揾英雄泪
赵王迁七年的初冬之际。
赵国的朝政局势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被赵王迁派去抵御另一路秦军进攻的大将庞煖,接获王书,欲封他为临武君,命他前往邯郸受封,再领军与李牧会合,共抗王翦大军。
可是,庞煖此去邯郸,却再也没有了消息……
这个消息传到井陉口,李牧大惊失色。要知道,共同抵御秦军,他和庞煖素来配合得天衣无缝,彼此之间早已有了默契。而今庞煖出事,从此对抗秦军这条艰辛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独孤无依地踽踽而行。这,到底是他的悲哀?还是赵国的悲哀?
庞煖的出事,是不是也是命运给他的警示?
君王昏聩,小人当道。他又与赵王存有嫌隙,赵王会放过他吗?
前有敌军,后有昏君小人不知何时给他致命一击,一代名将,终是将自己陷入进退不得的两难之境。二十万大军,滞留井陉口,在苍茫冬天里无奈地等待……
这一夜,他又再次失眠了。连绵军灯在稀疏的星光中没入朦胧曙色,声声刁斗在凄厉的号角中陷入沉寂,李牧却还在一片片金红的胡杨林中游荡着。桀骜不驯的他雄霸军旅一生,第一次尝到了四顾茫然走投无路的无奈。
假如王翦的二十万大军能死命攻坚,使他能痛快淋漓地血战一场,李牧的心绪或可获得些许平静。毕竟,将军战死沙场化为累累白骨,也是一种壮烈的归宿。然则,秦军偏偏不战又不退,就如此这般耗着你,要活活窝死二十万赵军!
“李将军。”
“阿房,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玉房走进那片金红的胡杨林,伸手接住一片飘零的红叶。“将军不是也还没睡吗?”
“战事就这么干耗着,我怎么睡得着?庞煖的失事,是不是在为我提供前车之鉴?”
“其实,赵国君臣迟早会把自己的疆域,自己的臣民送给秦国,将军又何苦强自撑着?”
“这就是为将的无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徐徐闭上双眼。
玉房离去之后,李牧还是一人彷徨在山岗之上。
“大将军,赵王特书!”
亢奋的禀报夹着急骤的马蹄飞上了高冈,是司马尚亲自来了。
“何事?”李牧依然遥望远方,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
“王书在大帐中。特使韩仓说,赵王召大将军商议会战秦军!”
“韩仓来了?”韩仓跟郭开原就是一丘之貉,两个人都是赵王身边的奸臣小人。
“是。韩仓还说,庞煖策动合纵联军有望!”
“你信么?”李牧骤然转身,迷惘的目光充满惊诧。
“大将军,我军大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是说,要我奉命?”
“大将军若有脱困之策,或可,不奉命。”司马尚说得很艰难。
庞煖一入赵国王城,随即如泥牛入海般,再无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如今赵王又宣召他回王城,意欲何为?抑或是想让他跟庞煖一样,从此再无见天日之日?
大帐之中,李牧端坐帅案之后,满厅大将面色沉重,各自静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李牧才站起身来,拄着那口数十年须臾不离其身的长剑,平静地一挥手道:“司马尚执掌军务。”
司马尚却显得迟疑:“大将军是否需要三思?”这一去……
“君命不可违啊!”再说,二十万大军困在这儿也不是办法!
挥手示意众将退下,他独留下司马尚。
“大将军是否另有要事交代?”
“事到如今,我也只托付你一事。”
“将军尽管吩咐,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走之后,你派人护送夏姑娘离开井陉口。若是她要回秦营,你也要派人将她安全送去。明白吗?”他和司马尚虽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却也自存着一份日积月累积攒起来的情意。所以,关于玉房之事,他也跟司马尚透露过些。
“……末将遵命。”
翌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李牧已经整理行装,牵出那匹跟随自己多年的战马。但是他并不急着走,只是静静地伫立在玉房的小军帐前面,就那么静静地伫立着……
天空飘起细细的雪花,这个冬天,来得可真早啊!
阿房,你且珍重……
正待上马,忽闻帐帘打开的声音,他回身,却见数位将军出了军帐,站成一个半圆,人人泪光,人人无言。
李牧没有一句话,再次对将军们深深一躬,翻身上了那匹雄骏的阴山战马,一举马鞭,便要带着生死相随的两百飞骑风驰电掣般去了。
“大将军稍待!”司马尚骤然前出,横在李牧马前。
李牧圈着战马看着司马尚,脸色平静得有些麻木。
“诸位将军!我等随大将军一同入宫,向赵王请战!”
