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原来……哎,他许是早就知道这暗道幽深难行,今夜月色不甚清明,燃火把又极易引人注意,才随手拿了这颗夜明珠的吧!我不是气他偷拿了我的东西,而是诧异这颗夜明珠自苻坚赏我后我便随手放下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又是从何处找到的?我泄气的轻哼一声,瞥向他的目光却不知不觉的放柔了些,除非……他经常趁我睡着的时候来我房间,否则怎么会如此清楚我的东西放在哪里?
正狠狠地想着,倏地子潇眉头紧皱起来,急行的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我心头一紧,禀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忘了什么事?”
子潇搂紧我,眉头紧锁,眸中暗了几分,喘了口气沉声道:“方才只想着破那机关,防着苻坚安排在枫竹阁中的人追来,没多注意,想来那刀剑相击之声却是来自这秘道的出口处。”
我心中紧张起来,不禁也屏住呼吸竖耳细听,果真有细微的刀剑相击之声透过暗道传来,听声音的出处,也确实是来自暗道前方的出口处。
我叹口气,压下心中愈发跳动的强烈不安,深看着子潇道:“现在怎么办?我们回去?”
子潇挑了挑眉梢,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沉思片刻对我弯起嘴角:“后面的追兵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是回不去了。这条密道有两条路,但却只有这条是通向宫外的,另一条是通向萍姑居所的,所以,现在我们别无选择!”
子潇看着我沉静下来的脸愈发笑得灿烂,仿佛今夜与以前的夜晚无二,他只是偷偷溜进我的卧房和我笑对闲谈,我们之间充盈的是满满的澄净月光和悠悠琴瑟,没有越来越近的锵然刀斧击鸣,更没有这幽深暗巷追兵尔尔,他还是俊朗飘逸的执着我的手与我玩笑,而我也可以对着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傲神情或嗔或怒。
忽然觉得这样静静看着子潇烨烨朗笑的感觉也很好,至少心里不似刚才那样惶恐和畏惧,也许我始终都分不清我对子潇的感情是真正的爱恋还是仅仅出于对他一汪真心无以为报的愧疚,但无可否认的是,此时此刻我的心是无比安逸的,回想起和子潇相处的点点滴滴,竟也是欢笑多过悲伤,温暖多过孤独,似乎只要他一直这么开怀的朗笑着,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选择叫穷途末路,罢了罢了,这一年多的日子里我又何尝有过一次率性而为?今时今日能够和子潇一起潇洒一次,也应无憾了。
子潇的眼睛灿如星子,连手中的夜明珠也不能与其争辉,那种明亮是透进心里的,只要一直这样看着,似乎心底里所有的事都变得不值一提,即使是现在这样的困境,我们依旧可以挥挥衣袖,慨然相迎。
不觉,我已痴醉在他的朗笑里,连自己的唇畔也挂上了和他一样的弧度。
子潇身子僵住,那点漆双眸柔情满溢,紧紧将我锁住,让我无处挣脱。他慢慢俯下头,鼻尖蹭上我的鼻尖,侧开头在我唇畔蜻蜓点水般的印下一吻,那如扇的睫毛轻轻垂下,似三月春风里莲荷小池畔那绵绵如雾的柳幕。
我已经分不清这一刻自己是彻底迷醉了还是满心满脑里萦绕的就只有这相偎的温存,冷静的思考似乎已经迸出这具身体飘远了,直到子潇那略略凌乱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我才终于追回了自己的理智,有了精神重新开始审视我们现在的处境。
“绫可,相逢后你从未这样看过我,你的眼睛……刚才那一刻……我……”子潇眸光流转,一向爽利的嘴唇竟也磕绊起来,细看他的双眸,那幽黑明亮之中竟是抑也抑不住的欣喜和激动。
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吹到耳里,我似乎才彻底从刚才的迷梦中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唇畔现在还遗留着他的唇印,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的烧起来,我猛地别开头去不再看他,心里却暗自咬牙切齿的将自己数落个遍,薛绫可,无可救药了你,什么情况啊现在,你竟然堂而皇之的直勾勾的盯着人家一个美少年看了这么久!
大概是我们之间的尴尬气氛太过浓重,子潇又抱起我起步前行。
我一怔,躲着他的眼睛急问道:“你决定出去?”
子潇长舒了口气,依旧笑得满庭青葱悠云杳杳,他目视着前方加快了步伐,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流利:“我们一起出去,已经行到了这一步,就是前面有断壁相隔恶虎拦路,子潇也定不会后退半分!”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喃喃道,“绫可,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可以护你周全!”
