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短信业务 APP权益
偶遇天子
张庄有好几十户人家,不过傍灞水而居的只有两户。两户人家都用篱笆围出院子来,房屋却是用泥土夯实而成的茅屋。两户人家的院外都种了几株花椒树和桑树,此时都已经绿叶过半,满目翠意。 此时已是午饭时候,两家的烟囱都冒出了缕缕炊烟,苏暖玉才想起自己今天连早饭也还没吃,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咕地响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哪一个是张小宝的家,苏暖玉便攀在其中一个院子外的篱笆上往里面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你找谁?”从里面步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农家少女,看着苏暖玉疑惑地问道。 “请问一下这里可有一家的小孩名叫张小宝的吗?” “这里就是。你是谁?”那女子便走近了过来,打量了苏暖玉一番。 “你好,我叫苏暖玉,这位是我弟弟苏亦亨,他虽然长相丑陋,但心地善良,请你不要害怕。我们原先曾与小宝的娘亲在楚王府共事过,因为一时无处可去,所以崔侍兰嫂嫂让我来家中叨扰两日。不知道姑娘你怎么称呼,方不方便留宿我们姐弟?”苏暖玉友好地笑着说道。 “苏暖玉?难道就是那个让我嫂嫂回来看小宝,还吩咐说要把小宝一起带去王府的好心的苏姑娘吗?”那女子无比惊讶地问道。 苏暖玉没想到崔侍兰竟然这件事跟家里人说了,此时便点点头说:“是的,就是我。” “苏姑娘快请进!我叫张弥,是小宝的姑姑。没想到苏姑娘竟会来至此处!”她作了自我介绍,脸上欣喜不已,热情地将苏暖玉姐弟迎了进去。 张弥将他姐弟二人带进了其中一个房间,赶紧张罗着拖了一条长凳,用一张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巾子擦了又擦,这才请苏暖玉姐弟二人坐了。 苏暖玉让她不用这么客气,但张弥执意如此,她只得作罢。观察了一番这里的情况,原来这里是作厨房之用的,外间设有灶间,摆有桌椅,还放了一口大水缸,其上垒放着一个半新的碗橱,看上去简陋而寒酸。 张弥招呼着苏暖玉姐弟坐了,自己又钻到灶间忙了起来。苏暖玉见她一把灶里一把锅里的,便主动提出帮她一把,张弥本来不肯,但苏暖玉坚持,便只好说了些感谢的话。 不一会儿,一个瘦弱的农家汉子半卷着裤腿走了进来,乍一见到苏暖玉姐弟这两位不速之客,先是一惊,继而问道:“你们是谁?” 不待苏暖玉解释,张弥已经抢先着将苏暖玉的身份说了,苏暖玉知道了这个汉子便是张小宝的父亲张右。张右听了妹妹的解说,自然又是对苏暖玉好一番感激客套。 张家兄妹一再说没什么准备,要怠慢两位贵客了,苏暖玉一再说不碍事是他们打扰了之类的话语。幸而乡下之家,因为节约时间干活,煮饭都煮一天的口粮,倒也不因为苏暖玉姐弟的贸然前来而准备不足,只是饭食简单粗砺,吃来索然无味。 吃好饭,张右便又出去忙田里的活了,此时正是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整田准备下秧苗,没人是闲着的。张弥收拾完碗筷,又将苏暖玉姐弟带到另外两个房间安置下来。 院子里一共三间房间,一个厨房加杂物间,另外两个房间是兄妹俩的卧室。张弥的房间居中,被隔成了两间,前面安放了好几个木架子,架子被分成好几层,每一层上摆放着竹制的簸箕,里面蠕动着细小的幼蚕,引得苏亦亨好奇地探看不已。往里才是张弥的卧室。房间里阴冷潮湿,只从狭小的空格间透出来些许光线,隐约可见里面简单的陈设。一张床,一个衣柜,地上散放着几个竹篓,竹篓中陈放着衣料剪刀针线之物。 “苏姑娘,居所简陋,晚上就委屈苏姑娘跟我一起睡了。”张弥对苏暖玉说道。 “谢谢你啦!”苏暖玉向她含笑向她道了谢。 接着张弥又带了苏暖玉姐弟二人到另外一个房间,这里也是被隔成两间的,里外各放了一张床,里面是大床外面是小床,想来里面是张右夫妇的卧室,外面是准备将来小宝大了睡的,正好可以给苏亦亨睡。 苏暖玉二人将各自身上的行李衣物放好。张弥说要下地去干活,让苏暖玉自便。苏暖玉因为觉得无聊,便自动请缨说去帮忙。张弥笑说道,怎么敢劳驾姑娘啊。苏暖玉却生要跟着去,张弥无奈,只得任由她跟着,自己背上一个大竹篓,扛着锄头出了门。 张弥带着他们到了不远处的一畦菜地。地里种着厚叶的牛皮菜,菜行间露出收割后的莜麦的根部,同时也长满了许多野草。张弥的任务就是先将野草拔除,然后把土松一松,将莜麦桩翻到地下作基肥,等着下一次的播种。 于是苏暖玉便和苏亦亨也捋起了袖子开始拔草,并且比赛着看谁快。由于有苏暖玉和苏亦亨的加入,张弥的任务提前完成了。本来要劳作个半时辰,只花了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回家的时候苏暖玉让苏亦亨背上了背篓,里面装着拔除出来的野草,顺便砍了几颗菜回去。她此时才知道,原来张家还养了一头马,这草是带回去喂马的。 回去以后张弥也不歇着,问苏暖玉姐弟可有要洗的衣服,她一并带到河边去洗了。苏暖玉摇头说暂时不需要。张弥便收了自己的和兄长的衣物,放在一个竹篮中,又自院子后面牵出一匹干瘦的杂色马来,说要牵马到河边吃草饮水。苏暖玉自然又拉了苏亦亨一道兴致勃勃地去了。 到了灞水边上,张弥将马缰套在岸边的柳树上,自己寻了石阶开始搓洗衣物。河岸之上,小草早已长得郁郁葱葱,那匹马喝饱了水,便慢悠悠地低头啃起草来。 苏暖玉和苏亦亨站在岸上,看了一会儿水中的游鱼,商量着什么时候来捉几条回去吃吃。春暖花开的傍晚,微风习习,河流潺潺,别是一番闲适滋味。 “亦亨弟,不如你来教我骑马吧。”苏暖玉看着这弱不禁风的瘦马,突然说道。 “好啊。”苏亦亨依然兴高采烈的,似乎只要有苏暖玉在的地方,他都是无忧无虑的。 苏暖玉便让苏亦亨将自己抱上了马背,让他牵着马,听他讲解骑马的技巧方法。马儿也甚是驯服,只是低头咀嚼着浅草,尾巴轻轻地甩来甩去的。想起上一回和秦显共乘一骑之时,那样风驰电掣的速度,让她现在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在当时她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学会骑马。等她学会了,就专门骑着马到处兜风,那感觉一定棒极了。 等到张弥洗好衣服,苏暖玉仍是骑在马上,苏亦亨在前面乐呵呵地牵着马,三人一马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去。 张弥回到家,将衣服晾在院子中的竹竿上,又开始忙着从桑树上采桑叶准备给蚕宝宝当晚饭。苏亦亨从来没做过这些事,甚是高兴,上窜下跳,忙得不亦乐乎。桑树上已经结出了青涩的桑椹,可惜她在这里住不长久,不然倒有口福吃点桑椹果。 这一天忙碌而充实,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右竟然穿戴一新地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窄溜猪肉。吃晚饭的时候,张氏兄妹也是各端了饭到别的地方吃,而把桌子让出来给苏暖玉和苏亦亨。苏暖玉猜想他们大约是为了表达对自己的感激之情,才特意跑到市集上去买肉的吧?看他们家境只如此情况,应该是平常都不大吃肉的人,苏暖玉心里既觉感动又觉惭愧。 吃罢饭,各自回房间休息。 白天张弥带苏暖玉参观的时候,她还没有留意,此时借着微弱的青灯之光才发现,原来张弥床上铺的是竹席。