随着司马尚的吼声,大将们哄然一声爆发,愿随大将军请战的呼喊在雪原山谷荡出阵阵回音声浪。
李牧坐于马上,厉声而喝:“王上召集我前去商议军情,你们拥兵而往,岂不是造反?”
一时间,众将虽面有忿恨,却不敢再有言语。
“诸位,如今二十万大军困在这里,粮草将尽,援军无望,退不能退,进无可进。若无举国抗秦之势,则我军必败,败得比长平大战还要窝囊!而今赵王有会战之书,这是赵军的唯一出路,也是赵国的唯一出路!唯其如此,纵然刀山在前,李牧死不旋踵!”
所有的大将都沉默了,唯有旌旗猎猎之声抖动在寒冷的旷野。
“兄弟们,好男儿当洒血疆场,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给我扛住秦军!头可断,血可流,咱们也要将那秦人明白,赵国之亡,不在赵军——”
“你要走吗?”一声清浅的声音,蓦地响起,倒是让李牧微微一怔。
他望着站在帐门前的玉房,微微颔首。
玉房轻垂眼睫,继而走到他的马旁,伸手将一方绣帕塞到他的手中。“将军,这是公主为你绣的最后一方绣帕,你带在身上,但愿公主在天有灵,能够保你一路平安。”
李牧低头看着捏在手中的绣帕,只看见一个醒目的“牧”字。
轻轻一声喟叹,他轻夹双腿,阴山战马长嘶一声飞入了茫茫雪原。
他哪儿知道,秦王嬴政早已派人暗中贿赂郭开,指使郭开在赵王迁面前谗言不断。赵王迁本就跟李牧结了怨,如今又觉他拥兵自重,恐有谋反之心,岂还会饶过他?
雪,下了好些天,好像怎么也下不完似的……
玉房站在山顶之上,一身雪白锦袍,跟这纷纷扬扬的大雪似乎交融在一起。
“夏公子。”司马尚来到她身旁,虽然心里清楚她是女儿之身,但是为了不徒惹事端,他还是以公子相称。
“大将军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
雪花飘上她的秀眉,丝丝沁寒。心,慢慢地沉了,冷了……
“夏公子,不如我派人护送你离开这里。这里,怕是不太平了!”
“如今井陉口的情况如何了?”
司马尚仰天长叹:“这二十万大军怕是要被赵王活活困死在这井陉山上了!”方正的脸上,呈现出浓浓的忧虑。
“若是李将军回来呢?”
“夏公子许是还不了解实情吧!井陉山之外不是没有赵军驻扎,只是他们都被王上勒令各守城池,不得擅自发兵解井陉口之围。王上只知防着大将军拥兵自重,却不知井陉口一破,秦军势如破竹,谁能阻挡?”
“这样的君王,你们早该弃了他!”
“我司马尚只听大将军的号令!”李牧命他守住井陉口,他就得拿命守住!
“愚昧!”
如此过了半月,终于有人到了井陉口。却不是众将苦苦等待的李牧,而是宗室公子赵葱。
“李将军久处冰雪之地,觐见赵王做礼之时突发孪曲症,四肢僵直无以伸展,如今卧病在床,无法出战领军。故而王上命我前来统帅井陉口二十万大军。如今本将军已到此,未知兵符何在?”
司马尚出列:“公子说大将军突发孪曲症,此言可属实?”
“自然属实!你就是司马尚?”赵葱斜眼看着司马尚,眸中满是轻视之意。
“末将正是李牧大将军麾下副帅司马尚!”司马尚昂头挺胸地禀告。在这世上,能够让他甘愿俯首的只有李牧大将军一人!
赵葱阴阴一笑:“王上有命,司马尚善领边军为战,当效大将军李牧建功。即日起,调往云中大营筹划对北路秦军战事。”他踱到司马尚面前,用马鞭拍拍他的胸膛:“司马尚,现在立刻把兵符交出来,否则军令处置!”
司马尚愤而咬牙:“赵国之亡,果然不在赵军,而在昏君奸臣!亡赵者,昏君,奸臣!”
帐中诸将闻声,一片愤慨之情。
“来人!司马尚出言不逊,胆敢扰乱军心,拖出去杖责三十,押送云中大营!”
可怜司马尚跟随李牧数十年,最终被杖责三十之后,还来不及养伤,就被匆匆押送上路。
茫茫雪原,一队人马几乎被风雪淹没。
“司马将军!”
