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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了笑,苻坚目光坚定不容躲藏的看着我:“这些纰漏都是你看出来的?” 我神情有些恍惚,盯着他不容置疑的晶亮双眸却说不出话来,呆愣了一瞬,发现他丝毫没有放弃追问我的意思,只能不太情愿的略略点点头以作回应。 若不是从连风处得到消息,安乐王苻融的苦劝在苻坚处已无大用,苻坚伐晋决心坚不可摇,诸位大臣的劝谏也已经被束之高阁,朝堂上的阻力渐趋瓦解,苻坚的征兵计划已经暗中开始实施,慕容垂已经在骊山附近有了动作,大批壮丁被充入伍,羌帅姚苌也已奉苻坚暗令从关内精选铁匠铸造盔甲,从关外购进大批优良战马以冲军用,阻止苻坚伐晋已经迫在眉睫,我断不会不做思量就贸然将自己压在心底的一番见解毫不掩饰的和盘托出,虽说这些硬伤是我从听到苻坚的伐晋谋划后就留心注意,翻阅了许多地图和秦国国情记载细细找出的,但我亦不敢肯定苻坚会接受多少,若不是情况危急,姚苌和慕容垂已经得到了部分兵权,只等苻坚出师伐晋就会举兵造反,凤皇也会……没有时间容我计较许多了,索性直接对他讲了,他若是觉得我女子干政居心叵测,将我就地正法,我亦无话可说,只是,我相信他是明君,他可以怀疑我的身份或目的,但却不会完全将我的话置之不理。 想到这里,却突然觉得心里敞亮了些,似乎多日里压抑在心头的诸多阴霾一瞬间全都消散开了,如夏夜突降一季潇潇暮雨,满心的焦急和烦躁都被那清凉的雨丝浇熄了。 苻坚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拉近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如炬双眸紧紧盯着我,似乎要把我透视一样,薄唇紧抿了一下,突然嘴边挽起一个灿笑,仿佛映着黑瞳之中也添了些许喜悦神色:“绫可,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与你接触越多,我竟更加看不透你了。在薛家初见之时,我是把你当做了辰唯,你回身时嘴角笑意盈盈眼中却一片坚毅的对我说你是薛绫可时,几乎把我心底对辰唯二十年来的所有思念和牵念通通扯了出来,让我无法对你视而不见。文章会上,你的一篇诗赋震惊全座,若不是凤皇知我前往而有意推我为首,逐月楼的诗魁非你莫属。再后来便是你对景略和锦儿的态度,我原本以为我以薛家为筹逼你进宫,你定会因我而记恨宫里的人,却万没想到你能以平常之心视锦儿为姐妹,视景略为知己,那时我便想,是我一开始就认错了,你不是辰唯,你与辰唯迥然不同,辰唯是娴静的,无论受多少苦唇边总是衔着一抹超乎的淡笑,而你却是灵秀的,有着别样的灵巧心思和感情,但我却没有因此放开你,因为我知道即使你不是我朝思暮想了二十年的她,我也已经放不下你了……绫可,我能掌握这样一个偌大的国家,却唯独猜不透你的心思。就如今天,这些真知灼见你又如何想来?”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有一瞬的不敢置信,他不会怀疑我么?怎么我听他的口气里只有对我的惊讶,而丝毫没有疑问或什么的,难道他会允许我一个权贵女子堂而皇之的干涉朝政? 眼里只余惊讶,于是我迅速敛眸,将他注视着我的温柔视线隔开,却不料他却趁机在我眉心轻啄了一下,然后笑着将我搂进怀里,在我耳边轻声低喃道:“得妻若此,夫复何求?有了绫可的玲珑心思,永固便不怕踏不平那东南一隅!” 他吹进我耳中的热气让我浑身不自在,为了不前功尽弃我又不能愤然甩开他,只有在心里自我安慰,小小牺牲一下自己,为天下多换得一些太平,也算是功劳一件了吧! 果然如我所料,苻坚对我的话十分重视,一连几夜通宵达旦的研究军事部署和秦国朝政国情,也不再似以前那般推拒朝臣的劝谏,曾两次在太极殿密召安乐王苻融相谈,同时骊山那边慕容垂已经暂停了征兵行动,悄悄返京待命,姚苌那边也没了动静,似乎也是接到苻坚暗令暂且搁置下了铸造兵器盔甲的举措,明处暗处的变化都表明苻坚似是不再执著于伐晋之事了。 看到连风的密信,我心中稍安了些,虽然在朝堂上苻坚还未公开表明放弃伐晋一事,也从未对大臣们放过一点儿口风,但暗中将慕容垂和姚苌调回长安业已表明了他的想法,只是,照现在的样子看,让他直接宣布自己谋划有误放弃伐晋似乎有些下不来台,毕竟是他一国之君,君无戏言,就算他再谦恭大度虚怀若谷,他还是秦国国主,直言自己政策有误似乎太没面子了些,不如……我在心里苦笑,希望五皇子苻琳和张夫人不要与我为难才好…… 建元十二年夏,秦国沸沸扬扬的闹了一个多月的伐晋之争终于落下帷幕,既安乐王苻融公开极力进谏反对征伐一事之后,闭门多日对此事不发一言的太子苻宏突然一改前日的沉默,一连三日上书苻坚恳请撤销伐晋之决定,言辞恳切思路清晰,将伐晋之利弊一一排列出来,论辩之精细让人自叹弗如。