虽然说三月天了天气渐渐温和了,但是睡在竹席上恐怕还是有些凉意的。苏暖玉叹了一口气,到底比不得王府之中啊。 脱掉了外面的衣裙,着了中衣中裤爬上床,拉过粗糙但还挺干净的棉被,放松了身体躺下来。说真的,今天虽然不是重体力的活儿,但几乎没怎么停歇过,觉得特别累。她偶一为之都这么累,更何况人家天天如此?当然了,她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的,只不过自己平时比较贪玩,父母也管教得不是很严,体会不到罢了。 苏暖玉头下是一个长条形状的枕头,青黑色的布头之中听得见哗啦啦的响声,好似里面灌的是谷糠之类的东西。苏暖玉比张弥先睡,她睡的时候张弥还在灯下缝补衣服。从张弥的口中,苏暖玉得知,原来张家在此处的居所是新盖不久的,原先的房屋在一年前意外失火而倒塌,接着,他们的母亲也相继过世了,一时间家里入不敷出起来,差点要卖掉将来给张弥作陪嫁的马匹。据说,在当时当地,女子出嫁没有马匹作陪嫁,是会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半年前,崔侍兰生完小宝刚满月,正好赶上楚王府招奶娘,她便去应征了。张弥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中不停,苏暖玉见她穿针引线甚是熟稔,再看,好似在给小宝缝的。苏暖玉想起楚王府中,当时袅袅还怀着孩子,不知道是男孩女孩的时候,府中就已经缝制好了十几套男女婴儿的衣物了。同样是人,这差距……果然投胎要投到好人家呀! 迷迷糊糊中,苏暖玉睡去了。半夜翻了个身,觉得脑袋下面的枕头极不柔软舒服,干脆伸手将它取了丢开,直接枕在竹席上睡去了。 第二日醒来时自又是天大亮了,床上又只剩她一个人。苏暖玉赶紧利索地穿好衣服起了床,步出了房门。 门外阳光刺眼,苏暖玉几乎要眯起了眼睛。院子中央,苏亦亨在演练剑法,看见她来,忙收起了剑,小跑步过来,神清气爽地问道:“三姐,你醒啦?夜里睡得好吗?” “还行,你呢。饭吃过吗?好饿。”苏暖玉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没出息地说道。没办法,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突然间这么大的转变,一时间还有点难以适应。 “我们都吃过了,你的饭给你留着呢。他们都下田去干活了。”苏亦亨走近苏暖玉,指着她的脸,疑惑地问道:“三姐,你脸上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苏暖玉伸手摸了摸脸,感觉右边脸颊有凹凸不平之感。略加思索,想到可能是昨晚将整张右脸贴在竹席之上,留下印痕了。赶紧找了脸盆,打了水,胡乱地洗了一把,奈何这印痕是一时间洗不掉了,就只好等几天它自己消退下去吧。 胡乱地吃过饭,苏暖玉大喊无聊,最后干脆说,不如去帮他们干活算了,好歹他们姐弟俩吃住在人家家里。 幸喜张家的水田就在不远处马路边上,站在院外远远一望,便能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虽然别的农田中也有人忙碌,不过苏暖玉只认识张氏兄妹两个。 苏暖玉便拉了苏亦亨往张氏兄妹的方向而去。见到他们两个,张弥先跟苏暖玉打了个招呼:“苏姑娘,你醒啦?饭吃过吗?昨晚睡得不舒服吧?” “还好啦!”苏暖玉当然不好直接说不舒服了,只得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 此时张氏兄妹正分站在水田的两侧,各自竖了一根木棒,木棒中央拉了笔直的一根绳子,倒跟苏暖玉家里下秧苗之前作的准备工作很像。 张氏兄妹将线拉好以后,从一旁放置着的秧苗里取了一些,竟是沿着这条线开始插起秧来。