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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未央
苏暖玉早已是泪眼模糊,跌跌撞撞地一路往楚王府的方向奔去。胡少泽在后面跟着又是跑又是叫的,渐渐的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及至再也听不见了。苏暖玉只听到刮过耳畔的“呼呼”的风声,好像在嘲笑她痴心妄想一般。 在楚王府门前停下来,苏暖玉摘下面具,静静地望着黑寂的王府。为了节约开销,王府入夜了都不点灯的,所以一到王府之处,便是一片黑暗。 苏暖玉暂时不想进去,她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越想越是伤心,越想越是难过。本来一开始只是默默在流泪,然后是抽抽嗒嗒,到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原来,她还是在意的么?原来,她还是放不下么?看着昔日的爱人对着别的女子百般殷勤,想到这个男子永远都不再属于她,真的心如刀割。这世上,有情人真的能够终成眷属么?为什么他们不能?或者,正如易中天教授说的那样,“天下有钱人终成眷属”,是这样的么? “三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突然,一个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疑惑且关心地问道。 苏暖玉不得不收了哭声,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是熟悉的气息让她知道那是苏亦亨。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守门的么?”苏暖玉抽噎着问道。 “对呀,三姐,我一直守着门的,没人来偷门。”苏亦亨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暖玉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傻小子,还以为守门就是守着这道大门呢。 “三姐,你为什么哭呢?什么人欺负你了吗?告诉我,我去帮你报仇!” 苏暖玉用力眨了眨眼,将眼中未尽之泪尽皆抹去,看清了苏亦亨虽然丑陋但无比纯真的脸庞。她绝对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面前这个人,是不知道谎话为何物的呆子,是对她绝对忠诚绝不会背叛她的人,唯一的一个。是啊,她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终也能遇到这样难得的――-朋友吗?还是亲人? “亦亨弟弟,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管我有没有重视你,不管我有没有在乎你,你都不离不弃地追随我。”苏暖玉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面庞,梦呓般说道:“亦亨弟弟,你会一直一直守着我保护我,永远都不离开我吗?” “三姐,我会一直一直守着你保护你,永远都不离开你的。”苏亦亨因她这骤然间的举动一时没回过神来,只是喃喃地重复着她说的话。 “真好!”苏暖玉轻轻笑了笑,滑下手来,牵住他的手,叹息着说道:“要是你比我大两岁,该有多好!” “三姐……”苏亦亨显然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呆楞楞地望着她。 “没什么。好了,外面天凉,我们进去吧!”苏暖玉起身,仍是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台阶而去。推开门,进去,将门关好。 从此以后,镇钦,我们真的形同陌路了吧?祝你以后的人生快乐而幸福!我决定,要把你忘记! 府门外,那张被苏暖玉遗弃的面具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不一会儿,一个人踱到了它面前,恋爱将它拾起。轻轻地,将它凑至鼻端,可以闻得见上面残存的咸湿之气。他凝眸看向关闭着的门扉,口中低低地呢喃道: “暖玉呵……暖玉!我这一生,注定是要辜负你了!” 幽怨而绵长的叹息声荡漾在空气之中,被风吹得四散,令听者伤心闻者泪,无尽荡气回肠,无尽无奈萧索。 自那以后,苏暖玉又恢复了深居简出的生活。王府中近来冷清,除了胡少泽偶尔造访外,并无额外访客。胡少泽的到来,不过也都是老生常谈,插科打诨、胡搅蛮缠一番,倒也给苏暖玉平静的生活平添几分生气。 这一段时间里,苏暖玉身体已经完全康复,闲着也是闲着,她便极认真地跟苏亦亨学起剑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总算是将第一招的四式完全掌握了。刺、劈、砍、挑,学得倒也像模似样的。 就这样,日子悄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随着春天的到来,苏暖玉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变得轻薄,屋内的火盆也终于功成身退。王府中的树梢之上,望去虽仍是一片敞亮,但隐约也可看见,梢头之上处处绿意。 