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
他不知在那些前尘往事中,豪格究竟该算作怎样的角色,但至少在多铎与琪儿的眼中,豪格的介入真正是一切不幸的开端。而,方才他的一番表白,似乎又在说明他并非无耻之徒,他的心意是坦坦荡荡的。
烟袋中的烟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但多尔衮却毫无察觉。豪格是在嘲笑他们吧?嘲笑他与多铎的移情别恋,嘲笑他们的妥协……男子握着烟袋锅子,忽然呵呵地笑出声来。尘归尘,土归土。对于那场爱与不爱的争夺,大局权衡的博弈,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十月,豪格率部驻守松山。洪承畴战败,明兵不能回城,多半降清。崇德七年一月,洪承畴听说明廷援军赶到,又派出六千人马出城夜袭,被清军战败。败兵欲退入城内,但洪承畴见后有追兵,居然下令关闭城门,致使败兵大部被歼,其余的逃往杏山,后遭伏击全被歼灭。
洪承畴不敢再战,而偌大的大明国此刻已是风雨飘摇,再无能力派军救援。到了二月,洪承畴被困松山已有半年之久,粮尽援绝,渐渐陷入绝境。
夜风嗖嗖地刮着,卷着雪花漫天飞舞,用厚厚的牛皮制成的营帐也被吹得吱呦吱呦作响。帅帐中,兄弟二人正面对面坐着下棋。看似闲情逸致,却是步步充满杀机。
“哥,你瞧这雪还会下多久?”多铎执一枚黑子,俊朗的剑眉微微一扬,墨玉般的眸中带着一抹成竹于胸的自信。
多尔衮注视着棋盘,淡漠的俊颜不见一丝波澜,“下得再久,也阻拦不了风雪夜归人……”正在说话间,男子执起一枚莹白如玉的棋子点在棋盘的某一处,然后淡淡说道:“多铎,你输了。”
多铎大惊。他皱着眉,低下头查勘棋局,“不可能吧?明明是你被我逼到死角了,难道还能绝处逢生?”
“哼哼……在此之前你的确占尽优势,可你忘了这里……只一步疏漏,便会满盘皆输,”多尔衮指了指棋盘的一处,淡漠的脸庞这才露出一丝微笑,“如何?心服口服了吧?”
多铎看了半天,有些恍然,又有些不甘。“哼!难怪阿玛叫你‘獾子’……太狡猾了……”他剑眉轻挑,唇畔却已有了笑意,“对了,你方才说什么`风雪夜归人'?”
睿郡王对弟弟的揶揄只是淡淡一笑,“这只是我的猜测,却不知准是不准。”
“哎哟哥哥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
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多尔衮望着弟弟,突然很想笑。正打算向他说出自己的猜测,忽闻帐外不远处一阵骚乱。
二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前后步出帅帐。只觉帐外北风正紧,而前方一射之外的地方正有数名镶白旗的亲兵押着两个反剪着双手的人,向这边走来。
身旁的多尔衮轻笑,“瞧,风雪夜归人来了。”
多铎还有些不明就里,兄长却已回身钻进帅帐。他挠着头跟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听得帐外响起了求见的通报。
“进来。”多尔衮与多铎分坐桌案两头,只见亲兵们带进来两名作寻常百姓打扮的人。一名虬髯汉子大约四十多岁,另一名则是一名少年,年纪决不会超过十五岁。
二人虽是布衣打扮,但望其身形却是不折不扣的行伍出身。听闻亲兵禀告说,这二人是趁夜从松山方向而来,直奔我军大营,被抓到时口口声声要见主帅,多尔衮只是淡淡笑着低头装烟。一旁的多铎则命手下松绑,并用汉话朗声道:“二位是何人?速报上名来。”
那虬髯汉子拱手道:“想必二位便是睿亲王与豫亲王了。在下松山副将夏承德,这是犬子夏舒。”
多尔衮点着了烟,抬头笑道:“难怪我觉着眼熟,原来是夏将军。请将军休要再提什么亲王的话了,在下睿郡王多尔衮,这位是我的兄弟,多铎贝勒。将军连夜出松山,来到此处,不知有何贵干?”
“夏某深知,若说‘归降’二字,定会遭人不齿。即使是王爷心中也会将夏某看轻。但夏某既然做此决定,便不会后悔。如今松山城内粮饷已尽,除却已逃至杏山宁远的几路总兵人马,曹变蛟等人均是骄横跋扈,各路人马不合,摩擦不断……长此以往,遭罪的还不是城中的百姓么?”
“那么,夏将军今日带着令郎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多尔衮慢吞吞地问。
那夏承德倒也坦荡,“在下来此,一是诚心归降,二是愿做内应,襄助王爷攻克松山。不过在下有一请求,希望王爷攻下松山之后,可以给洪大人一条生路,给城中百姓一条生路。若王爷肯答应,夏某甘愿背负后世骂名。”
多尔衮与多铎对视一眼,多铎哼笑一声,“说得倒是合情合理,可你们汉人历来心眼颇多,我们如何得知你与洪承畴不是挖了个坑引我们往里头跳?”
夏承德淡然一笑,道:“在下早知王爷会有此顾虑,故今日特将犬子夏舒送与王爷为质。松山破城之日,便是我们父子团聚之时。”
夏承德的话掷地有声,不容人不信。商谈一番之后,多尔衮便命人备饭,招待他们父子饱餐一顿,又连夜将夏承德送回松山。
“哥,你如何猜到今夜会有人来?”望着夏承德消失黑夜中的背影,多铎低声问道。
多尔衮负手含笑,“松山城被困至此,也该有所松动了。风雪之夜,雪地中的足迹会很快消失。行踪才不易被人发现。城内若有人私自出城而来,今夜正是良机。”
多铎恍然了。他点点头,却又忍不住问:“你当真信了那姓夏的说的话么?”
“一半而已。”
男子剑眉一扬,“如何说?”
俊逸的睿郡王轻轻敛了眸光,朗声道:“多铎,传令我军随时待命,半数人马预备攻城,另一半预备增援。在此之前,对那姓夏的小子严加看守,不许他耍任何花招,亦不许他自尽。同时派重兵把守我军粮草辎重,即使那小子果真是一颗钉子,也要叫他无处安插!”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