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
正在与秦勇攀谈中的秦显乍然间看到一匹胡马奔驰而来,心中正纳罕此人好大的胆子。此时听得那声音竟是如此熟悉,再定睛一看,竟然就是苏暖玉,不由又惊又喜。
话说秦显当日听了皮氏的话以后,立即率军南下往百越方向而去。但一路之上他派出的寻找苏暖玉的探子来回禀说,并没曾发现苏亦亨南下的踪迹。他的心中开始狐疑起来。再过了一日,前往咸阳及大理的于通已前来汇合,说不曾得知苏氏姐弟的消息。秦显预感不妙,派人再去芙蓉镇查问郑氏夫妇时,早已是人去楼空。秦显这才得知上了大当,当机立断掉转马头往北而行。
不出两日,秦显派出的探子飞鸽传书来,说在雁门关查到了苏亦亨的踪迹。秦显既惊且急:她怎么会去了边关?去边关所为何事?是自己去的还是被人所挟持?
不管她是自己去的还是被人掳劫去的,只要她的身份被匈奴人知道了,她就一定会有危险。当下传令急速行军,直奔雁门关而去。同时派袁业持了令符,以八百里加急赶往东北之地,命秦勇立刻出兵。匈奴人逐水草而居,栖息地不定,而东胡王秦勇原就是匈奴旧部,对当地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他一出马,能让秦显少走不少弯路。况且,要是能趁机一举灭了匈奴,让天朝少了后顾之忧,实是一石二鸟之事。
秦显北上的路中与返回的郭心海撞了个正着。郭心海回复说已亲往墓中查看,王妃的尸身毫发无伤地躺在棺材内,而守护着的墓穴的心波心浪二人并不曾遇到任何闯入者。足见这个萧萧只是和袅袅长得太过相似而已。
秦显早已经知道萧萧并不是袅袅复生,他的心里也没过多再想这件事,只是一心祈祷着苏暖玉要安然无恙,绝不能出了一点差池。
然而,此时见她竟然身着胡服而来,整个人匍匐在马背之上,惊恐万状的呼喊之声在风中显得支离破碎。秦显一见之下只觉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地纵身一跃,强行提了一口气,施展轻功往苏暖玉的方向而去。
“暖玉!”
秦显借着脚下士兵的头肩,蜻蜓点水般地飞掠而出,迅速追上发狂的马匹。苏暖玉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似的,手上的力量也渐渐松散,紧接着双手一松,她被失控的马匹摔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显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正好赶上苏暖玉掉落马下。他迅猛地往前一扑,伸手捞住苏暖玉,然后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转,两人这才落下地来。
“暖玉,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秦显激动而欣喜地看着她,一脸关切之色。
“好像……我的脚扭到了。”苏暖玉轻蹙双眉,略带痛楚之色,极力忍耐的模样,咬唇说道。
“是吗?我看看。”秦显吓了一跳,看她的样子,应该很痛吧?他弯下腰去,伸手准备察看她的脚部。岂知,陡然间,颈项间传来一阵冰凉之意,苏暖玉冷漠阴狠的声音响了起来:“现在,乖乖地站起来,不要乱动!”
“暖玉,你……”秦显更加错愕不已,顺从地直起身来,苦笑不已。他就说嘛,苏暖玉怎么会轻易地在他面前示弱呢?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仓促,本来围绕在马车旁边的将士们立时举起兵器冲了过来,团团将苏暖玉围住。
“所有人都退下!”秦显向围上来的人马挥手下令说道。
将士们面面相觑一番,终是收了兵器远开了几步。
“暖玉,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伤着了?脚痛严不严重?”秦显先是一惊,此时却是安之若素起来,扭头想要看她的脸,声音温柔得如欲滴出水来。
“少废话,老实点儿!”苏暖玉右手握着箭矢横亘在秦显脖颈之前,左手反扭住秦显的左手,毫不领情地胁迫着他走在前面。
“暖玉,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秦显任命地由她胁迫着,既觉好笑又好气地问道。
“再罗哩吧索的话,小心我刺你一个窟窿!”苏暖玉恶狠狠地威胁说道。
“那你刺吧,只要你能消气,别说一个窟窿,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我也甘之如饴!”秦显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你的废话真多哎!”苏暖玉生气起来,左手死命地在他的左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秦显闷哼一声,哭笑不得。
苏暖玉押解着秦显来到马车前,对东胡王及一帮将士说道:“现在,让你们的人马立刻住手,不然,小心你们楚王殿下人头不保!”
