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知道?那连风他们所办的事,他也知道是我指派的了?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是垂着头绞着手指头。原本以为他潇洒惯了,万事都不经心,没想到在他散漫的外表下却是心细如发。
子潇唇畔依旧噙着朗笑,他伸手抚着我的发,语气变得十分轻柔:“绫可,你可知道苻坚为何要你名动天下?”
我轻叹一声,紧抿了下唇悠悠道:“大概是要天下人皆知我属于他吧!”
子潇冷哼了一声,手指收紧了些,骨节间的轻轻脆响在这静夜之中听得越发分明,他眸光一转,如星黑瞳里闪过一抹恨色:“你在宣政殿之时他便暗中做好了准备,只等秋狩归来,你就是他的绫妃了!”
我“啊”了一声,心里顿时一片寒凉,手脚似乎都在轻轻颤抖,我攥紧了子潇的手急问道:“这件事你从何得知?”
子潇像是觉察到了我的害怕,轻展猿臂重新把我搂在怀里,用他的衣袂裹住我的身子,双眸望着窗外冷笑道:“你说他如何会那般急着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静静地倚在他的怀里,眼睛涩涩的,眉头越皱越紧,一颗心乱跳个不停,突然觉得全身都是冷的,我反抱住子潇的蜂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所以,其实今晚不管你答应与否,我都会带你离开的!”子潇在我的发际印了一吻,低笑道。
我舒口气,趴在子潇胸口默了一瞬,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道:“那子潇你——”
“嘘!”还没等我说完,子潇便轻轻掩上我的嘴,袍缁掩映下的肌肉立时绷紧了,他环着我的腰旋身来到窗前,侧耳细细探听起来。
“奇怪,我进来的时候明明已经将苻坚派来监视你的两个婢女和其他护卫打晕了,又怎会隐约有刀剑相击之声?”子潇剑眉微皱,神色凝重了些,低声自言自语。
我也探身向窗外,四下环顾,耳中除了寒蛩苦鸣之外丝毫听不到别的声响,更不用说是什么刀剑相击之声了,我不禁摇摇头,转眸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子潇。
子潇紧紧拉住我的手,唇边轻笑着向我点点头,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柔柔道:“放心,不会出事的,我已经找到了你阁中鹰士自由来去的密道,我们从那里出去便会甩开苻坚的暗卫。”
我心绪不宁,心中隐隐有丝不安,却说不出缘由,只能看着子潇点点头,好让他放下心来不为我而分神。
见我应允,子潇唇边笑意愈深,双眸也愈发明亮起来,他握紧我的手拉着我快步走出门去。月在云影中遴巡穿梭,投下星星点点的微弱亮光照在亭栏树影上,恍惚间愈发森然。子潇与我十指紧紧相扣,带我疾步在院中奔跑,无奈我这身子自从解毒之后便比之前更加娇弱了,还没跑出多远就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起来,眼冒金星间没有注意脚下的石阶,脚踝一扭,整个身子就跌了出去。
我低叫一声,呼声还未出口,子潇一个旋身,衣袂翩飞间倾身斜过,他右手当空一捞,我的身子便稳稳落入他的怀里。我有些惊魂未定,胳膊下意识的搂紧了他的脖颈,子潇见我这样,不禁嗤笑起来,待借着月光细看我的脸,却又很快收了笑意,眉宇间贮了浓深的担忧之色,他伸手替我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担心道:“可是脚扭伤了?”
我惨笑一下,很是无奈的看向他,哀叹道:“最近缺了运动,娇气了不少,才走几步就成了这副模样,给你添累赘了!”
子潇摇摇头,声音雄厚中带了些许苛责:“不是身子娇气了,而是你体内余毒未清,表面看上去似是恢复如初了,实则内里尚未康复,还很是虚弱……真是的,为何你对自己都能如此狠心!”
我暗自吐吐舌头,撅撅嘴,只是垂下头去装作没听见。
什么叫大智若愚,我算明白了,以前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在我面前装的一派纯真,让我误以为他只是个不屑世事的闲散之辈,但实际上他早就已经将我的一切看在眼里了。
子潇见我低头不语,低叹了一声,将我抱在怀里,脚尖轻轻点地,我还未及看清,他便身如仙鹤展翅腾空而起,带着我在空中行走。刚行片刻,子潇便停下身来,他旋身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半弧,衣摆张扬的瞬间轻踢脚下,抱着我稳稳落在地上。
我松开环着他脖颈的手,靠着他的身子站起来,四下环视片刻不禁眉头又皱:“怎么来了醉夏住的院子?”
