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番外之孤
那是赵政刚回秦国咸阳的第一个冬天。他已正式更名嬴政。
天空阴沉沉的,老天爷像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成天哭丧着脸。
去哪儿了?到底在哪里?
嬴政在花园里弯着腰找着什么东西,冷冷的小脸上首次出现异样的情绪——惊慌。
“公子,您看那边鬼鬼祟祟的是不是那个小质子啊?”
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成峤顺着看过去:“好像还真的是他。”
“他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打算做什么?”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簇拥着向嬴政走了过去。
“小质子,公子来了,你还不施礼?”站在成峤身边的一个少年咋呼呼地吆喝着。
成峤长得是眉清目秀,文武俱佳,颇受华阳夫人宠爱。朝中大臣都一致认定成峤将会是储君人选。
“不得对王兄无礼!”成峤轻斥,旁边的少年立刻噤声不语。
面对一群好像不怀好意的少年,嬴政不慌不忙地站着,冷冷的目光好不避让,直直地看着每一个人。
“王兄。”比嬴政还小一岁的成峤看上去颇识大体,恭顺的样子儒雅有礼。“看这天气好像要飞雪了,王兄何故还在这里滞留?”
嬴政没有回话,实际上自从他回到咸阳,就很少开口,除了第一次面见他的父王时开口喊了一声。可是当他的视线微微下移,瞧见那属于他的血玉凤凰挂在成峤的脖子上时,他的眸底寒光毕现。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什么你的东西?”成峤不解。
“血玉凤凰!”
“血玉凤凰?”忽地想起什么,成峤低头看向挂在脖子上的血玉:“莫非这就是血玉凤凰?”
“还给我!”
“这个……恐怕不行。”
“还给我!”嬴政眼中的戾气渐渐汇集起来,衬着这黯沉的天色,愈显得阴森。
“这血玉是祖母亲手为我戴上的,她还千叮咛万嘱咐,任何时候都不得取下。祖母说这血玉是通灵之物,会保佑我顺利成为秦国至高无上的王!”成峤凝视着胸前的血玉,眸光湛湛,似乎已经看见自己登上王位的那幕。
“血玉是我的,还给我!”被惹怒的嬴政低低嘶吼。
站在成峤右边的少年不耐烦地讽笑:“小质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血玉的是你的?哼,不过是一个娼妓生的野种,也敢在王宫里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我看你呀,还是打盆水好好照照自己,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娼妓生的野种”这话儿可是华阳太后的口头禅!
一道而来的几个少年纷纷笑和着。
嬴政双手成拳,却强忍着没有发作。盘旋在他脑海中的是阿房的话:“如果有人说你是怪物,你不要相信他的话。只要暗地里把那个人记在心里,当你变得很强大很强大的时候,就狠狠地把他踩在脚底下……”那个时候,他发誓,当他变得很强很强的时候,一定要把他们所有人都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成峤见他低头不语,以为他是放弃了,遂轻轻扬笑,准备走开。
可是当他一转身,手臂立刻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攫住。
“王兄,你意欲何为?”
嬴政拽住他的手臂,冷冷的眼对上他的。“血玉还我!”
“这件事我要先问过祖母,如果她允许……”话没说完,嬴政就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准备将血玉抢回去。
这边一动手,那群跟在成峤身后的少年也不甘寂寞地加了进来。
顿时,花园中,好些个锦衣少年打成一团……
华阳宫中,华阳夫人满面怒容。因为她最宠爱的孙子居然被一个野种给打伤了!虽然太医说只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无大碍,但是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堂秦国公子,居然大打出手,这成何体统?”
“太后,都是那个小质子,要抢公子的血玉凤凰,公子不给,他就想抢。是他先动手的……”
“血玉凤凰?”华阳夫人眯眼看向嬴政右手攥得死紧的血玉,眸色更冷。“邯郸小子,血玉此等通灵之物,岂容被你玷污了?还不交出来!”她第一眼看见这血玉,就隐隐感觉它非寻常之物,藏匿于玉中的血凤在她眼前展翅而翔,似乎随时都会破玉而出……
闻讯而来的赵姬也怒了娇容:“政儿,还不把东西呈给太后!”
“……”嬴政纹丝不动,只是一径紧握着血玉。
华阳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赵姬,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吗?”
“臣妾管教不周,望太后恕罪。”赵姬慌忙跪下。
“哼!哀家不想见到他,让他去宫外跪着去,仔细想想,想清楚了再起来,想不清楚就跪到死!”
赵姬闻言,也急了。“政儿,快把血玉呈给太后!”谁都听的出来,太后所谓的“想清楚”,目标就在于血玉。
嬴政充耳不闻,在赵姬动手准备抢夺血玉之前,他霍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宫外走去,愣是倔强地跪在了宫门外,小小的身躯挺直着,冷冷的面容僵硬着。
赵姬急忙跟了出来,一看见他跪在宫门外,气得火冒三丈。“你、你就非得跟我对着干,是吧?那好,你就跪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
嬴政这一跪,就跪了整整三天。
天空飘着雪,一片一片,飘落到他的头发上,也飘落到他的身上。冷,如潮水,将他淹没。无边的寒冷中,只有手心的血玉将温热的暖流一股一股地传送到他的身体里……
意识趋于模糊之际,他只是靠回想阿房的话,苦苦支撑着。
……如果别人敢轻看你,你就爬到所有人的头顶上,把他们往死里踩……
……所以,你要做睥睨天下的霸雄……
……我希望,当我们再次相遇在茫茫人海时,你已经是一个傲视天下的王……
三天之后,庄襄王子楚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亲自前往华阳宫求情,嬴政才能侥幸捡回一条残命。
虽然没有把性命丢在那场大雪中,嬴政却大病了一场。
病得昏昏沉沉的他,忘了自己已经离开了赵国那座质子府,忘了自己已经回到了秦国咸阳。他傻傻地以为,自己还能找到阿房……
于是,冰天雪地里,他身着单衣,赤着双脚,脖子上挂着血玉,深一脚,浅一脚,茫茫然地走着……
烧得通红的脸上,满布着让人心疼的苍凉……
“阿房……阿房……”一声声虚弱的呼唤,总是轻易被纷飞的大雪湮没。最终,雪地上空留的只是那一抹找不到方向的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