一马纵驰,掠过风雪,冲到司马尚面前。在疆场上一度威风凛凛的司马尚此刻全副枷锁,身上还血迹斑斑。
“夏公子。”
“李将军出事了,是吗?”
司马尚不语,他当然不希望答案是肯定的,但是……
“夏公子,离开这儿吧!大将军走前曾嘱托我,要照顾好你。如今我自身尚且难保,怕是保不了你了!”
“我当然会离开这儿!当初会来此,只是希望能够将李将军拉出这场浩劫。既然李将军已经不在了,我留在这儿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司马尚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不料玉房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提心吊胆起来。
“只是,离开之前,我倒想会会那个张扬跋扈的赵葱!”
“哎——夏公子——”
可是玉房根本不甩他,纵身上马,一声吆喝,已经冲入雪幕之中。
大帐之中,正在激烈地争论——
“大将军,为何还不出战?”众将聚集在帐中,赵葱却只是闲闲地擦拭着自己的宝剑。
“王上有命,只守不攻。秦军远道而来,粮草不济,能够支撑得了多久?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大将军,秦军已经跟我军对峙了数月,足可见他们的粮草供应准备充分!而王翦至今按兵不动,怕是在等待一次契机,准备一击即中!若我们再不主动出兵,只怕是在等死!”
“放肆!固守井陉口乃是王上命令,谁敢抗旨不遵!”
“给我闪开!”帐门外赫然想起一声怒斥,紧接着的是马鞭抽打皮肉的声音,传入沉入沉默的营帐,格外的清晰。
赵葱刚想喝令,却见帐门刷的一声被拉开,挟着风雪的寒气一拥而入。
“放肆,大帐岂是可乱闯之地?”
“那也要看坐在这大帐之中的是什么人!”玉房毫不示弱地昂起下巴,挑衅地看着赵葱。
赵葱一阵气煞:“你是何人,现任何职?”
“我是谁,你没必要知道。但是我必须要知道李将军如今如何了!”虽然置身于一群男人中间,玉房显得格外得脆弱,但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孤寒却让赵葱有些生畏。更别提帐中诸将似乎都对他虎视眈眈,仿佛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他们就会把他扯碎似的。毫无疑问的,眼前这个毫无男子气概的男人,挑起了众怒,让诸将都站到了他那边……
赵葱勉强镇定下来,搓着手:“不是早跟你们说过了,李牧大将军身体不适,卧病在床……”
“我要听实话!”玉房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于是,狭小的空间里,数十道利刃般的目光直刷刷地射向赵葱,恨不得将他射成马蜂窝。
“我说的全是实话啊!”反正在这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他们也无从考证!
玉房掀唇一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话音未落,她已如一阵风似的掠到了赵葱面前,半道上还顺手牵羊牵走了某人的佩剑。
剑锋闪着冷芒,横在赵葱的脖颈上。
“赵葱,现在你还肯定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我说的当然是……”
剑刃逼近些许,血痕毕现。“当然是实话?”
“不!不是实话……不是实话……”这就是贵公子的共性,贪生怕死!
“我要听实话!”轻柔的声音在大帐中响起,顿时有几个老将拧起眉,看着玉房。这该是男人的声音吗?以前只觉得他的声音阴柔,可如今听起来怎么……
可是赵葱却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分辨雌雄,只管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我说我说!李牧已经被秘密处死,王上怕发生兵变,才勒令隐瞒的……”
话刚说完,赵葱就觉得那数十道目光扎得他浑身犯疼。他颤着声替自己辩解:“不是我杀了李将军的,是王上,是郭开!不关我的事儿!”懦弱的样子宛如一个哭鼻子的小鬼。
玉房站在他的一侧,方便挟持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再帮我一个忙,我就放开你,如何?”
“好好好,只要你放了我,我什么都愿意帮!”
“我要你帮的忙很简单,只是请你护送我去秦营而已。”
“秦营?”赵葱惊呼。
顿时,帐中数位大将也都错愕地看着玉房。
“夏公子,你到底是何来历?”
玉房不答反问:“如此赵国,如此昏君,还值得你们替他抛头颅洒热血吗?一个庞煖,一个李牧,一个司马尚,还不够吗?你们是想做第几个庞煖,或是第几个李牧,抑或是第几个司马尚?”
赵葱趁机想要逃脱,还没任何动作,却听耳边冷冷的语调:“你最好安分点,否则我让你血洒当场,就地用你的血祭了李将军在天之灵!”