“暖玉,原来你是想让东胡王退兵么?你直接告诉我一声啊!”秦显一开始还以为苏暖玉不过是顽皮地恶作剧而已,此时听她说得正儿八经的,他这才明白她的真实用意。不过,他想不通的是,她怎么会帮着匈奴一边的?
“那你还不赶快下令收兵?!”苏暖玉呛声说道。
秦显向秦勇递了个眼色,秦勇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命人鸣响了退兵锣。
双方人马各自退回自己的阵地,中间空出的部分一片骇人的尸山肉海。微风过处,鼻端便传来阵阵血腥之意,令人作呕。
那边红衣女将头发凌乱一身狼狈地驾马而来,在秦显面前翻身下马,右手峨嵋刺指着苏暖玉大喝道:“你若是敢伤了楚王一根头发,我白吟风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吟风,不得无礼!”秦显沉下脸来,斥责了白吟风一声。
白吟风一愣,怎么这个楚王爷还帮着仇人说话呢?一时间有些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此时崛、周翁、郭心海等人也各自收了兵器往这边靠了过来,崛与周翁站在苏暖玉身后,郭心海立于对面马车之处。
“苏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冲动,害得王爷为你吃了多少苦?王爷如今浑身是伤,你还忍心加诸于他身上更多的伤害吗?”郭心海心疼不已地凝视了秦显一眼,继而向苏暖玉凄苦般地诉说道。
苏暖玉心中微微一紧,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承蒙夸奖!”苏暖玉冷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冲动是我的事,怎么你家王爷吃了不少苦也算在我头上吗?我还真没想到我竟然有如此杀伤力!”
“暖玉……”秦显长叹一声,凄然地说道:“到底,你还是在生我的气。你生气是应该的,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说到此,他鼻中微酸,喉头隐见哽咽之意。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续问道:“我只盼你能消消气,随我回长安向父皇复命。你难道不知道,朝中丞相一职如今为你虚位以待吗?你是神仙派来的,是要为天下人谋福祉做大事之人,切不可因我或是别的无关紧要的人弃了你的理想抱负。”
秦显的语气略感哀婉,带着淡淡的忧伤与无奈之意。他说他是无关紧要之人,这句话让苏暖玉一阵没来由地悲酸。
“丞相?啊,好大的官啊!”苏暖玉不无揶揄地说道:“周翁,告诉他们,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回圣女,您乃是我匈奴国中至高无上的圣女。”周翁配合着谦卑地回禀说道。
“听到没有?圣女!”苏暖玉得意洋洋地说道:“这里我最大,所有人都要听我的。在天朝,我还要被皇上管。我干嘛还要回去做那个破丞相?”
