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各一方
芷阳宫中又是通宵的灯火。
嬴政坐在案后,提着毛笔,正在专心致志地勾画着什么。不消片刻,素白的缣帛上已经出现一张大大的脸。这张脸曾经出现在梅落岭那厚厚的积雪上,还是出自阿房的手笔……
他虽然能够凭借记忆画出阿房脑海中的“他”,却终究觉得不太真实。因为,只有存在于她的世界中的他,才是真实的……
“王上,樊将军特派人将定秦剑送回来了。”赵高进殿禀告。
嬴政画画的手微微一顿,却是连头也没抬,声音也平静得很。“夏姑娘呢?”
“来人并未将夏姑娘带回,具体情况,奴臣也无从得知。”
“宣!”
前来面见嬴政的兵士将定秦剑奉上,同时还附带了一样东西。
嬴政步下御阶,倒是没有理会那把定秦剑,反而将全副注意力放在另一件小玩意儿上。血玉凤凰?蓦地,那一双狼噬般的眼眸大张。“为什么上面会有血?”
“回禀王上,这血是夏姑娘的血。”
“她……怎么了?”恐惧攫住了嬴政所有的感官,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隐隐发颤。阿房,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恐惧……
“回禀王上,夏姑娘她……死了……”
死了?谁死了?“你说谁死了?”他轻轻地问,生怕自己的声音一个失控,吓着了别人。
旁边的赵高浑身一颤,觉着殿里冷飕飕的。这秦宫要变天了吗?
那个兵士低垂着头,不敢仰视天颜。“燕国太子丹等人刚出函谷关不久,就被一批杀手截杀。樊将军被一个名叫舞汐的宫女误导,救错了人。当他意识到出了错,再返回时,才得知夏姑娘已经死在那场厮杀中……”
很久很久,偌大的大殿中没有任何声响,只听见嬴政的呼吸在久久的细弱之后,变得越来越粗重。
“王上?”赵高小心翼翼地唤道。
“死了?”那个总是不安分的女人死了?那个总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时不时地挑衅他的女人死了?死了……
他颤着伸出手,拿起漆盘上的血玉。猩红的鲜血,洒在本就通体血红的血玉上,更是红得仿佛一团火似的。
那女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正在他神志迷惘之际,忽听耳边一声疾呼:“王上,闪开——”紧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撞过来,硬生生地把他撞倒到一旁。当他回过神来,却只见赵高就站在他原本所站的地方,胸口还插着一把剑——定秦剑,而执剑的正是那个声称是樊无期派来的兵士。
只见那人狰狞着一张脸,阴沉沉地冷哼:“狗奴才!胆敢坏我大事!”定秦剑被猛力拔出,鲜血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划出一道美丽的血虹,再喷溅到光可鉴人的殿面上,留下生命的痕迹。
赵高臃肿的身子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还不忘敲敲嬴政麻痹的脑袋。“王上……他是刺客……不可信……”
所有散漫到三山五岳的神思瞬间归位,嬴政迷茫的眼神也在顷刻间变得锐利凛冽。敢欺骗他!该死!还敢拿阿房的生死来欺骗他,更该死!
“嬴政,你受死吧!”刺客飞掠而来,手中的定秦剑还沾着鲜血,在火光中隐隐闪耀着血色光芒。
只怕死的是你!嬴政握紧双拳,眼眸微眯,绿芒毕现。当定秦剑挟着剑气朝着他刺过来,他只是微微一个侧身,让剑锋从自己颈侧划过,飘扬的一缕黑发被截断,晃晃悠悠地坠落在脚边,他却没有喊人救驾,也不见半丝惶恐。那种环绕周身的霸气肆意流泻,竟然让杀手不再抱着绝对的把握!
赵高拖着重伤的身躯,艰难地爬到一边,却连喊人救驾的力气都不剩了。
几番攻守,嬴政出手更加的稳健,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不顾一切的杀意。没错,他非得杀了这个刺客!
刺客眼见不容易得手,心下发慌,正打算觑个空儿逃出去。
嬴政心里冷哼,同时左手迅速地制住他的出招,右手成爪,使劲地扣住那人的肩胛骨,眸底森绿的犀芒在那一刻跳跃得欢欣,表情像是染了一层邪气,魅惑中带着嗜血的神情,森绿又夹杂着赤红的眼眸里是对血的渴望。
蓦地,咔嚓的骨节脆响打破了这一片死亡般的宁静。
刺客扭曲着一张苍白的脸,几乎咬碎一口牙齿。这个暴君,居然硬生生地捏碎了他的肩胛骨!