这一日,苏暖玉仍是同苏亦亨切磋刚学会的第一招中的第四式。这一式,为防守之式,当敌人锐气较盛不能力敌之时,当以“缠”字诀迎之,逐渐抵消对方的凶猛之势,借力打力。苏暖玉由于没有对阵经验,所以一再地拖着苏亦亨试剑。 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解之际,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大呼小叫道:“苏姑娘、苏公子,外面有一位方诗浣姑娘求见!” 苏暖玉稍一分神,苏亦亨的竹剑便已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她伸手将竹剑拨开,脸上已是喜不自胜。 “好啊,这丫头,这时候才想起来看我!”苏暖玉将手中竹剑一扔,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苏暖玉顾不得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疾速飞奔至大门口,亲自开了门。门外,方诗浣一脸愁容,形销而骨立。 “诗浣!”苏暖玉大叫一声,同时鼻中一酸,张开双臂便向她扑将过去。 “暖玉!”方诗浣也是一脸惊喜,不躲不避,任苏暖玉将自己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呀,我都想死你了知不知道?”苏暖玉捏了捏她的胳膊,她的胳膊瘦得跟皮包骨一样的。“走走走,我们进去再说!”苏暖玉热情地拉着方诗浣就往门内走去。 一路上苏暖玉就跟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没完,方诗浣只是听着,偶尔皱眉,偶尔轻声附和,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嘘寒问暖的。 苏暖玉将方诗浣带到自己的住处,命唐秋雁沏了茶水,又吩咐厨房加菜,一定要留方诗浣在府里小住几天,然而方诗浣却婉言拒绝了。 “暖玉,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想我不会在这里待得太久的。”方诗浣注视着苏暖玉,一脸愁苦。“暖玉,我是来问问你,你可曾见到过史俊安?” “见是见过,不过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啦。怎么了?”苏暖玉不解地问道。上次史俊安受伤不轻,但被人救走,难道没有将他送回家? “其实我也猜到,大婚前一天他突然失踪,一定是跟楚王妃有关系的。”方诗浣叹气说道:“虽然我也想自欺欺人,但是也掩盖不了他喜欢王妃的事实。其实,当我听到王妃的死讯的时候,心里还暗暗地小高兴了一下。你肯定也觉得我好坏的。”她望着苏暖玉,苦笑一下,继续说道:“我以为,王妃死了,他或许会慢慢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我也很天真地以为,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爱上我……” “这么说,他上次来过长安以后,就再没回去大理过吗?”苏暖玉纳闷不已地问道。 方诗浣点了点头。 “我在家里苦等了他一个半月,终是不见他回来,想来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无限幽怨地说道:“所以我顾不得父母的阻拦,执意要到王府中来看看。或许是我猜错了,他并没有来过王府……”说到此处,又是凄然一笑。“暖玉,你也觉得我很傻吧?” “诗浣……”苏暖玉虽然震惊,此时却更加同情方诗浣。为什么要用情这么深呢?苦的都是自己啊,那个人又不领情! “对了,暖玉,你是不是很恨我哥,恨我们方家?”突然间,方诗浣出人意料地问道。 “诗浣,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苏暖玉避开话题,无力地说道。 “我明白了。”方诗浣微叹气道:“你和我哥没在一起,真的很遗憾。暖玉,你若要怪我们方家,我也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的。其实当时那种情势,家父也是没有办法。暖玉,你后来到底去了哪里?你知道我哥哥找得你多辛苦吗?为什么你这一走音信全无呢?” 就这样,方诗浣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原来,当日苏暖玉离开将军府以后,方镇钦也因伤痕累累而卧病在床,方腾自是去敷衍那来宣旨的丘公公。 大夫人俞芯苇自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方镇钦,半是责骂半是心疼,望着他身上一道道的血痕,落了一缸子的泪。 吩咐伙房煮了粥,细细地吹凉了,喂方镇钦喝了大半碗。方镇钦喝了粥,感觉身上了有点力气了,便苦求母亲让自己出去一趟,不要惊动父亲大人。俞芯苇自是百般不同意,方镇钦便以绝食为要挟,最后迫使母亲同意了,悄悄命人抬了轿子出府,一路直奔苍山之中的李云尚家。然而方镇钦去后,得到的消息却是,苏暖玉根本没有去过李家。方镇钦自是不信,他几乎将李家翻了个底朝天,却哪里看得见苏暖玉呢? 方镇钦的第一个想法是,苏暖玉欺骗了他。一直以来,苏暖玉都在左右摇摆着,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或许她也意识到违抗圣旨是绝无可能之事,因此得了那五百两银子后干脆找个地方躲起来快活逍遥去了。