我心中似有暖流激荡,一种感动悄然涨满心房,可是逐渐尖锐起来的刀剑声一声声敲击着耳膜,也撼动着我的思绪。外面究竟是怎样的场景?会是一张早已部好的天罗地网吗?难道到了最后一步我也注定无法走出这间牢笼,走不出苻坚姑姑和我三人两世的情缘纠葛吗?
我紧紧闭上眼睛,把头深埋进子潇的怀里,似乎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那颗左右不定的心才能彻底安稳,是了,既然已经答应了子潇,我就没有理由再后退,前方如何,只有亲眼看到才清楚!
暗道的那一头,一簇微弱的亮光透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愈加浓郁的血腥之气,我和子潇都提起精神,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渐近的出口。
在距离出口还有十米左右的地方,暗道豁然变得宽阔,透过那林木掩映的洞口,我似乎能看到洞外天上多半埋进云影里的半弦月。子潇扶着我的身子将我立起,他解下腰间的缚带环上我的腰,将我牢牢缚在他的背上,侧头看向我笑了笑:“绫可,你先在我背上歇一会儿,这一次,不要逞能,一切交给我,天亮以后我便带你去天下遨游,我们去纵马驰骋,过真正的快意人生!”
我咬紧唇,双手轻轻将他微斜的发冠扶正,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回笑道:“好,子潇,你答应我的话可要算数!”
子潇的朗笑环绕在耳,我忍着眸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泪意,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心!”
子潇收了笑,嘴角却是上扬的,一张俊颜无限飘逸俊美,他右手一挥,随着“吭”的一声脆响,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握在他的手里,那剑身纤细,剑面上绘有精致的云纹,甫一出鞘,整个暗道似乎都浸在它的凛凛寒光之中,我正惊异间,子潇却已凌波飘起,袖手奔向洞外。
洞口有半面山坡做挡,草木极其茂盛,以致秋意渐深洞外还是枝叶交错纠缠。子潇背着我一路披荆斩棘的跃出,刚刚转出山坡,一道冷光追来,刀身翻转,直直刺痛了我的眼睛。
子潇挥剑做挡,脚下轻踢连忙退开数步,我揉了揉眼睛定定看向来人,那是一个黑衣大汉,手持一柄连环刀,在微弱的月光下更是闪着森然白光,他未带黑巾,只是端正的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根棕白色的鹰羽为饰,他见子潇身子还未站稳,腾身一转又挥刀朝子潇右路砍来。子潇耳目聪明,听闻右侧劲风扑面,手腕轻转,一阵寒光闪烁,他借脚下一颗石头止住退后的身子,蹬石而起,兔起鹘落,侧身从黑衣大汉左侧切入,只见空中冷玉般的寒光一凛,子潇的长剑已然切进黑衣大汉的腰腹,大汉一声惨叫,跌在了坡下的枯枝丛里。
我被这一幕吓得有些懵了,呆了许久才渐渐找回原有的意识,这时子潇已经再度腾身向坡外行去。
“寒玉剑霄问果然是名不虚传!”一声夸赞在前方响起,子潇停下身来,对着声音的出处冷笑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你,鸾儿,你到底要如何?”
我侧头向前方看去,数十步开外,一个身穿紫衫紫裙面带紫巾的女子立在一棵枯树旁,双目冷冷地盯着我和子潇,手中的蒲烟剑在月下泛着清光,剑锋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正是我在萍姑身边见过的鹰士之首,紫衣鸾儿。
听到子潇的话,紫衣鸾儿似乎并不急着回答,她用裙摆轻轻将蒲烟剑剑身上的血渍拭干,才再度抬头与我们对视,声音还是冷冷的无一丝情绪:“很简单,放下薛小姐,你便可以走了。”
子潇仰天长笑一声,将绑着我的缚带又收紧了些,冲着紫衣鸾儿扬扬嘴角道:“看来,你很喜欢做别人的鹰犬么!”
紫衣鸾儿冷哼一声,声音未止,蒲烟剑便一扫而出,剑飞旋舞,直指子潇咽喉刺来,子潇侧身躲开她这一剑,那柄霄问剑也剑锋轻旋轻轻擦着蒲烟剑而过,子潇腾空跃起,一个筋斗背着我落在了紫衣鸾儿身后的不远处。
“不出手么?可是怕伤到你背后的美人?”紫衣鸾儿转过身冷冷的问。
子潇眉头微皱,看了看眼前的紫衣女子,低声道:“鸾儿,我不想伤你!”
紫衣鸾儿轻哼一声:“那也要看你是否有本事伤我!”随即挺剑又来。
子潇的脚步快过剑势,霄问在剑中挡下蒲烟,身子却已经闪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