绿眸中赤红更胜了。嬴政一个横踢,直接将刺客撂倒在地,夺过定秦剑就是精准无比的一剑,不是刺进他的胸膛,而是穿透他的手腕,并且把他的手定在了地上,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赵高,这人交给你!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吧?”
赵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手抚着胸口鲜血汩汩的伤口。“奴臣……知道……”
嬴政浑身的杀气还是没有消褪,反而浓烈得让人不敢靠近。似乎无论何种生物,只要一踏入他的警戒范围,就会被那纵横的杀气劈成千万片……
天刚蒙蒙亮,宫门还未开启,只听寂静的宫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嬴政纵马来到闭合的宫门前,冷冷的眸光一扫:“开宫门!”
“王上,这时辰未到……”
“开宫门!”眸中绿芒尚未消散殆尽,阴绿阴绿的,如同魔魅之眸。
“是,是。开宫门——”
宫门一开,嬴政一马飞跃过宫门,哒哒的马蹄声踏碎宁静的清晨。
“嗷~~嗷呜~~”人迹罕至的山上,嬴政纵情地嗥叫。很多年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般放纵自己的心,放纵自己的情了!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发泄过了!
阿房,虽然樊无期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但是寡人绝不相信那个刺客的话,也绝不相信你死了!你是寡人的!谁也不能把你从寡人身边夺走,即使是上天也不能!
他扬起脸,张开双臂,又是一阵纵情的嗥叫,似乎是在向上天挑战!他在告诉上天,谁也带不走他的阿房!
燕国都城蓟都,正值烟雨绵绵之际。春天刚刚来临,万物复苏,春愁却也无端生起。
玉房站在燕宫宫楼上,远眺着细雨濛濛的远方。来到燕宫已经好些时日了,她不吵不闹,却也从来不给燕丹什么好脸色看。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因为脚步声如此之轻的人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而在这燕宫之中,能配得上这个称号的只有一人。
“别再跟着我,烦!”
荆轲又是千篇一律的答案:“我必须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出现在我的过去的人。他也总是觉得亏欠了我,所以不断地弥补,纠缠,哪怕给我造成再大的困扰!”
“……你恨他的纠缠吗?”
“那样一个出身不凡的男人,二十年如一日地卑躬屈膝,只为一句原谅,任谁也恨不起来吧!”对于韩毓庭,曾经,她觉得不可原谅!但是离开那个时代,就像跳脱了那个她原本生活的世界,再回头去看时,觉得一切恩恩怨怨不过尔尔。也或许是因为,如今的她是夏玉房,而非杜玉房。一个人看别人的人生,总是容易原谅的!
荆轲愣愣地看着她的侧颜,很多前尘往事在刹那间全部涌现出来,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玉房转身,拉了拉肩上的披风。“我先回去了!对了,这里的景致果真不错,你若是实在没事儿做,就好好地赏赏风景。”
可是正当她准备从他身边过去时,却被他一把拽住。
“荆轲?”
“你知道吗?荆轲并不是我的原名……”
“那干我什么事儿?”玉房不耐烦地顶回去。
荆轲慢慢地抬眼,望进那双总是觉得很熟稔的眸子里。“我的原名叫韩毓庭!”
韩毓庭?玉房呼吸一窒。怎么可能?韩毓庭怎么会来到这个时代?政本就是这里的人,他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只是一种回归。而她,应是凭着血玉凤凰才灵魂穿越的。那么,他呢?韩毓庭又是靠的什么?
一时间,两个人皆是无语。一个错愕怔愣地无话可说,一个则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许久,荆轲才颤着声音问道:“你是玉房,对不对?杜玉房!”他抓住玉房手腕的力道也猛然加大。
“嘶~~你先给我松手!”她使劲地甩开那只魔爪。真是的,痛死她了!
“你是玉房?!”他从她的错愕中就能明白,她确确实实是玉房,杜玉房!否则,她不会对韩毓庭这个名字有任何反应。
“韩毓庭?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
“可是我的的确确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了!”
