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云散
“怎么?哼哼……我的样子吓着你了?”
海兰珠的嗓音有些低哑,苍白的唇边虽有一丝笑意,样子却显得有些古怪。
“不是不是!”洛安琪赶紧摇了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是,娘娘误会了。只是因为娘娘您的容貌与乌云其其格的阿爸很像。今日是中秋佳节,乌云其其格有些想念阿爸……”
宸妃沉默了一阵,忽然低下了头。“三哥……我也有许多年不曾见到三哥了……”
“呃……阿爸他们也都很想念娘娘。今日乌云其其格给娘娘带了些点心,是请科尔沁来的师傅做的。阿爸说过,那些都是娘娘爱吃的。”她冲旁边的宫女招了招手,那宫女便赶紧将装了盘的点心端过来。
洛安琪见宸妃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就势笑道:“娘娘尝一尝吧,看是不是家乡的口味。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再去请师傅改进。改日重新做了给娘娘送过来。”
“是啊是啊,娘娘快尝一些吧。”宫女也一同附和,竭力想让主子进食。
海兰珠像是有些犹豫,却终究没有拒绝。她望了望面前的托盘,伸手拣了一小块奶豆腐放进口中缓缓嚼着,半晌,居然轻轻颔首,“好吃……”
众人均是一喜。紧接着洛安琪又将其余几样推销一番,半带撒娇半带哄地让宸妃尝了个遍,原本还担心对方会因此而生气把东西掀翻在地,谁知宸妃竟然很吃她这一套。
侍候完海兰珠饮食,关雎宫的宫女嬷嬷们仿佛轻松了许多似地,各自忙碌去了,就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洛安琪在宸妃的招呼下,坐到了她的床沿。宸妃伸出手握着她的,原本丰腴的葇荑此刻却只剩下枯枝,“乌云其其格,你今日来看我,我很欢喜。咱们姑侄走动不多,我也不知你如此细致体贴。难怪她们都说你好。”
海兰珠的话让她心中不免有些羞愧,“娘娘……我可以叫您姑姑吗?姑姑,都是我不好,平日对您关心不够。往后我一定常来陪您说话,等您的身子大好了,咱们再一块儿去山里骑马如何?”
但海兰珠却笑着摇头,乌黑的杏目满写着悲伤,“你说话宽我的心,我怎会不知?可我这病,只怕是好不了的了。”
“怎么会?”洛安琪微蹙了眉头宽慰道:“您还这么年轻,略病一病哪里至于就到这步田地了?况且生病之人只要遵医嘱,按时服药,很快会好起来的。您就别胡思乱想了,这于您的身子无益。”
宸妃只是摇头,不觉流下泪来,“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什么太医神医的,统统只会说些没用的屁话。如今皇上出征在外,我只怕自己没命活着等到他回来了。”
“姑姑!”洛安琪紧握着她枯瘦的双手,眼圈不觉红了。“姑姑太多虑了。其实生病之人因身子不豫,情绪也十分低落,原也容易胡思乱想。我听说前线战况吃紧,皇上放心不下,不得不亲去。想是等情况好转便会回来的。皇上英明睿智,一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请姑姑一定要保重身子才好。否则若是皇上回来看到姑姑又瘦了,少不得要难过的。”
然而怔了片刻,海兰珠却凄凄然地笑了,“他……他为什么是个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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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关雎宫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洛安琪懒得回府去组织各房过中秋,索性打发人回去让她们各管各,自己应邀留在哲哲那边用了晚膳。那一群小孩子难得凑在一块儿玩,开心得什么似的。而舒伦更是兴奋,不停地”呀、呀”欢叫着。
然而洛安琪的情绪却十分低落,一顿团圆饭吃得毫无滋味。满席唯有布木布泰一人深谙她的心事,却也不能提起。
<“他为什么是个皇上呢?”>
一直到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海兰珠的话都时常萦绕在她耳畔。
其实,类似这样的疑问也会时常从她脑中蹦出来。对于女人来说,她真的不需要她的男人提供特别丰厚的物质条件。即使只是贩夫走卒又如何,只要那个男人是知冷知热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是也很好吗?皇上怎样?王爷贝勒又怎样?女人要的并不是一个头衔一身冠服的尊荣。最需要他在身边的时候,他却远在千里之外。这样的悲哀,是多少金银多少奢华都无法抹去的。
只可惜,他们不懂。因为自古以来,女人与男人之间最大的悲哀就在于,美人永远爱英雄,而英雄永远爱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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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九日,皇太极率大军赶到锦州城北的戚家堡。此时洪承畴已将骑兵布置于松山东、南、西三面,将步兵布置于锦州城南乳峰山一带。其布阵严整,就连皇太极都为之感叹。
“眼下情形,你们有何看法?”大帐中,一袭明黄甲胄的君王负手立于挂起的鹿皮地图前。身后一字站着多尔衮、豪格、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杜度及阿达礼等人。除了刚随大军到达的阿济格,其余每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众人一言不发。多尔衮看了看情形,便上前一步,“臣方才与皇上在山顶观察情势,倒有一点心得……”
君王回身,锐利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哦?说说看。”
“嗻。”多尔衮躬了躬身,道:“臣方才发现,明军此番是将其精锐部队放在了前部,而后面的预备队却稀疏简陋。”
“那你的意思是——”
多尔衮望着皇太极狭长的眸子,点了点头,朗声道:“臣以为,应分一路大军于松山与杏山之间,即明军之南面。由山至海,将大路截断,以断绝明军粮饷道与退路。同时,仍须继续加紧对锦州外城的攻势,以切断祖大寿军与援军的消息往来。”