一想到此,方镇钦心里便怒火中烧,决定听从父亲的意愿前往长安叩谢圣恩。 然而在启程去往长安的路途上,他突然又产生了另外的想法。那就是,会不会苏暖玉遇到什么意外了?她不像是见钱眼开到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啊。这么一想,他就坐立不安了,喝令车夫调转车头,往回而去。 然而父亲又岂会让他如愿呢?方腾对方镇钦说,是他将苏暖玉藏起来了,只要儿子乖乖听话,去面君谢了恩,自会将苏暖玉放出来。方镇钦当然不依,提刀架在自己脖子之上,威胁说道,若是见不到苏暖玉,他立时死在当场。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顽固!”方腾冷冷地说道:“你要死便死吧!但,你死了就能见到她了吗?难道这就是一个男子汉所为?” 方镇钦被说动了,只得曲意逢迎地跟着去了长安城面君谢了恩。在那时,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只要一见到苏暖玉,立马带了她远走高飞。 可惜事与愿违,最终父亲告诉他说,那都是骗他而编造的谎言,他也不知道苏暖玉在什么地方。方镇钦自是怒不可遏,整整半年没和父亲说过一句话。在这半年间,他不断派人出去打听寻找,然而总是一无所获。 最后,热情渐渐变淡,他的寻找行动也消极许多了。为什么总是他在坚持努力?她呢?即使她遇到了意外,以她的聪明机智,就算逃不出生天,难道就不能给他传递个音信吗?她到底是存的什么心呢?她就是喜欢看到他着急上火就是想折磨他她才开心吗? “暖玉,我哥哥那一段时间里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变得好憔悴,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我看着都心疼得不得了。”方诗浣动情地说道:“那时我也在怪你,为什么能那么洒脱地走掉,毫不留恋,看把我哥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啊!若是让我见到你,一定先痛打你一顿,然而再问别后情事。” “诗浣,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吗?”苏暖玉胸口剧烈起伏着,心中说不出的酸楚难过。他从来没跟她说,哪怕是一字半言呢?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这许多的苦?镇钦,镇钦,对不起……苏暖玉双手捧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渗透出来,一串又一串。 “跟我比起来,暖玉,你真是幸运多了。”方诗浣苦笑着说道:“看着我哥哥为你如此付出,我真的好羡慕。俊安要是有我哥哥对你一半的好,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诗浣……怎么办……怎么办啊?”苏暖玉泣不成声:“我已经伤透他的心了,我还要怎么面对他?”诗浣,为什么要在我已经决定放弃的时候又来动摇我的心意呢?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累好痛啊! “暖玉!”方诗浣走到苏暖玉面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两人相对大哭起来。“为什么我们都这么不幸,都这么可怜?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哭声惊天动地,伤心人别有怀抱。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是夜晚降临了,两人眼泪也流得差不多了,眼睛开始肿痛,不得不停止哭泣了。两人互相替对方擦了泪,说了些安慰的话。这一夜,两人胼手胝足,睡在一张床上,各诉各的心事,说了一晚的知心话儿。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这日的例行宣讲算是泡汤了,罢罢罢,就当放大家一天假好了。 床上只剩下自己,咦,诗浣呢?苏暖玉左右四顾了半天,又喊了几嗓子,也没听见有人应声。她穿戴好衣物下床,看到桌上放了一张写满字的白纸。她疑惑地坐了下来,怔忡不已地依照当时的人的阅读习惯,自上而下地看了起来: “暖玉: 我走了。昨天和你说了一晚的体己话儿,却忘了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虽然你和家兄的事是皇命难违,但方家也没站在你这一边,为你作任何努力和坚持,方家难辞其咎。不过,事已至此,就请你想开一些吧,不要太过伤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决定要去寻找史俊安。我要去问问他,他到底还跟不跟我成亲了。我就要他这一句话。我会一直找,一年找不到,便找十年;十年找不到,便再找十年……相信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他。即使我已发白齿摇,哪怕我已步履蹒跚,我一定要找到他为止! 最后谢谢你,曾给予我的所有的帮助! 诗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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