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
洛安琪一笑,心想皇上不会派你去的。当然她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道:“谢谢了。您这脾气就跟爆竹似的,一点即炸,洪承畴有九颗脑袋也不够你砍的。皇上怎么可能派你去?”
“小瞧你男人了吧?其实我还蛮有耐心的。”看到她丢来的鄙睨眼神,他又补充道:“真的,比原先可长进多了!”
“好吧!”她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你猜皇上会如何收服此人?”
多铎圈着她的腰身,低头索吻,“那是他的事,我不想猜,你也别猜。我叫人将傲云山庄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下午咱们便过去,在那边住上几日吧。”
“咦?”洛安琪睁大了双眸,“皇上准你假了?”
“他不准咱们也可以去啊!大不了爷每日多花些功夫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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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铎的庄子名为傲云山庄,座落在城北以外五里的地方,规模不大,但十分别致。庄子本无名,是洛安琪突发奇想为其命名的,听起来颇似度假村。庄外有大片的土地,也都是他名下的。如今被洛安琪承包给了个人,或耕种或畜牧,反正到了年底就等着收缴,打理得倒比早些年好了。
她经手这些年,年景不错,所以当初与农户们议定的收入都能按时按量收缴。至于若是遇上灾荒之年又该如何应对,她暂时还没有考虑那么远。
与多铎在山庄小住的这些日子过得十分舒心。虽然她也猜到他大约是不想让她打听关于收降洪承畴的一些事情。她知道自己事实上目的性很强的拜师早已被多铎所了解,她也知道他虽从未阻止却也从未认同。他们之间仍然存在认识上的差异,唯一的不同是他改变了方式,避免造成彼此的冲突。
不过眼下的形势,她应该是可以放心的。多铎刚率军破松山,俘获洪承畴,军功卓著。即使皇太极仍活在失去宸妃的悲哀里,却不至于为难多铎。她有好奇心,但并不算十分旺盛,什么洪承畴、祖大寿,跟她没有关系。她的目标只是要多铎好好的,然后她与他在一起,两个人开开心心长相守。
山庄里的条件自然比不得府中,但至少空气特别清新,吃的东西也很绿色。多铎每日早早地便起身进城赶去参加例行朝会;衙门的差事结束后又打马出城赶回去与她一起晚膳一同起居。有时她还会亲自下厨给他烹制巧手小菜,他特别喜欢吃她做的烤肉,再撒上些孜然,光闻一闻就足够让人垂涎三尺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而眼下这种“农夫、山泉、有点田”的简单生活,更是让她觉得十分满足。
若是能够永远这样下去,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然而这样的日子只是持续了半个多月。五月才过没几天,某个中午,多铎兴冲冲地回到山庄,才刚迈进院门便大声吩咐起丫环小厮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洛安琪还没顾得上弄清楚状况,便被夫君牵上了马车。
路上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洪承畴终于剃发易服,归降了大清。而多尔衮等人也都带着攻破杏山、塔山的战功回到了盛京。君王悉数诸王贝勒战功,复多尔衮、豪格和硕亲王爵,而进多铎为多罗豫郡王。
多铎进爵,这是件好事。虽然洛安琪不是彻头彻尾的拜金女,但丈夫出生入死立下的战功能得到君王的承认,她也跟着开心。府中上下一团喜气洋洋,许多软硬件设施配置之类也须根据郡王的订制进行调整。新一轮的忙碌又将开始。
不过,对于洪承畴被劝降的故事,她仍是很有兴趣。但多铎似乎并不愿意提,每每问及,他都顾左右而言他,那神情说不出的诡异。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么?洛安琪不解。
这个疑题在两日后阿茹娜来豫郡王府串门时得到了解答,但那个答案令她愤怒到几乎崩溃。
庄妃色诱洪承畴?!
“骗子!统统都是骗子!”女子咬牙切齿,一双娟秀的黛眉拧成了包子。她一边咒骂着君王的荒唐与无人性,一边穿戴好命妇入宫的正式装扮。皇太极的做法再一次越过了她的底线。就算不是她自己的事,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这一次,她也一定要找他理论!
女人在他的眼中究竟算什么?拉拢人心的工具吗?为了一个洪承畴,他居然让他的皇妃、他儿子的额娘做饵!换了宸妃他舍得吗?就算不爱……就算不是他爱的那个女人,他难道就可以把别人的尊严与声名扔在地下用脚踩吗?
洛安琪怒气冲冲地进了宫。此时君王仍在御书房议事,掌事太监请她在书房旁的一间小厅内稍坐。许是不曾见过这样的情形,不像求见,倒像是来要债的,那太监恭敬之间多了几分好奇。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要皇太极给她一个说法,如果不给,她就不走了。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谈笑,脚步声也随着响了起来。身着多罗大福晋冠服的女子站起身来,却见三名高大的男子正驻足于珠帘外的门廊处。
那身穿龙袍的威仪身影是太宗皇帝,他身后跟着的两人,其中身形颀长的那名不必提正是俊逸的睿亲王多尔衮,而另一位背对着珠帘看不到脸,旗服长辫的雄壮背影却十分陌生。
只听君王朗声笑着用字正腔圆的汉话说道:“今日与洪经略相谈甚欢,改日再叙。朕还有事,就不远送了。”
被称做洪经略的男子声如洪钟,他向君王作揖道:“多谢陛下。晚上的筵席,希望能与陛下共饮。”
“哦……晚上的筵席,朕恐怕不能出席。朕的妻子过世不久,朕不便出席这些场合。睿亲王,你就代朕敬洪经略吧!”
“嗻。”
“陛下请留步,洪某告退。”一旁的高大男子又作揖后便径自退了下去。
洛安琪站在珠帘内,与君王身后正对着门口的多尔衮仅仅两步之遥。那双淡漠而深邃的眸子在触碰到帘内娟丽的身影时,怔忡,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