玉房蹙起眉,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韩毓庭!“可是为什么……”
荆轲面向玉房看了许久的烟雨迷蒙,目光也浸染上一片迷蒙之色。“当初,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和那个男人从亭子里飞了下去,于是我就趴在栏杆上,想看看你们是不是安然无事。可是我才趴上去,那里的栏杆居然猝然断裂,毫无防备的我就直接掉了下去……”
玉房拧着眉,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般地轻呼了一声。“呃……我想你一定被血玉凤凰的血色光芒给吸附了魂魄,才会随着我一道来了这个时代。”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才想起从不离身的血玉凤凰已经在那场厮杀中遗失了。
“也许吧!”荆轲不在意地轻声附和,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更何况,在这里,有她!“当我再度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小孩儿。那个小孩儿就是真正的荆轲,而我取代了他。”
“当荆轲,很痛苦,是吗?”
“是,很痛苦!因为我知道即将发生在我身上的将是什么,除了等待既定的命运,我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荆轲刺秦王,会发生吗?”她虽然对历史知之甚少,但是很凑巧,她知道这个故事。原本,她可以无动于衷,因为死的不是秦王,不是她的政。但是,现在,死的也不是荆轲,而是韩毓庭,她还能无动于衷吗?
“如果是真实的历史,就会发生。除非那只是历史的杜撰!”
玉房和他并肩而立,忽然觉得心情好沉重,跟这沉闷的天气一样,到处都是迷雾。“无论是秦王,还是你,我不希望任何人出事。”在这个时代,政是她最爱最亲的人,而韩毓庭,却是最了解她最懂她的人。
“你跟秦王……”
“他是我最爱的男人!”
荆轲偏过目光看着她,眼眸深处有落寞。“我以为你爱的是他。”
玉房的唇角忽然绽出一抹顽皮的笑容,投放到荆轲脸上的目光也变得灿亮。此刻的她好像一个正打算恶作剧的小鬼。“如果我告诉你,秦王就是那个‘他’呢?”
荆轲果然大惊失色:“那个男人是嬴政?”
“是。”玉房笑意不减。“在二十一世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的就是嬴政,如今的秦王。或许,我会被血玉凤凰带到这里,也是因为要追随他吧!”虽然她不想自贬,但也许命中注定,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嬴政。
或许,老天爷就是特地把她安排到这里,来缔造历史上谁也抹不掉的秦始皇呢!
想着想着,玉房竟沾沾自喜地笑了起来。
“有人来了。”荆轲轻轻出声。
玉房收起洋洋得意的笑,对来人的打扰很是不爽。
“荆轲,玉房。”太子丹已经换上太子特有的服侍,不同于秦国以黑色为尊,燕国习惯淡色。比如太子丹如今就是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袍上绣着明黄的龙形图案,既尊贵又素雅。
“太子。”荆轲微微躬身一礼。
玉房却是正眼也不给一个。
太子丹虽然神色微微黯淡,却没有恼色。“荆轲,我能跟玉房单独谈谈吗?”
“不能。”简单明了的答案,让玉房差点儿忍俊不禁。她明白,荆轲这是在教训燕丹。荆轲这个名字虽然存在于历史,但是韩毓庭却是来自于现代。更何况他是个生意人,礼尚往来这个理儿他明白得很是透彻!如今燕丹得罪了她,就相当于得罪了他……
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太子丹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但是他还是一派温文儒雅。“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要事,荆轲先生留下来也无妨。”
玉房伸出手,让濛濛雨丝舔吻自己的手心,感受那细腻的触感,神思渺远之际,却想起政的吻。他总是喜欢在早晨把她吻醒,轻轻的,痒痒的,然后开启另一场欢愉。虽然明明是个绝情的大男人,在她面前,却总是表现出孩子般的性情。比如说,他喜欢缠着她,闹着她,依赖着他。
不知道离开秦国已这么多日子,他会不会焦躁得疯狂?
哎,政……
“玉房……”
政,不要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任何人伤到我!
“玉房?”
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毫发无伤地回到你的身边!
“玉房?!”
“干嘛?”玉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太子丹眸底微凛,却没有发作。“玉房,是这样的。”他神色忧虑。“秦军已经开始对燕国发起猛烈的攻击,领军者正是王翦。看来,嬴政覆灭燕国之心已是非常坚决。”
玉房感到好笑,这秦军挥兵燕国,跟她讲有什么意义?“太子早在逃离秦国,并将我挟持来燕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了,不是吗?”
