悠悠传来,“苻琳若一味纵容下属,这丛妖火势必会烧到他自己的身上。他为何要用手中唯一的资本来冒这个险呢?备受冷落的他不应该恪守本分严律下属才对么?呵,我看,他是别有用心……” 我沉默的点点头,凝眸看了他一瞬忽的泄气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既已都猜到了,还来问我?” 慕容冲微微一笑,将书案上的竹简一点点卷起来,口中略带苦涩的说:“我是拿不定主意,要和你商议一下!” 我眉头微皱,心中一紧,攥着裙裾的手不由握的更结实了,淡紫色的绸缎上即时出现了一道道鲜明的褶皱,我稳了稳声音才慢慢道:“你要助他一臂之力?” “有何不可?”慕容冲回我一个迷人的笑,鬓角的几缕发丝滑过高挺的鼻梁,使这个淡笑变得模糊,“目前唯一可以与太子抗衡的人只有他,秦宫中唯一的裂痕也只有苻坚这两个儿子之间的权利相争,有什么比看着两只猫打架来得更有趣的呢?说不定这一架还能惹得苻坚老儿大动肝火一番!” 我的心中一沉,默默闭上了眼睛,静了一会才缓缓睁开:“苻琳也把太子苻宏看得太简单了些,他以为用背叛了太子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上演一场谋反大戏就能将皇后和太子扳倒,赢得苻坚刮目相看?恐怕有一点他是低估了,爹爹还是太子府里的太傅呢!” 慕容冲微一沉吟,眼光倾泻在我的身上:“绫可放心,萍姑会见机行事的!” 我叹口气,心知他心思已定,劝也是枉然,只要此举伤不到薛家,我便可以微微放下心来,要知道,在这乱世中能够做到明哲保身就已经是不错的了,他人的命运历史早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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