“暖玉,我知道你只是在说气话而已。”秦显并不气恼,依然缓慢而忧伤地说道:“天朝百姓众望所归,你难道忍心让他们失望吗?如今,我把萧萧带来了,我当着你的面杀了她,你可以恨我讨厌我,但是希望你能消消气跟我回去。”
“你杀了她?那可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你当真下得去手?”苏暖玉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秦显听到她这样的语气,不由心中一阵窃喜。她明明就是在意他的,她就是因为萧萧的出现心存芥蒂。一时间,秦显的心情一片大好。
“把萧萧带过来吧!”秦显向郭心海示意说道。
郭心海领命而去,押解着被反绑着双手的萧萧而来。
“心海,把剑给我!”秦显伸出空垂着的右手,向郭心海示意说道。
“不要乱动,你又想玩什么花样?!”苏暖玉却拉着他后退一步,眼神一片冰冷,嚷嚷着说道。
“好好,我不乱动!”秦显啼笑皆非地收回了手,温声说道:“我没有任何花样,我只是想杀了这个冒充袅袅的小贱人而已。”
“王爷,我是冤枉的!”萧萧无尽委屈地叫了起来:“萧萧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王妃。萧萧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杀我?在朝堂之上,皇上那么责骂你,威逼你杀了我你都不肯。你甚至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愿意伤着我。你对我这么好,只要你不嫌弃,我宁愿做王妃的替代品。为什么王爷一见到苏暖玉就变了?以前百般温柔地叫我萧萧,现在却叫我小贱人,还要杀了我。王爷,难道你是担心带不回苏暖玉皇上不让你见小栋收回你的封地吗?皇上只是一时气话,血浓于水,他怎么可能永远这么刻薄于你……”
“贱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秦显这边极力安抚苏暖玉尚且不见完全奏效,岂知这个萧萧此时添油加醋歪曲事实,这等于让秦显之前的苦口婆心都前功尽弃了。一时间他脸上阴云密布,勃然大怒起来。
“呀,你这么生气干什么呢?”苏暖玉凉凉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啊!你们俩这一唱一和地真是有趣。我就知道,从你这里就听不到一句实话。原来皇上把小栋扣押着做人质,把你的封地没收了,要拿我去换啊。这就更有趣了,为了一个外人居然让你们父子俩水火相见,真真是天下奇闻。”
“喂,苏暖玉,皇上器重你,王爷和王妃在世时一向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萧萧已经沉下脸来,向苏暖玉发难道。“萧萧早就听说了,说你对王爷心存爱慕,只可惜王爷心中对王妃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因此你才因爱生妒,串通了王妃的专职侍医钟老头,借驱毒之名,对她暗下毒手,终于将王妃谋杀成功。而后乘机接近王爷,企图令王爷对你产生感情,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这贱人,竟敢如此污蔑圣女?!”“啪”“啪”两声,却是崛忍无可忍地冲上前,重重地给了萧萧两耳光,萧萧白玉般的脸上立即红肿一片。
苏暖玉早就被这一番言辞气得浑身发抖。你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信以为真了呢。
“暖玉,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秦显也是又气又急,生怕苏暖玉听进去了,赶紧婉言安慰着说道。
苏暖玉的手明显地打着哆嗦,她手中的箭矢指着秦显的脖颈,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一段时间,右手早就有些酸软。此际耳听得萧萧这一番污蔑之辞,更是惊惶到几要握不住箭矢。她如今再要让秦显杀了萧萧,此事将更加被坐实,且她还会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蓬勃的怒意令苏暖玉曾引以为傲的急智霎时隐遁得无影无踪。看着萧萧那酷似袅袅却令人憎恨的嘴脸,她真想冲上去一把扯个稀巴烂。