“我的确想到了这一天,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他一直以为,嬴政会派人潜入燕国,先把玉房救回去,再大举攻燕。却没想到他如此之狠,当他心爱的女人还在敌人的手中时,他已经不顾一切地发动了攻击!
玉房幸灾乐祸地瞅着他:“或许,这就是你最不如他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你最不如他的地方!
太子丹看着那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默默地伫立在玉房刚刚所站的方向。玉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指,我不如嬴政来得狠吗?
可是那是因为我爱你啊!因为爱你,所以我总是顾虑着你对我的看法!
“太子殿下。”
太子丹没有转身,却知道来的人是谁。“你来做什么?”
“为什么你对我永远都是那么狠呢?对于夏玉房,你千依百顺,对于素琴,你柔情万千。独独对我,你从来不愿施舍半分怜惜。”
太子丹转身面对她,清冷的容颜,他亲手在他跟舞汐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因为你不配!”
舞汐妩媚一笑,把玩着自己的一缕秀发。“的确,我是不配!可是,殿下,舞汐不明白,您对素琴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意?她被秦军抓走,您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地回到了燕国。难道您就这么不在意她的生死吗?”
“嬴政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殿下就这么肯定?”
“这是他亏欠素琴的!他一定会还!”
“呵!舞汐很想知道,夏玉房和素琴这两个女人,当殿下必须做出选择时,您会选谁?”
太子丹盯紧了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奇而已。”她始终噙着笑,却让太子丹感觉她笑得好假,有一种冷森的诡异感。
察觉到太子丹探索的目光,舞汐也任由他看个够。“殿下,舞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如果殿下果真想赢得夏玉房,何不狠一些?”
“你……”
“或许,殿下狠一些,就能抱得美人归了!您瞧,嬴政对夏玉房狠吧!当然狠,否则他不会不顾她的性命而果断发兵!但是夏玉房依旧对他死心塌地!再说我吧,您对我狠吧!当然狠,否则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嬴政将我腹中的孩子杖毙,再任由他将我打入冷宫!但是,我还是不能断掉这段情!”
“舞汐,当初你伤了玉房,即使我出面求情,嬴政也绝不会放过你!”
“那殿下有没有想过,舞汐求的不是嬴政能放过我?”
太子丹一怔:“……当年的事,全当我对不住你。”
舞汐怆然而笑,小步小步地后退,轻轻地摇头:“不,殿下没有对不住舞汐……殿下的对不住,舞汐承受不起……”她无声地直笑,直到笑得眼里蓄满了泪水。
当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将要滑落,她迅速地抬起手臂,抹去眼中的泪水。“殿下没什么事的话,舞汐先告退了。”转身之际,她咬着唇。殿下,冷宫的这些年,舞汐早就哭够了。从今以后,舞汐绝不会允许自己再落泪!从今以后,舞汐只会笑着看别人哭!
回到住处,玉房终于不再拒绝荆轲进入殿里。
荆轲颇有感慨地说道:“想不到我们在错过这么多次之后,才在差点铸成大错之前相认。”
玉房大大咧咧地在锦榻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杯茶就牛饮起来。“大错?能有什么大错?”
“我不该让太子丹把你带到燕国的。”
“即使他把我带到了燕国,又能改变什么?”她就不相信燕丹能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办法将你送回秦国,才妥当些。”
“你不相信燕丹这个人?”
“对!我不相信他!”
玉房转着手中的茶杯,眸光注视着杯中浅绿色的茶水漾出圈圈绿波,茶叶摇曳出曼妙的舞姿。“好,我们想办法离开燕宫!可是,我们靠什么离开燕宫?别忘了,这里可是燕国!”
“先离开这座燕宫再说!”他若无其事地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当作玩具把玩着,看着玉房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志得意满的光采。
玉房眼睛倏地瞪圆:“燕丹的令牌?”
荆轲唇角微微弯起。
“你是什么时候弄到手的?”
“就刚刚,经过他的时候。不小心顺手牵羊牵过来了!”他淡淡地说着。
“不小心……牵过来了?荆轲,你还真是太不小心了!”
“可不是!”荆轲居然煞有介事地应和。
“荆轲,你总算有些人味儿了!”
“难道我以前没有人味儿吗?”
“对!今天以前的你,就像一道浮光,一抹掠影,存在地很是虚幻,不真实!”
“那是因为活着太没意思了……”但是现在不同了,她的出现,让他的生命有了其他的意义,除去历史使命的其他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