为当面向苻坚陈述己见,太子苻宏曾在宣政殿外长跪一夜,终使一片为国诚心感动圣颜,国主苻坚听纳太子之意见,暂停东征伐晋。民间对太子苻宏称赞有加,夸其年轻有为,少有周公比干之风,其若为君当是秦国之幸云云。 我原本以为伐晋之事终于有了了结,我可以放下心思回枫竹阁继续过我相对逍遥的日子,却没想到,既对太子苻宏一番褒奖之后,民间又开始传言,薛氏女乃世外仙姝降世,国主苻坚放弃伐晋除太子力谏外,其宠姬薛氏也为此陈词进谏,嬉笑之间便将国主一番精心谋划打破,挑出若干弊疾,使国主不得不重新审视伐晋之事,从而免去一场战乱。坊间市井人人口耳相传,皆云薛氏女如何冒险进谏,如何巧言陈述,如何机智敏捷与国主辩论,又如何沉着冷静的使国主放弃伐晋的想法等等……本就传得热闹,不知是谁又横插一脚,将此事与薛氏女中毒后死而复生一事牵扯起来,传言便越发不可收拾,一时间关于我在薛府十六年不为人所知,成了高深莫测不露锋芒;我巧遇苻坚被迫入宫成了顺应天时,天降神女助秦主匡复社稷;我中毒九日后死而复生成了神女自有天佑,自能识破宫中恶人的奸计而不使自伤…… 民众之口果然伟大,一时间没有人再说我是狐妖媚主,妖孽投胎,而是一致口径的认为薛女乃是仙女下凡,为普度众生而来,就连原来井栈旁喜欢拿我闲话的洗衣妇人如今也口口声声把我当菩萨敬着。因着苻坚没有正式给我名分,却对我“宠爱有加”,抛却后宫三千佳丽而独宠我一人,我又极爱百合,于是世人便给了我一个十分娟秀的称呼——百合夫人。 天下传的沸反盈天,深宫中的我得知此事后却只能摇头苦叹,苻坚的这一招好狠啊,如此一来不但不损他的英明,还借天下攸攸之口为我打上属于他的标签,百合夫人,哼,如此我便能乖顺的做他众多妃嫔之一了吗?休想!前些日子我以身试毒本就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重回他身边而已,多日的假意温柔周全进退已经让我费尽心神,如今一切已毕,薛家也已有皇后、太子那颗大树做依靠,我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了,当前的要事便是拉远与苻坚的距离,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一时兴起,我便真的成为什么夫人了,再就是,弄清我被幽禁的两个月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快找到子潇。 我望着窗外的霖铃细雨,默默想着。 和苻坚婉转的提起过几次回枫竹阁的事,他只是装作不懂,巧妙地避开我的话题,让我每次满怀的一腔希望都在他的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中凋零殆尽,我又没有什么理由和底气跟他硬来,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将就着在宣政殿又多住了几日。 转眼便是入秋时节,夏季的闷热渐渐消散,似锦繁花也已在徐徐秋风催促中香魂远去了,唯有御花园中的丛丛寒菊如去年一般铺陈满园,小亭悠悠,菊海翻滚,只是,物是人非,昔景还在,斯人已远,叹流年,早已落花逐水水长东,徒留心头一段唏嘘喟叹…… 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狩祭祀也在这萧瑟秋景中拉开帷幕,氐族是马上民族,不论男女人人擅长骑射功夫,虽自入关以后苻坚推行汉化,学习汉礼,但作为氐族的传统和特色,皇室中每年秋季都会举行秋狩祭祀活动,借以张扬氐族男儿的马上风姿,使其不忘旧本。苻坚作为一国之主,氐族之首,自然要亲自上阵,不光要苻坚亲到,就连朝中大臣、皇子和后宫的诸位夫人妃嫔们也应一一到场,而我却因为迟迟没有正当的封号,理所应当的被排除在这场豪华的皇家狩猎祭祀活动之外,不过,我却乐得逍遥,非但不遗憾没能参加这种皇家盛典,让众位一心想要看我笑话的夫人们大失所望,反而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彻底放松了一阵。只是,我不知道,这非刻意的躲避却为我开启了另一段更跌宕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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