赵葱顿时浑身僵硬,不敢有丝毫举动。可是他的嘴却总是闭不上。“你们还不救本将军!还不快点!胆敢不救本将军者,本将军立刻禀明王上,将你们全部处死!”
果然是昏君配奸臣,绝配!
帐中十几位久经战场的将军,危急时刻,却无一人挺身而出。反而有渐渐后退之意,因为玉房发现,原本窄小的通道似乎愈来愈宽了……
走出大帐,一群士兵持着长矛涌上来。玉房纹丝不动,只是牢牢握住手中的“牌”……
“叫他们全部散开!”她直接命令在这井陉口最有份量的人物。
“散开,散开,全部散开!”
一开始,士兵们还面面相觑,不知该遵从,还是该抗令。这时,军中一位老将怒斥:“大将军命令你们全部散开,没听见吗?全部散开!送大将军和夏公子离开!”
一声令下,兵器尽数收起,士兵也全部散开。
半数人的目光都在传递着同一个讯息:这样一个大将军,死了不是更好?
就这样,玉房轻而易举地到了秦军营前。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玉房指指已经快晕过去的赵葱,撩起一抹笑:“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倒是他,来头大着呢!”
拦住他们的一队秦兵看看赵葱,又看看她,随即有一个秦兵立刻小跑往大片连营而去,想必是去禀告王翦了。
“那么,这个来头很大的又是谁?”
“你有资格知道吗?”
问话的秦兵虽然恼怒,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葱晕乎乎地被玉房揪着,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玉房好笑地睨着他:“我不是早说过了,只要你护送我进秦营,我就放开你吗?”
“那……现在不是已经到了吗?”
“到是到了,可我还没进去呢?”他眼瞎了不成?如今他们根本还在秦营外面呆站着!
“王贲将军!”
“来人在何处?”
“将军,就是这两人。”
王贲一身战甲,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在看见男装的玉房时,神色一滞。随即又不动声色。“所持者何人?”
玉房莞尔一笑:“他嘛!”她撤开手中的剑,还不忘拍拍他僵硬的脸皮。“他就是井陉口统领二十万大军的大将军赵葱啊!莫非你们当中竟无一人认识他?”
王贲相当配合:“无名小卒,何需认识?”
“哦——原来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啊!看他在赵营里耀武扬威的,我还以为他的名气有多大呢!”
赵葱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黑的,煞是稀奇。
赵葱被王贲命人带下去之后,玉房也被王贲带到一座军帐前,一座很普通的军帐。
“呃……王贲,我并不想住在军营里,我要马上回咸阳去了。”
“夏姑娘,你要回咸阳,也得明天才能启程,如今啥也没准备,夏姑娘莫不是打算就这么徒手回咸阳吧?”
玉房想想也是,反正逃离王宫也这么好几个月了,再多个一两天,也减不了刑!“那我再留个一天吧!”
再留个一天?只怕她这一进去就是羊入狼口,再无出头之日喽!王贲冷硬的脸孔难得地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还是有点得意的笑。被这女人整了这么些年,终于可以整回一点点了!
走进军帐之中,里面空无一人。可诡异的是,玉房总感觉整座帐中都弥漫着一种冷森的气息,好像在这里盘桓着一头猛兽……
切!瞎想个啥呢?玉房暗暗摇头,她一定是这些天看那些刀光剑影看得太多了,神经绷得太紧了!
折腾了大半天,她也着实累了。仰面倒在榻上,虽然不似宫中的锦榻来得松软,累极的她却顾不上这些,依旧一头栽下去猛睡。
直到玉房已经睡得人事不知,军帐后侧的密室中才转出一道沉黑的身影。黑眸,似潭,汪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傲挺的鼻尖张扬着他的自负天下,紧抿的薄唇警示的是不可仰视的威严……
玉房本来睡得极沉,也正因为如此,当她感觉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紧致、呼吸越来越困难时,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里睁开眼睛。可是再往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痒痒的,似乎正被某只毛茸茸的大掌轻轻地抚弄着……
这下子,她可真顾不得累不累的了,浑身一个激灵,两只眼睛就睁了开来,雪亮雪亮的。
昏暗的油灯光线中,她首先看见的是一双蘸黑的深不可测的瞳眸,幽暗得如同一个没有底的黑洞,可是奇怪的是,在这个黑洞中,她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更清楚的是自己那双眼……
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那不仅仅是一双眼,更是一张脸,而那张脸此刻正悬宕在她的上方,鼻尖靠着鼻尖,呼吸相换,息息交融。
他……
“耶?你怎么在这儿?”她惊呼之下,猛地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自己也在极度的震撼下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