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显归来
日子又平静地过了一月。
春光明媚,微风轻柔,王府之中也应季地花红柳绿起来。
然而苏暖玉暂时没有什么心情来欣赏这大好风光了,因为手中的银两已捉襟见肘起来。幸而她有先见之明,未雨绸缪,种了瓜果蔬菜应付日常所需,饮食方面倒还将就。然而,还有大家伙的月钱呢?眼见得是还要差个两三串的,得想个办法才行呢。
这不,苏暖玉的眼睛盯上了鸡舍里的成年公鸡了。
这个老孙头真不赖,将这一窝子的鸡鸭鹅照料得非常好,顺利地孵了幼崽,小鸡小鸭慢慢长大,已经可以出栏了。
由于原先的马厩现在是空着的,苏暖玉自然是因地制宜,利用这个所在为鸡鸭鹅搭了圈舍,作为安身立命之处。
早饭毕,苏暖玉便和老孙头一起,合力在鸡舍之中扑捉已长成的公鸡。鸡群们似乎也意识到危机来临,纷纷四散躲避,惊起羽毛飞灰无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正在苏暖玉和老孙头忙得焦头烂额之时,一个淡定的声音突然响起。苏暖玉抬头往外一瞧,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一手牵着一匹马站在外面,不是郭心海却是谁?
“郭大哥!”苏暖玉惊叫起来,赶紧出了鸡舍,一脸兴奋的神色。“是王爷回来了吗?他终于回来了吗?”
“嗯。苏姑娘,谢谢你留下来。真是辛苦你了!这段时间过得好吗?”虽然一脸疲倦之色,但郭心海仍强打起精神笑着相叙寒温。
“好,才怪呢!”苏暖玉陡然见到他,得知秦显回府的消息后,心情一片大好,不由得又调皮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扬头对老孙头说道:“孙大叔,您不用忙啦!现在不用指望这几只家伙啦!让它们再快活几天!”话音刚落,她已经手提裙摆,飞奔而去。
行至馥桂园,见秦显正置身院子中庭,负手而立,紧皱其眉,四下打量着被苏暖玉荼毒过的地方。他清瘦了许多,脸色中的憔悴及落寞犹在,浑身散发出一股冷冽之气,大有“生人勿近”之势。
“王爷,你回来啦!”苏暖玉赶紧武装起笑容,走上前,讨好似地说道。
秦显只是稍稍转了眼睛瞥了她一眼,很快又调转了眼睛去看不远处因被伐了树枝的桂花树林。苏暖玉让下人在树下种的攀藤植物,此时已有一些长到膝盖高处,紧紧地贴靠在树干之上。而空气中也隐约飘荡着给植物浇灌后留下的粪水味道,确实有辱清闻,难怪秦显见此光景要紧蹙其眉了。
“那个……王爷,我可以解释……”苏暖玉一看他的神态,知道他是对她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了,苏暖玉准备澄清一番。
“王爷,因为一时人手不足,所以恐怕要让王爷再多等一会儿了。”正在苏暖玉准备说辞的当口,江管家自桂花林中小跑而来,停在秦显面前,擦着额头上的毛毛汗,极为恭敬地说道。
秦显一回来,府中立马炸开了锅,一下子变得分外忙乱。先是染香池要开窗通风打扫,况且秦显沐浴时辰又催得急,这一下子便调了七八个人手过去,剩下的三四个,便在厨房之中忙碌起来了。
想来对于苏暖玉私自裁减人员,秦显也是大为不满的吧,所以看她的神色都冷漠疏离如生人般。
你看他一回来,便直接吩咐江管家来掌事了,也就是说,她苏暖玉的临时管家做到头了,既没有任命过,也没有解除过,仿佛她曾做过的那些事,都是荒诞且莫名其妙的。
“另外,服侍王爷饮食起居的侍婢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若王爷不嫌弃的话,可否让敝侄女喜美暂时服其劳呢?”江管家微哈着腰,神情紧张而谨慎地问道。
“你看着办吧!”秦显倒也并不反驳,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是,那老奴便去差她来做事了。”江管家告了退,只是微微向苏暖玉张望了一眼,便匆匆自她身侧奔袭而去。苏暖玉心中轻哼了一声,那江喜美一向好逸恶劳的,江管家居然安排她给秦显做近身侍婢,她肯吗?
“苏暖玉,本王还真是小看你了,你实在好本事!”秦显冷然出声说道。
“嗯?那是什么意思?”苏暖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是本王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准备上房揭瓦了?”秦显终于正眼看她了,那眼神中,似是故作冷漠,又像刻意抗拒,充满犹豫和挣扎,但声音中却仍是冷嘲热讽的。
“王爷,你言重了吧?”苏暖玉也知道自己此次似乎有些过头了,加上秦显伤妻之痛,难免心情欠佳,因此也尽量不去与他计较,反而仍是笑嘻嘻地说道。
“苏暖玉,是谁准你在王府之中胡作非为的?”突然间,秦显疾言厉色起来,倒把苏暖玉吓了一大跳。“私自裁撤下人,解散卫队,又把院子搞得一派乌烟瘴气……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很得意是吗?”