子潇看我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轻摇了摇头,俯身又将我抱在怀里,疾步朝醉夏的卧房行去,边行边道:“你不是早就知道醉夏是萍姑的人么?既然她能在枫竹阁被禁之时如常与萍姑暗通曲款,就定有秘密出入枫竹阁的法子,我们从这儿出去一定可以避开苻坚安排的耳目!”
我了然的点点头,对啊,前日那少年不就是突然出现在醉夏的卧房吗?而且也是在这里莫名消失的,我怎么如此之笨,既然醉夏能够悄无声息的将那白衣少年带进阁来,那少年定也知晓醉夏出阁的密道,所以他才会避过我和苻坚安排在阁外的守卫,独自一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咬了下唇,紧紧闭了下眼睛,刚想吐口气,忽的想起什么,身子不由自主的僵了僵。
如果子潇知道醉夏进阁的密道的话,那他是否也知道我被幽禁在枫竹阁的时候醉夏带过一名白衣少年进来?他该不会也知道那少年是……
我猛地甩了下头,将牙咬的紧紧地,蜷着手指让自己静下来。如今不是患得患失的时候,那些事情还是等我和子潇出去之后再想不迟。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子潇已经带我进了醉夏的卧房,他绕过桌子转到里间左侧帷帐的后面,右掌放平用力一击,靠在墙上的榆木书架便随着他的掌式滑将开来。他轻轻将我放下,上前一步仔细在露出的那面墙上查找起来,我心下疑惑,遂也探身过去查看,借着窗外模糊的光亮,我大约看到那面墙的中央有一个正正方方的图案,图案似乎是由九块小片组成,排列很是凌乱,更是看不出了原来整个图形的样子,而且这幅图案还不完整,右下角的地方似是缺少了一块。
看着看着,我心跳愈发乱了起来,倚在旁边的书架上只是叹气。
看这墙上的图形,似乎和前世我经常玩的拼图差不多,只有一个空格,玩者可将各块拼图沿着空格处滑动推移,最后将错乱的图块组合成原来的图案,游戏才谓成功。按理说这本不是什么难的机关,可关键在于,以前玩这种游戏时旁边都有图块错乱前整幅图的完整形状,我只需按照那幅图滑动推移图块便可,可是现在这图案错乱异常,又没有原来的图形作参考,加之月色阴暗不明,要我们如何解开这机关?
我正挠头冥思苦想之际,只见子潇垂头略微思索片刻,修长的手指在图块上迅速游走,速度之快使我追着他手指的眼睛连他如何移动的影子都没看清,耳边便传来一声低沉的石板开裂声,闻见声响,我和子潇同时低头,却发现原来是书架所在位置下方的地面拉开了一个一米见方的黑洞。
子潇低笑了声,跃到我身旁将我重新揽到他的怀里,右手从袖袋里摸出一颗珠子塞到我的手里,波澜不惊道:“你拿着,一会儿用它照路!”言毕抱起我跳下黑洞。
洞不深,只是里面的暗道有些窄,堪堪只够一人前行,而且暗道里有两只岔口,一左一右摆在我们眼前,两个方向前都是漆黑一片,路口又没有多余装饰作区别,我一时又头疼起来。难道是萍姑怕密道泄露,做了另一个死胡同来迷惑擅入者?那里面应该也有机关暗器吧!我不由抓紧了子潇的衣衫,一脸凝重的看向他。谁料他竟一派安然,没有半点忧心之色,仿佛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楼兰亭阁,他无需思索,展袖便可轻易走过。
事实上他也却是这么做了,只略一停顿,便看也不看疑也不疑的朝左边那条暗道上走去。我沉心想了片刻,不禁带了一丝激赏的看向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将鹰士里这么机密的事情都给摸清楚的?倒是我原来忽略了他,他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子潇环住我的纤腰将我竖着抱在胸前,让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好将我受伤的脚凌空架起,这才放稳脚步朝暗道深处走去。
我刚一拿出子潇塞给我的珠子,幽暗的巷道里便顿时明亮开来,我捏着手里的珠子抿唇瞥向他,他随即垂下眸子眼观鼻鼻观心的专心抱着我向前走,直到觉察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一动不动,才抬眸看着我扯扯嘴讪讪道:“从你房里拿的,是上次苻坚赏你的那颗北海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