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
数日后,多铎率两白旗半数人马,应约趁夜攻城。以先头部队架云梯登墙入城,夏承德果然在城内接应,将城门开启,放主力军队进入城中。双方于城内交战。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变蛟被杀,洪承畴、祖大乐兵败被俘。
捷报六百里加急传回盛京,朝野上下无不沉浸在获胜的欢喜中。太宗龙心大悦,即刻下令主帅将蓟辽总督洪承畴、祖大乐等解送盛京。三月,锦州城守将祖大寿率部献城归降。时至四月,塔山、杏山也相继破城,关外仅剩吴三桂目前所在的宁远城。历时三载的松锦大战结束,明军的宁锦防线宣告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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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母,您瞧这几个字可是这般写的?”
明快的嗓音从装饰朴素的书房内飘出,绾着髻的妇人从书案这边碎步走了过去。她低头看了看案前坐着的少妇写的字,淡淡一笑,“笔画倒是没错,可还是写得差强人意。”
差强人意?说得真是委婉。但她知道自己其实写得很难看。洛安琪皱了皱眉头,“这几个字笔画太繁杂了,我总是不知如何安排好布局。”
繁体字啊繁体字,为什么你是繁体字呢?
陈氏宽慰道:“别心急。这一年来,你进步已是不小了。你的老师也时常夸你呢!”
“恩师与师母都是好心人,怕我脸皮薄挂不住。”少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又看了看自己写的字。她的字原本写得不错,但那也仅限于简体中文。一旦碰上繁体字,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
范夫人浅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微微走近了几步,低声道:“乌云其其格,我打发人送到府上的药,你一直在吃么?”
洛安琪脸一阵绯红,只是迟疑着点了点头。想来自己与多铎成婚几年,蒙受专宠却未有孕的事情已是人尽皆知。陈氏虽从未当她面提起,这大半年却一直让人往贝勒府给她送药,让她颇为感动。她也曾把那些药拿到瑞草堂给蓝孟桢看。他告诉她,那是益母膏。的确可以吃吃,或许于她有益,只是不知效果如何。
多铎率军解送洪承畴等人回到盛京已半月有余,攻取塔山、杏山的多尔衮等人想来也将要回师了。关外只余宁远一座孤城,看来,入关的日子也不远了。这一次,他们也该可以在家待得久些了吧?
或许是见她有些窘迫,陈氏笑着岔开,“对了,上次听你哼唱的那首曲子,如今你已能书写,总该能将那词默出来了给我看了吧?”
洛安琪想了想,只得点点头。范文程随皇太极出征的日子,她常到范府与陈氏习字。有一次边写边哼那曲《青花瓷》时,被陈氏听到。那本是她第一次唱给多铎听的曲子,也是因了那首曲子才能相认,因此她总推说自己不会写字。眼见再推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夫人,老爷回来了。”
正一笔一划认真写着,书房外忽然响起仆人的通报声。洛安琪抬头看时,高高大大的范章京已大步走进书房。于是她飞快搁下手中的笔,起身从书案后走出来随陈氏行礼。
范文程点点头,“乌云其其格也在啊?”
“呵呵,又来叨扰恩师了。”女子又福了福,巧笑倩兮。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范大学士夫妇都不再称她“福晋”,而直呼她的名字。范文程与陈氏的次子范承谟与她是同岁,因此二人几乎也是将她当做女儿般看待。
只见范文程缓步走到桌案前,看了看她方才默写的词。“青花瓷……这是你写的?”
洛安琪摇头笑道:“不是啦。我哪儿写得出来?这是我听来的,一直很喜欢……”
大学士负手笑了笑,“唔,这一手字儿写得倒是有长进了。”
“多谢恩师夸奖!”
陈氏挽着洛安琪的手,向范文程笑着,“老爷,妾身去吩咐厨房做些可口的饭食,咱们留这孩子一道用饭如何?”
见范大学士颔首,洛安琪便也不推辞,想来多铎这些日子繁忙,午间未必有空回府。
于是陈氏扶了丫环走了出去。范文程坐了下来,示意女学生也坐。
“乌云其其格,你家贝勒爷可对你说了洪承畴与祖大寿?”他细看着桌案上的字,头也不抬地问道。
洛安琪点了点头,“说过。他还说洪承畴这个人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范文程浓眉一挑。他没料到多铎居然会这样说。
“是……”女子笑容有点僵,“他说洪承畴被俘之日被押至睿郡王与他的面前时,亲兵喝令跪下,洪承畴却说:‘我堂堂天朝大员,岂可跪小邦王子。’我家贝勒爷那性子,居然没有恼,倒说他有意思,真也奇了。”
范文程抚着长髯,沉默了片刻。虽然与一介女流谈及朝堂之上的事情有些不合时宜,但他却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自然。他这女学生的心智敏锐,对许多事情的见地十分大胆新颖,甚至不让须眉。这一点,倒有几分像她姑姑庄妃的风格。
“知道吗,这个洪承畴,与锦州城率部归降的总兵祖大寿,可都是皇上一直想要的人。”范文程道。
“嗯,这个我知道。”洛安琪颔首。皇太极是个爱才如命的皇帝。早些年祖大寿归降又反悔,如今再度来降,他都不曾命人将其处死,而是好吃好喝地带回盛京来,何况是曾一度令八旗军几乎溃败的洪承畴?
大学士看了她一眼,眸光却并无讶异,“皇上要招降洪承畴,这一点朝臣们均无异议。但对于祖大寿,朝臣们说他是言而无信之人,断不可再信。因此纷纷上书主张将其处死。”
女子轻轻摇头,不加思索道:“皇上不会杀他的。皇上早就想要这个人了,何况他是吴三桂的亲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