“圣女,待本单于替你将这小贱人收拾了如何?”那边厢,崛已是磨刀霍霍,眼望着苏暖玉,既是愤恨又满是心疼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正在苏暖玉怒气未平不知所措之际,史俊安竟然挣脱了众多守卫,跌跌撞撞而来。原来他一时失手被擒,暗地里运气调息,双方各自收兵之际,只有秦显与苏暖玉等人的声音在草原上空响起。他本就怀疑袅袅之死另有隐情,耳闻得萧萧说起此事,心中更加愤恨难当,趁众守卫疏忽之际,蓦然提气凌空而起,朝着萧萧说话的方向而来。
后面的守卫一见之下赶紧飞也似地冲上来围追堵截,紧赶慢赶,仍是晚了一步。此时见他停了下来,又一窝蜂地冲上前,将他结结实实地绑缚起来。
“你既是已经听得真切,为什么还要再问?”萧萧漠然说道:“我若再多说一遍,恐怕便要丢了这颗项上人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史俊安无限悲愤地朝着苏暖玉的方向喊话道:“都是你们搞的鬼!秦显、苏暖玉,你们这两个杀人凶手,纳命来!”语毕,双臂奋力一挣,竟生生将绑缚在身上的绳索挣断,探手便向秦显及苏暖玉抓来。
“都已经残废成这样,你还要怎么兴风作浪?”崛只是轻轻一抬腿,史俊安只顾着奋勇向前,眼睛又看不见,只听“怦”地一声,重重地朝前栽了下去,引起一片哄笑之声。
跟上来的士兵七手八脚地将他拉起来,重新绑缚了一回,这回比上次绑得更牢固结实。一番推攘拉扯中,史俊安更加变得狼狈不堪起来。他的衣服在抓扯中变得凌乱狼藉,衣领之处微微豁了开来,以至于他挂系在脖间的一块橙色美玉露了出来。
是美玉吗?苏暖玉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一把丢开秦显,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劈手自史俊安脖子上使劲一扯,扯下了那块所谓的美玉。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袅袅曾经送给她的玛瑙手镯,后来她被不知什么人暗算弃自山间,这块手镯及五百两现银都不翼而飞。她当时还怀疑是朱澈干的。
“你这个手镯哪里来的?”苏暖玉难以置信地捧着手镯,时隔多年,它仍然泛着明艳的光泽,触手生温。她忿然地盯着史俊安,咄咄逼人地问道。
“哼!”史俊安却只是冷冷一哼,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你‘哼’是什么意思?”苏暖玉心中已经猜到八九分,不由更加恼恨起来:“当初难道是你暗算我将我扔到山中的,是不是你?”
“就是我,怎么样?”史俊安依然挺直了脖子,不怕死地呛声说道:“袅袅是瞎了眼才会器重你,还送你如此珍贵的东西。我只是替她不值,帮她代为保管此物而已。”
“你这个王八蛋!”苏暖玉抬起腿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了?都是因为你,害我和方镇钦分开。都是因为你,王八蛋!”
史俊安只是闷哼一声,并不呼痛。他脸上泛起了得逞般的笑容,踌躇满志地说道:“你也尝到和相爱的人分开的滋味了么?真是痛快!你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了吗?你这口舌不饶人的功夫,早晚会给你带来横祸的!我提醒过你的,可惜你依旧不依不挠,我若不教训你一下,你倒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
“信不信我杀了你?”苏暖玉自其中一个士兵手中夺了剑,剑尖直指史俊安的喉咙之处。她双眼中冒着熊熊怒火,咬牙切齿地问道。
“你不是早就想要杀我么?在楚王府中,你不也是让秦显要将我劈成七瓣八瓣的吗?我那时身体健康尚且视死如归,如今已是一介残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你若是愿意给我一个解脱,我倒要对你感激不尽了。”
“好!说得好!”此时苏暖玉的心中,既有气愤又有凄楚,握着长剑的手已经颤栗起来。她强行逼退眼中刚刚升起的薄雾,长剑奋力往前一送,口中大叫道:“反正我今日已大开杀戒,我杀一个是杀,杀一双也是杀,那我就成全你!”
史俊安坦然地抬起头,含笑迎向苏暖玉的长剑。这不如意的人生啊!谁说人生苦短?人生只苦不短!就这样死去吧,去追随那一缕芳魂,和她长相厮守,与她不离不弃!
“呼”地一声,苏暖玉的长剑已经虎虎生风地刺了过去,眼见就要刺进史俊安的皮肤之中,陡然间,自远处“嗒嗒嗒”地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惊惧交加的声音响了起来:“请等一等!剑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