“王爷,不是这样的!”苏暖玉急了,忙忙摇手说道。
“是不是这样的,你自己心里清楚!”秦显仍是无比凌厉的眼神,语调森然。“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了解么?”
你丫的!苏暖玉一下子火了,脸上的讨好之笑瞬间凝结,冷冰冰地回敬了一句:“是吗?那么敢问王爷,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秦显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反问一句,一时为之语塞。但很快地,他就调整过来,迅速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说道:“明知故问!”
“王爷,此言差矣。”苏暖玉却不打算放过他,依旧不依不挠地追问着:“正因为我自己不知道,所以才想请教王爷一番的。”
“本王不想跟你磨嘴皮子,你那伶牙俐齿的功夫本王也不屑领教。”秦显不假辞色:“你之前一直嚷嚷着要走,现在本王便准了你,你赶紧离开王府,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姓秦的!”苏暖玉陡然暴喝一声,声音中怒火熊熊,包括秦显在内,连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怔忡不已地与秦显对视了数秒。
“什么?姓秦的?”秦显没料到她竟是如此大不敬,不由得冷笑出声。
“怎么样,就叫你‘姓秦的’了,你准备怎么处置我?”苏暖玉高抬起下巴,不怕死地盯住他。什么东西!哦,你收拾好金银细软独自去潇洒一番,美其名曰舔舐伤口,丢下一个烂摊子给她,她把人都得罪光了,吃苦耐劳地支撑着这个王府,到头来没说得到一句夸赞之词,反而被好一顿数落,还要将她赶出府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她何苦来哉?!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何谓“飞鸟尽,良弓藏”,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秦显极度不悦,危险地眯起了双眼。苏暖玉一腔怒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怨毒地盯着他。
“你知不知道亵渎皇室,其罪若何?”他双眸轻弯,语气狂妄而邪佞。
“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好怕的?!”苏暖玉只觉怒火上冲,早已没了理智,死就死吧,现如今她前无去路后无归途,与死何异?
“哼,就会说大话!”秦显很是不屑地说道:“姑且念在你与王妃姐妹一场,本王就不与你计较。你也休要再纠缠不休,早早地收拾好行李离开王府吧!”
“你叫我离开我便离开,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苏暖玉耍横道:“当初我要走的时候,是谁要死要活地拦着的?这会子没了利用价值,就要过河拆桥,一脚将我踢开,没门儿!”
“这可由不得你!”
“王爷!”一个柔媚无比的声音突然响起,生生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给打破。苏暖玉转头看时,却是江管家带着江喜美复命来了。
“嗯。”秦显也稍稍缓和了一下情绪,不再看苏暖玉,瞟了一眼江喜美,淡淡地应了一声。
苏暖玉看这情势,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一个人先气呼呼地回了迎幸楼。
回到自己房中,一把抄起桌上的茶壶,将茶嘴对准自己的嘴巴,咕噜噜喝了一气,然后又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什么玩意儿?!要赶她走?他们之间的帐还没清算呢。他之前往她背上拍的一掌,害得她元气大伤,休养了半个多月,要不然她早就坐了马车跟西倩一道回了大理去了,还用留在这里绞尽脑汁地为之王府出谋划策么?这算是人身伤害吧?赔偿金还没算呢。
她费心竭力地操持王府,不至于让王府人去楼空杂草丛生蛛网遍结,再怎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倒好,一回来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给她定罪,说她胡作非为?!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这笔精神损失费,她也要加倍讨回来!
赶她出府?可以,把帐算清了再说!以为她想住在这里吗?这里已经没有人和她有关系了,她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就算他悲妻之死心情糟糕,那也不至于对她如此蛮横无理吧?法庭宣判被告罪刑的时候,被告还可以申诉辩解呢,他竟是完全不容她置喙。
姓秦的!真不辜负你这个姓氏,你跟那“禽”又有什么两样?
终于一番人仰马翻之后,王府中大致算是清静下来了,秦显也沐浴完毕吃上饭了。苏暖玉因为早饭并作午饭,是不用再吃的了,此时还坐在房中生闷气。等气生得差不多了,便又拉着苏亦亨练剑了,那股拼劲,仿佛杀父仇人就在眼前一般。
到申时二刻苏暖玉原定的吃饭时间,有小丫头跑来问,晚饭是按原计划时间还是等王爷回来再一起吃,王爷去了宫里接小世子了。苏暖玉早已经饿了,便说不管他姓秦的,咱先吃了得了。那小丫头唬得一惊一乍的,但跟苏暖玉接触久了,也知道她是个胆儿肥的,便应了喏去了。
幸好苏暖玉有先见之明呢,早早把饭吃了,不然等秦显回来再吃饭,那不得崩溃呀。秦显去了宫里,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的。反正他回来的时候,苏暖玉早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