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拈须含笑，补充道：“仅是切断粮饷道还不够。明军由宁远前往松山，所携粮草最多五日。截断松山与杏山的粮饷道，他还可以向西转移。最近可至塔山、或直接撤回宁远。若是我军一举将塔山所贮存的明军粮草，再于松山通往宁远的各处要隘一一设伏，守株待兔，岂不更加彻底？” 多尔衮也笑道：“皇上英明。” 倏地，皇太极的神情变得严肃。他朗声道：“济尔哈朗、多尔衮、多铎、豪格听令！” “臣在！” “济尔哈朗率镶蓝旗围攻锦州外城，截断其与明军消息；多尔衮，率正白旗随朕驻军松山与杏山之间，截断明军粮饷道；多铎与豪格，率各自人马驻军小凌河以南，松山以北，与朕所率大军合围松山！” “嗻！” 随后，君王又谕令阿济格等人率军奇袭塔山，趁潮落时分一举夺取明军于笔架山的粮草基地，战局再次出现反转。 到了此时，驻于松山的明军粮草仅够维持三日。欲战，则力不支；欲守，则粮已竭。洪承畴主张决一死战，而各部总兵官主张南撤，最终集议背山突围，却遭遇失败。各路总兵见此情形，不待主帅下令，便各自率所部人马四散遁逃。吴三桂、王朴等逃入杏山，而马科、李辅明等则奔入塔山。皇太极预先安排的兵马趁势掩杀，前堵后追。 随后，吴三桂、王朴又率部自杏山逃向宁远，而多铎早已率军设伏道旁。追及于高桥，伏发，明军部卒伤亡惨重，吴三桂等大将仅以身免，逃进了宁远城。而与此同时，洪承畴身边仅余残兵万余人，被团团围困于松山，饷援皆绝；重围之中的锦州城，粮草也已告罄。 疲惫的君王斜靠在卧榻上，用力捏着太阳穴。六日夜的长途奔驰由盛京来到松锦前线，仅用三个昼夜便扭转战局。眼下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稍作修整了。 “启禀皇上，睿郡王、肃郡王到。”大帐外响起亲兵的禀报。 皇太极微微坐直，道：“进来吧。” “嗻。” 不一会儿，身披正白与镶黄甲胄的男子们一前一后闪进帐来。行过礼后，多尔衮才道：“皇上急着召见臣等，不知有何要紧事？” 君王仍旧坐着，赤红的脸膛带着一丝难掩的倦意，“朕此番接到战报，着实焦心，不得不亲自率军前来。然眼下战局已略有好转，而盛京城内空虚，朕着实有些担忧。着你们二人即刻率镶黄、正白两旗人马火速撤回，守卫盛京，以保证后方安全。” “臣遵旨！” 多尔衮直起身，忽然眉头紧蹙，眸光中流露出忧虑，“皇上，您的身子不要紧吧？” 身旁的豪格也愣了愣，脸上有些惊慌，“是啊，皇阿玛，您的鼻子……怎么……怎么出血了？” 皇太极将手指探到鼻子下轻轻一抹，果见指尖沾着殷红的鲜血。他随手拿过一块布巾捂在鼻子下方，沉着眉道：“不碍的。多尔衮，你去悄悄将军医唤来，不要声张。还有——”他眸光阴沉地望着眼前的二人，压低了嗓音，“千万不可对旁人说，以免动摇军心。” 多尔衮与豪格对视一眼，随即诚惶诚恐地跪倒，“臣等一定严守秘密。” 君王颔首，“下去吧。即刻开拔，勿要再耽搁。” “嗻！” × 中秋之后，天气也一天凉似一天。洛安琪果真依照诺言，抽了些空进宫去探望宸妃。 虽说宸妃未见添病，却因为仍不能吃得饮食，身子便继续消瘦下去。洛安琪与哲哲、布木布泰轮番上阵，可无论怎样连哄带骗，每次进食，海兰珠也总不过小半碗白粥，且加了补品的一概不要。然后吃了药又会吐一多半出来。再劝，却是怎样都不肯吃了。 “怎么办呢？”洛安琪缩着手站在御花园中。开阔地带也有寒风阵阵，看来冬天真的不远了。 布木布泰没有留意她毫无形象的模样，只是遥望着关雎宫的方向，一脸的忧心忡忡。”太医说，你大姑姑这病只要能吃得饮食，就可以无大碍了。但眼下这情形，怎么好呢？” 只要能吃得饮食就好？那应该不难啊！ 洛安琪怔了怔，随即紧锁了眉头。她心想这些人也太古板了，若是换成自己，早就强摁着宸妃硬塞东西让她吃了，病成这样还由着她哪行？这些家伙就是太惯着她了，弄得她脾气大似天，不吃饭想当神仙吗？ 不过话说回来，周围还真没人敢强迫那位娇滴滴的宸妃娘娘吃东西；而就算皇太极本人在家，也舍不得那样做吧？而即使自己真敢跳出来，只怕宸妃还没被养肥，她自己先被皇太极杀头了…… 洛安琪垂下头去，长长叹了一声。 的确……很令人为难。 到了八月底，多尔衮与豪格率各自人马也赶回了盛京。对于前方的战局，他们都只字不提，但明眼人也能看得出，镶黄与正白两旗人马损失惨重。许多原本熟悉的面孔，如今也已经埋骨他乡，再也不能回到盛京，与亲人团聚。 有时洛安琪会觉得内心窒闷得难受。古代的战争对她而言一直是由历史书本上一串串某年某月某日、起因经过结果、标志着什么历史意义之类东西组合而成的文字叙述，即使为了应付考试而背诵，也觉得枯燥乏味。可如今自己身陷其中，才发现这远比想象中令人无奈，甚至绝望。 无论当权者出于怎样的原因发动战争，遭殃的永远都是无辜百姓。 虽说她对那些因战争而失去的生命的确抱有十分的同情，但她也觉得自己的同情于那些死去的人来说显得太过苍白与伪善。她甚至不知自己究竟该为这场战争的哪一方歌哭。面对染血的大地，她做不到毫无动容，但关于立场，她的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到了九月初，海兰珠的身子越发羸弱，原本还可少量进食的她，如今居然一进食便会引发呕吐，有几次甚至看见食物便呕吐起来，吓得御膳房的首领太监差点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