苏暖玉一时看不明白了,不由出声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弄半旱式呢,搞了半天还是平插式的。” “什么‘半旱式’?”张右是个不大言语的庄稼人,倒是张弥还爱说话些。听苏暖玉这么说,便诧异地问道。 “是一种先进的播种方式哦,嗯,依我看的话,到时这块田起码也要多收三五斗。”苏暖玉扫描了农田一眼,目测应该有四分多的样子,看土壤的颜色,并算不得肥沃的田土。仓促之间,只好笼统地说道。 “哦,可以多收三五斗?”张弥来了兴趣,连张右也停了下来,定睛注视着苏暖玉。 “不如我们试试看。”苏暖玉干脆把鞋袜脱了,将裙摆扎至腰间,挽起袖子裤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她让张弥回家取了锄头来,然后亲自下了田,就着他们拉起的直线,用锄头挖出田泥,堆成垄,在垄的两侧留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隙,然后相距约一只脚的间距,再起另一道垄。苏暖玉接连勾出了三道垄,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便将锄头丢给张右,让他有样学样的做,她自己则伸手双手,将刚才勾出的垄细细抹平整,同时把苏亦亨也叫下来一起干了起来。 “苏姑娘,这么劳神费力的,我都可以栽好半块田啦,有用吗?”张弥一边帮哥哥拉线,一边疑问道。 苏暖玉抹好一道垄以后,将秧苗分好,插在垄的两侧,栽得既快且匀。听到张弥这么问,便停下手来,自信满满地说道:“相信我,没错的!” 她之所以这么自信满满地,是因为半旱式栽培技术当年在四川各地开始推广的时候,一开始没人理睬农技站的技术员,是政府派小分队的人强制大家做的。不过当年就立见奇效,收割时产量明显高于往年。于是乎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小分队的人来过问,家家户户都相当自觉且心甘情愿地使用半旱式了。 在中国,尤其是在古代,靠天吃饭的情况下,特别是农民,粮食的产量几乎直接决定家庭的收入情况。苏暖玉见张家如此贫寒,不由得生了想要帮一把之心,虽然不敢保证会不会成功,但她很想试一试。 “哎,张右,你们慢慢忙,我们先回家啦!”邻近的一家农户已经插完了秧苗,其中一人在田角洗了腿上的泥,略带讥笑的神情对张右说道。 “哦哦,知道啦!我们还有一会儿……”张右是跟人家一起开始的,如今人家已经结束了,他还在这里忙活,也不知道苏暖玉搞的什么古怪,多做这些看似无益的事,不由脸上微见惭色。 苏暖玉自然也听出了那人语气中的不屑之意,当然也知道新鲜事物刚产生的时候是会遭到奚落嘲笑和排斥现象的,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言语中安慰了张右一番。 “张大哥,不要去跟那些人一般见识。等将来你粮食丰收的时候,他们会眼红你得要死,到时你可得意啦!”苏暖玉一边插着秧苗一边说道。 “哦哦哦,苏姑娘,我听你的!”张右被苏暖玉的话语所感染,似乎看到了美好的远景,咧开嘴笑了起来。 苏暖玉做事,雷厉风行,只见她来来去去,下手迅捷无比,不多一会儿,竟是将苏亦亨平整出来的田垄都插完了。苏暖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立起身子,做了个扭腰的动作。她的老腰啊! 此时,几个路人好奇地停了下来,将苏暖玉的大作打量了又打量,脸上并不见嘲笑之色,只是惊疑难解地面面相觑了一番。苏暖玉心想,看样子来了几个有眼力见的。她不由得也打量起这几个人来。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